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奢淫逸,不堪入目。
白玉笙刚想一探究竟,却被燕公子双手捂眼,待胖老爷进门,斥退所有歌姬舞姬以及衣不遮体的女人后,燕公子才让他近前细看。
他忍不住问:“刚刚发生过什么?”
燕公子微微有些脸红,嗔道:“不干净的东西,并且很丑陋、邪恶,最好不要看,免得弄脏你的眼睛;最好不要知道,免得做噩梦。”
白玉笙并未注意到燕公子的脸红,只因此时他已由洞口往下张望,查探房里的一举一动。但见偌大一间黄金屋,只剩下胖老爷与贾不平二人,贾不平似醉未醒,淫笑不止,正躺在床上抚摸着什么。
床上什么都没有,他抚摸的只是他的想象。
胖老爷把袖一摔,命人浇一盆凉水到榻上,怒道:“你个小畜生,只会给老子丢人现眼,事都办成了?”
贾不平全身湿透,如梦初醒,慌忙自榻上爬起,结结巴巴道:“办……办成。”
胖老爷抬手一掌,重重打在贾不平的脸上,骂道:“成个屁!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东西,连两个小屁孩都不能对付,还有脸当什么淮南第一名捕?废物!真他娘的废物!”
贾不平突然跪下,抱住胖老爷的腿,哭诉道:“爹,这次真的不能怪孩儿,孩儿已经尽力。要怪就怪传消息的人,是他传消息有误,凶犯明明不是两个小屁孩,那两个人武功高强,所有捕快一起上都不是他们的对手,若非孩儿机灵,只怕孩儿已惨遭贼人毒手……”
原来,胖老爷正是贾不平的父亲贾富贵。
贾富贵挺着大肚,滚圆滚圆,在房里来回踱步,却自捋捋胡须,疑道:“消息有误?这不可能,不可能。我们跟他往来足有十多年,大小交易数十次,他帮你破那么多案,却从未出过差错。你能成为淮南第一名捕,都靠他的帮忙。”
贾不平委屈道:“人有失蹄,马有失足……”
贾富贵打断他,骂道:“放屁,越来越会放屁!自己没出息,却要怪别人,你如此混账下去,为父还怎么保你升官?你不升官为父还怎么发财?还有……不是人有失蹄,马有失足,而是人有失手,马有失蹄,没文化真他娘的可怕。叫你多读点书,你偏不听,整天就知道跟女人厮混,混这样久,都混不出个种来,祖宗基业迟早败在你手上。”
贾不平唯唯诺诺,连连点头。
贾家父子在房下说话,浑然不知房上有人偷听。月光如洗,洒满青砖红瓦,洒在燕公子的脸上,白玉笙在看燕公子时,不觉又是一呆。此时燕公子蘸满月光的脸,果真像个姑娘,而非公子。
白玉笙使劲摇头,并握紧秋霜,秋霜的冷酷使他清醒。
但他刚感受到剑身的冷酷,便有一股暖流在体内游走。暖流盈盈不绝,很快抵消那点冷酷。
燕公子并不看他,仍观察着房下的贾家父子,嘴上却道:“原来贾不平的淮南第一名捕是买来的,实在欺世盗名,江湖败类。跟他做消息交易的人,或许就是我们要找的凶手。”想说的已说完,却无人回应,他只得扭过头来,看向白玉笙,见白玉笙正呆呆看自己,遂嗔道:“呆子,你又看我做甚,我有那么好看?”
白玉笙身体一颤,慌忙撇过脸去,辩解道:“不是……我是想说经此一事,方知江湖水深水浅,真假难辨。”
燕公子道:“这就知道深浅?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江湖远比想的要深。以后涉水时,你得跟紧我。像你这样的呆子,江湖上比比皆是,别到时候连自己是怎么淹死的都不知道。”
白玉笙郑重地点头,道:“知道了,都听你的。”
燕公子眼睛骨碌碌一转,命令道:“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逼你。你先留在此处,哪里都别走,我去去就回。”
白玉笙刚想问,燕公子却是脚尖轻轻一点,朝着月光飞去。他一袭白衣,翩翩而往,宛如不染一尘的仙子。但仙子是姑娘,不是公子,白玉笙只得稍作修饰,赞道:“他凌空时,真像小燕子……”
房内,贾家父子仍在对话。或许是感觉到累,或许已失望至极,贾富贵对贾不平作出最后一番训斥,掉头就走。贾富贵走后,贾不平如释重负般重回榻上,嘴里骂道:“老东西,上梁不正下梁歪,老子都是跟你学的……”
白玉笙百味杂陈,不觉轻叹一声。
他此行的目的,是为查探贾不平与凶手的关系。如今看来,贾不平的消息都来自贾富贵口中的怪人,真正与凶手有关系的绝非贾不平,而是那个怪人。他拿起半截瓦,准备将洞口合上。
突然,有人闯进,是一名捕快。
捕快走上前,躬身道:“禀报贾捕头,兄弟们巡街,抓到一名重大嫌犯,或许与更夫被杀案有关。”
贾不平大喜,连忙从榻上爬起,鞋都顾不得穿,急道:“快说,是不是那两名嫌犯。他俩拒捕,害得老子被那老东西好一顿臭骂,老子要剥他俩的皮,抽他俩的筋,喝他俩的血……”
捕快适时打断他,小心地道:“不是白天那两个,是一个胖小子。”
贾不平顿时泄气,骂道:“你个臭小子,说话只说一半,害老子空欢喜一场。怎么凭空又冒出个胖小子,快给老子说清楚点。”
捕快抬手一掌,打在自己嘴上,赔笑道:“都怪小的,怪小的没说清。确实是个胖小子,兄弟们巡街,看到他在撕告示,甚为可疑,于是抓他到衙门,他或许是疑犯的同伙。只要有他在,就不怕疑犯不现身。”
白玉笙听罢,立即想到张长生。他脚下生滑,手一哆嗦,却是不小心将那半截瓦凭空扔出。
瓦由高处往下滑,重重摔在地上。
由此巨响,贾不平这才发觉房上不知何时多出一个洞。他冲出房门,大叫护院,接着便有数十护院由远及近,蜂拥而来。白玉笙心下一急,便忘却燕公子叮嘱,贴着屋脊往前跑,可护院中竟有些轻功了得的,很快跃上房顶,对他紧追不舍。过不多时,便有十数名护院手持长刀,将他团团围住。
贾不平在下面大喊:“抓活的,一定要给老子抓活的。老子要亲自剥他的皮,抽他的筋,喝他的血……”
护院们得令,一拥而上,眼看就要捉住他。他握紧秋霜,却颤抖着没有拔出。秋霜在他手上从未出鞘,他知道秋霜一旦出鞘,便要杀人。他讨厌杀人,因而他闭上眼睛,准备束手就擒。
人一旦闭上眼睛,再强烈的光都照不进他的心!
黑暗漫无边际,他坦然接受一切。可是,他并没有受到伤害,他还是他,那个白衣无瑕的他。他睁开眼,看到月光,看到护院们一个接一个倒下,如那半截瓦,由高到低,滚落地上。
月光如洗,是月光打伤他们!
但他还是看清,每位护院的身上皆插着一枚银针。银针蘸满月光,纤细如尘,却针针要命!
他愣神时,燕公子自月光方向飞来,如圣洁仙子,不染一尘。是的,他不再赞美他凌空时像一只小燕子,此时此刻,他就像仙子,挽救他的生命。师父曾说,神仙下凡,修行一世,渡人渡己。
他呆呆看着燕公子,恍如梦中。
燕公子轻轻落下,用折扇敲他的头,责备道:“呆子,刚刚那样危险,你应该拔剑的。在这个江湖,你不伤害别人,别人就会伤害你。我想,这才是你师父赠剑于你的初衷。”
白玉笙如梦初醒,喃喃道:“幸好有你。”
他俩说话时,贾不平已集结众多弓箭手,霎时便有数十支箭齐发,朝他俩射来,只听贾不平在下面破口大骂:“混蛋,不管死的活的,给老子射,射死他俩。将他俩射死,老子再剥他俩的皮,抽他俩的筋,喝他俩的血……”
燕公子随手一挥,便有数十枚银针自他的袖中飞出,击落所有箭,他拽上白玉笙,凌空飞起,冲贾不平冷哼道:“今夜,先便宜你,只让你等破些财。你最好祈祷破财真能消灾,日后多积德行善,我若再来,便不是破财那么简单……”
贾不平气得直跺脚,可燕公子与白玉笙已消失在夜空,无影无踪。
过不多时,贾富贵却挺着滚圆大肚,慌慌张张跑来,对着夜空一阵乱喊:“快给我抓住他们,快给我抓住他们,抓到他们我重重有赏,每人黄金百两,喔不,每人黄金千两。”
贾不平搀着他,急道:“爹,您不在房里好好待着,跑来做甚?”
贾富贵喘着粗气,咳个不停,待咳出血来,才双手颤抖着递给贾不平一张纸,泪流满面道:“儿啊,爹哪里待得住啊,咱家的银库被人撬开,那可是祖上几辈子的积蓄啊。”
贾不平一听银库被盗,破口大骂:“一定是那两个臭小子,混蛋!来人啊,给我全镇搜捕,就算是把小镇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到他俩,老子要剥他俩的皮,抽他俩的筋,喝他俩的血。”
纸上有画,画旁有字。
画的是一只燕子,但他不识字,便让管家代念,只听管家念道:小燕子借银,有借无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