书城武侠江湖梦华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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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明镜台

极乐岛最西,有明镜台。

明镜台长、宽各约十丈,高半丈有余,由磨平巨石砌成,直入十涧湖,因台面平滑如镜,故曰明镜台。登台眺望,湖风迎面,十涧湖一览无遗,蔚为壮观,足可谓极乐岛最佳观湖台。

但极乐岛上皆谈明镜台色变,不敢靠近半步。

确切说来,明镜台方圆百丈,皆有护卫把守,成为极乐岛上除天元府外的最隐秘处,寻常人等自然难以进入。

没有来客真正见识过明镜台,却都深信明镜台的传闻。传闻明镜台专为极乐岛规矩而设,但凡有坏规矩者,视情节轻重,予以处置。情节轻者或撵出极乐岛,或搜罗其罪,扭送官府;情节重者便五花大绑至明镜台,缚上巨石,一同沉入十涧湖。

传闻十涧湖里有恶鱼,食肉而生。

传闻恶鱼凶狠,无人敢游水,以致连接极乐岛与淮南城的唯有天元阁专属船只。

传闻只是传闻,并未有人亲见湖面浮有尸体,更未有食肉恶鱼游至湖面。但确实有来客触犯规矩,被软金丝五花大绑,游街示众之后,由护卫抬至明镜台。自那以后,该来客再未现身极乐岛。

明镜非台,胜过邢台。

明镜台譬如一面高悬明镜,一把威慑戒尺,督促整个极乐岛上的人守规矩。规矩是天元阁的规矩,故而整座岛上的人必须无条件服从天元阁。

夜已褪去,朝霞满天。

于江湖客而言,朝霞既寓意新生,更寓意血色与死亡。

白玉笙悄然行至明镜台百丈之外,跃上一棵百年古树,暗中观察着明镜台及其周遭。明镜台上有四名护卫,守着一具尸体,尸体双脚皆缚上巨石,宛如传闻那般,即将沉入十涧湖。

尸体不是别人,正是小柔。

他答应过林三,要偷回小柔的尸体。但抬眼望去,守卫森严,竟是不得靠近。

明镜台上的四名护卫尚可应对,难的是明镜台百丈之内各有护卫:古树至明镜台百丈有余,最外是一道围墙,由数十名护卫把守;五十丈外则有两座望楼,分立明镜台两侧,每座望楼皆有两名护卫,时时望哨,警惕外敌;明镜台下又有十数名护卫,站成一列,英姿飒爽,不怒而威。

因有所顾,而有所虑。

白玉笙不敢明着闯入明镜台,只因明镜台是天元阁的规矩。他怕的倒不是规矩,而是天元阁已抓住他的软肋,他的软肋是小燕子,在救出小燕子之前,他不敢明着得罪天元阁。

他是输者,尚需等待天元阁使唤。

何况他只要尸体,不伤性命。纵是他全力闯入,亦未必能够稳操胜券,在不伤任何人的前提下偷回尸体。

思忖之间,他已自树上跃下,只是不知何时树下走来一位姑娘,他一时不察,险些与那姑娘撞个满怀。未及细看,他连忙后退,作揖致歉,那姑娘却是大笑起来,倒衬得他颇为滑稽。待他抬眼看向那姑娘,却是一怔,不觉想起往事。

往事如烟,不堪回首。

能使他想起往事的多为故人,只有一人例外,那便是初入江湖的易筱君。易筱君与他非亲非故,之所以能够勾起他的回忆,是因为易筱君长得像极傅青青。但傅青青极少笑,故而细看之下,正自大笑的易筱君反倒不那么像。

一个安静,一个活泼。

傅青青与易筱君,抛开模样外,完全是两个不一样的人。

但眼睛最会骗人,受骗者在看到某人或某物时,便会触动心弦,不觉想起往事。傅青山如是,小燕子如是,白玉笙亦如是……或许他们的内心从未忘记过傅青青,故而易筱君只是一把钥匙,一把开启他们心锁的钥匙。

一把钥匙开一把锁,但她却是一把能开许多锁的钥匙。锁有多少,取决于视傅青青为故人的人有多少。

后来,易筱君总算不再笑,却是上下打量起白玉笙,似嫌不够,她又绕到白玉笙身后,打量起白玉笙的后背。待白玉笙转身正对她,方缓缓收起目光,却是摇头叹息,以示不解。

易筱君道:“谜公子,你为何躲在树上?”

白玉笙道:“你唤我什么?”

易筱君道:“你是一个谜,长得嘛,倒像一位公子,故而昨夜我思来想去,想到一个新的称呼。我在问你,你为何躲在树上。”

白玉笙道:“我没有躲。”

易筱君道:“你骗不过我,我知道你想偷那个女人的尸体,可若没有我,你压根偷不到尸体,更会因此被抓,耽误救燕姐姐。”

白玉笙道:“你怎会知道。”

易筱君道:“天底下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

白玉笙道:“是林三告诉你的吧。”

易筱君道:“真没劲,你倒是不如我想的那样笨。不错,是那个承认自己是林三的林三告诉我的。”言语之间,她颇有微词,责备道:“你不该将他藏在那里,我能找到,天元阁的人更能找到。”

白玉笙道:“你是瞎猫碰死耗子。”

易筱君道:“好吧,谜公子,我得承认你确实有些小聪明。事实是我被那臭和尚与臭道士一通猛追,只得躲进那条窄窄的小巷,没想到会有意外收获,看来本女侠运气不错。”

白玉笙道:“林三现在何处?”

易筱君道:“有那臭和尚与臭道士在,他应该不会有事。”

白玉笙道:“他们是你师父。”

易筱君道:“我知道。”

白玉笙道:“你若称他们和尚师父、真人师父,或许他们会高兴些。”

易筱君道:“谜公子,你有所不知。他们是怪僧怪道,可不稀罕这些虚名,一个称另一个臭道士,一个称另一个臭和尚。我称他们臭和尚与臭道士,是出于尊敬,而非无礼。”

白玉笙道:“你为何来?”

易筱君道:“你为何来,我便为何来。”

白玉笙道:“据我所知,他们之所以迟迟没有将尸体扔进十涧湖,是在等林三来偷。如今明镜台护卫森严,以你的身手,怕是尚未靠近,便会被护卫拿下。你与他非亲非故,不必白白送命。”

易筱君道:“我与他关系匪浅。”

白玉笙道:“喔?”

易筱君道:“他是偷,我是贼,他守偷道,我守贼道。虽然只是初见,却自有数百年的渊源。”

白玉笙道:“你如何偷?”

易筱君道:“你如何偷,我便如何偷。”

白玉笙道:“夜色是最好的掩护,若能等到晚上行动,那是再合适不过。但一个时辰后,他们再等不来林三,便会将尸体扔进十涧湖,所以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本来我一个人正愁没有办法,如今有你在,我突然生出一个想法。”

易筱君道:“说来听听,我若觉得可行,便全力配合你。”

白玉笙道:“调虎离山!”

早在七年之前,小燕子便曾用调虎离山的计谋,引开贾府护院与捕快,成功救出身陷牢狱的张长生与傅青山。面对守卫森严的明镜台,硬闯实属下策,智取方有胜算,既然他们想逼林三现身,那便将计就计,让林三来偷回小柔。

林三只是一个人名,一个称呼。

护卫严守明镜台,以防林三。当所有护卫皆认定只有林三会现身时,那么不论现身的是何人,皆会被护卫视为林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