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江湖梦华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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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夜盗

滚滚浓烟,肆意蔓延。

钱府后院,杂物库前,钱无量指挥着管家、护院、仆人在内的所有人参与救火,只三五桶水浇下,便将火扑灭。原来烟虽浓,火势却弱,待管家近前细瞧,方发现所谓浓烟滚滚,是有人在火上覆满湿草,湿草难燃,却压着火,故而浓烟蔓延,造成火势猛烈的假象。

纵火不是目的,调虎离山方是真意图。

正在钱无量想要回前厅对付铁无私时,却发现不知何时铁无私已擅自闯入。

铁无私没有看杂物库,更没有瞧那浓烟一眼,而是径直走向钱无量,问钱无量库房所在何处。钱无量本就在气头上,非但不想回答,更是命护院将铁无私拿下。只是话音未落,追魂剑已横在他的脖间。

剑锋抵住颈的那一刻,任谁都会想到死亡。

面对死亡,越是富有,便越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恐惧。只因死亡意味着失去,拥有的越多,失去的越多。

胁迫之下,钱无量心中已然将铁无私视作劫财的盗匪。所幸钱府颇有家底,纵被其劫去百余金银,亦不失淮南首富的地位,眼下保住性命却是紧要事。如此一想,他虽不十分情愿,却是不住朝护院使眼色,接着便带铁无私去往库房。

回廊环绕,穿厅过道。

铁无私胁迫钱无量在前,百余名护院在后紧随,而那些酒肉朋友显然没有与钱无量共同进退的想法,早已趁所有焦点在后院的浓烟时悄悄溜走。

命只有一条,谁都会惜命。

所谓酒肉朋友,喝酒吃肉时拿你当朋友,喝酒吃肉以外的事,他们却管不着。

库房作为钱府的钱罐,自然极为隐秘,除钱无量与账房先生外,禁止一切闲杂人等入内。打开库房门锁的钥匙只有一把,由钱无量贴身保管,而库房外会昼夜不间断有护院把守,极为严密。若遇数额较大的金银收支,账房先生需由钱无量陪同,方可入得房内。

行至库房,眼瞧着库门紧锁,钱无量稍稍方放下心来。

他虽花天酒地,醉心烟柳巷中,看似大大咧咧,可于钱财上却极细心。此种细心不是小气,更非吝啬,而是一种对钱财强烈的支配欲望。在他看来,库房里的金银姓钱,而不姓别的,故而只能经他手花出,方显出他一家之主的身份。

库房与别的房不同,全由厚石砌成,极为坚固,除非火药,否则人力难以凿开。正门是一尺厚的上等兽面衔环铁门,门缝极细微,瞧不清房里。两环之间则是重金铸造的金锁,一锁一钥,刀剑难断,天下只此一例。

铁无私道:“打开!”

钱无量瞧一眼脖间的剑,敢怒不敢言,只得颤颤巍巍自腰间取下钥匙,将门锁打开。但他朝一众护院使眼色,希望护院们能在铁无私稍有疏忽时救下自己。只是护院们似并未领会他的意图,没有给予一丝回应。

门开之后,库房全貌已然映入众人眼帘,哪里有金银,连一枚铜板都没有。

整间库房,唯剩一张白纸。

正在众人面面相觑时,铁无私却是回剑入鞘,大步迈进。他拿起纸,看到纸上画着一幅画,一幅两只燕子比翼飞的画。

七年之前,同样的手法,劫过五路九州的富!

那是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他们果然在淮南城中,果然已卷入中秋之夜的夺剑大会!

铁无私收起画,想要走出,却发现门已被所有护院堵住。原来,钱无量已将金银被盗一案算在铁无私头上,如今他的脖间已没有追魂剑的威胁,自然无所顾虑。随着他一声令下,百十名护院里三层外三层一齐剑指铁无私。

名剑追魂,尚未出鞘。

铁无私如猎鹰一般冷峻的眼睛,无所畏惧,冷冷盯着门前那如刺猬一般密的剑尖。那些护院仗着人多,竟一拥而上,想要将他拿下。他却不慌不忙,自腰间取出一块青铜令牌。

厢军令牌,副指挥使。

护院之中不乏识得令牌的,更听说过副指挥使铁无私已率一支厢军进城。没见过铁无私的护院有很多,没听过铁无私的却在少数,铁无私是一个传说,一个江湖与朝廷都在流传的传说。

铁无私缉捕重犯,广为流传!

追魂剑下无虚名,前厅宴会上一剑斩断数柄剑便是见证!

一旦有人认出铁无私,便再不如先前那般士气盎然。尤其此时铁无私的目光映入每位护院的眼中,如猎鹰一般冷峻,透着寒意。护院们着实不敢大意,刚迈进库房的脚不免退出,恢复成最开始对峙的场面。

一在房里,一在房外。

房里房外各有一片天,时夜幕星垂,风高无影,预示着一场诡异至极的决斗!

此时的钱无量早已被愤怒冲昏头脑,跟他姓钱的金银不翼而飞,于他而言显然是莫大侮辱。何况他自恃有秦中举与孙尚真撑腰,纵是刀剑无眼要去铁无私的命,只要到时候栽一个盗贼的罪名给铁无私,死无对证之下,秦中举必定向着自己。

如此一想,钱无量猛踹一名护院,使那名护院一个不稳,当先闯进库房,一剑刺向铁无私。

有人敢为先,便可消除一半疑虑。

世间之人,素来如此,不争先,不为后,唯从众,步别人的后尘。

铁无私些微侧身,避开当先的那名护院。那护院收不住势,竟是撞到石壁,昏死过去。其余护院涌入,竟有多数跟着撞到石壁,昏倒一片。眼瞧着库房里昏迷的护院堆积如山,铁无私无心恋战,以追魂剑开路,竟是轻易冲出。

一人先倒,众人皆倒。

只片刻功夫,铁无私的追魂剑尚未起势,百余护院已倒下一半。有些护院刚碰到铁无私,便佯装重伤,倒地不起。更有甚者,铁无私尚未碰他们分毫,他们便以巧妙的弧线,卖力地重复着其余护院重复过的姿势。

钱无量刚想逃,追魂剑已然横在他的脖间。

经一连串的胁迫、打击,钱无量早已酒醒,反倒无所畏惧。他看都不看铁无私一眼,却是恨恨地瞪着那群倒地不起的护院,若眼神能杀人,只怕他此时的眼神早已将他们剥皮、抽筋。

铁无私道:“命只有一条,看来你的护院们都很惜命。他们惜他们的命,却不管你的命。”

钱无量道:“你不能杀我。”

铁无私道:“喔?”

钱无量道:“你是朝廷命官,不能知法犯法,纵是我有天大的罪,你都不能杀我。何况我跟孙叔叔很合得来,他一定不希望看到我们自相残杀。”

铁无私道:“孙尚真?”

钱无量道:“不错,孙叔叔就像我的亲人,或许我们以后能成为自家人。”

铁无私上下打量起钱无量,不禁想起与孙尚真的旧谊,待些微迟疑,便回剑入鞘。他目光冷峻,扫一眼身后护院,道一声“我铁无私一向独来独往”后扬长而去。护院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走出钱府,融入长街,融入漫无边际的夜。

或许夜有边有际,只是无迹可寻。

但他是一名真正的猎人,凭着天生敏锐的嗅觉,不论猎物躲至何处,他总能嗅出猎物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