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江湖梦华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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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女娃

女娃约摸八、九岁,白面无瑕,结鬟于顶,好生俊秀。尤其她那一袭淡雅白袍,从头到脚竟是不染一尘,当真脱俗。此时的她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小燕子,俏皮一笑,如含苞待放的梅。

梅在风中,傲雪凌霜。

不待小燕子问她来意,她已躬身施礼,询问:“这里可有一位名字唤作白玉笙的大哥哥?”

小燕子道:“你找白玉笙有何事?”

女娃道:“有事,自然有事,没事谁会半夜四更登门。至于何事,我得见到大哥哥,亲口告诉他。”

小燕子道:“我就是白玉笙。”

女娃扑哧一声笑出来,极其认真地道:“姐姐莫要唬我,我要找的是哥哥,不找姐姐。纵是姐姐与哥哥同名,亦非我要找的那位。”说话间,她已踮起脚尖,望向小燕子身后的白玉笙,俏皮笑道:“大哥哥,你生得这样好看,一定就是我要找的白玉笙喽?”

她的笑极是天真烂漫,纯洁无瑕!

可如今小镇不太平,又逢深更半夜,一个女娃跑来敲门,本身便带着些许诡异。在小燕子看来,诡异的不是女娃的笑,而是女娃的神秘,所谓无事不登门,在没有确定她来找白玉笙所为何事前,她不敢放松警惕。

笑里藏刀,绵里藏针。

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老江湖,她已听闻太多次谈笑间杀人的凶案。他们前一刻正对你笑,后一刻便足可要你的命。他们在笑时,已然抽出利刃,等着一个恰到好处的时机,给予你致命一击。

一念及此,她袖中银针并不收回,时刻保持警惕。

白玉笙却是放下剑,回以一笑,讪讪道:“我就是白玉笙,小妹妹,你找我有何事?”

女娃眨着眼睛,俏皮道:“大哥哥啊大哥哥,我一个小妹妹,找你能有什么事。有人托我来告诉大哥哥,请大哥哥莫要娶任何姐姐,等我长大再来找你,到时候大哥哥你得娶我。”

小燕子初以为她是胡媚儿派来的,遂问:“可是胡媚儿让你来的?”

女娃听罢,面有不屑道:“姐姐说的胡媚儿可是那个女淫贼?她连给我主人提鞋都不配!”

小燕子道:“你主人是谁?”

女娃道:“姐姐可真会玩笑,我主人是谁是我自己的事,为何要告诉你?若是大哥哥问我,或许我能说上一说。”

白玉笙道:“你主人是谁?”

女娃扑哧一声笑出来,俏皮道:“大哥哥可真好玩,我让你问你就问。可我已答应主人不能跟外人讲他的身份,若大哥哥你能答应我,等我长大后娶我,那时你不再是外人,我才好说与你听。”

小燕子已然面有不快,喝道:“你到底是谁!”

女娃并不答她,反倒自责道:“时间不早,主人命我酉时送信,我却因贪玩,拖至此时,实在抱歉。那么我就长话短说,是主人命我来找大哥哥的,他让我给大哥哥送一封信。”话至此处,她将手中信封摇晃,奇怪的是经她轻轻一晃,信封竟越过小燕子,不偏不倚飞到白玉笙手上,她还冲白玉笙甜甜地笑,若无其事道:“大哥哥,记住我说的话,等我长大,你要娶我。”

话音一落,她已转身离开。

就在白玉笙与小燕子愣神的功夫,女娃已走到长廊尽头,下得楼梯。等小燕子跟到楼梯时,她已打开客栈的门;等小燕子跟到客栈门口时,她已消失在长街。

此时夜深,长街无人。

风肆意刮着,漫无边际,长街冷冷清清,漆黑一片。她想要问守夜的店小二,可店小二已然熟睡,鼾声如雷,且做着春梦,说着下流的情话。她猛地拍桌,店小二立刻被吓醒,连魂儿都丢掉三分,更别提春梦。

店小二见到她,揉着惺忪睡眼,没好气道:“客官是住店还是用餐?若是住店,时已夜深,须得加收十之一小费;若是用餐,请出门左拐,本店大厨已收工。”

说话间,店小二连连打着哈欠。

小燕子却不言语,趁他揉眼的功夫取下发簪,使得长发垂下,遮住半面,并运起轻功,双脚离地,围着店小二飘来飘去,低吟浅诉。店小二定睛细看,如见鬼魂,吓得直哆嗦,竟是昏倒柜上。

她心满意足,回楼上房间。

等她回房时,白玉笙已拆开信封。白玉笙岂止拆开信封,更是读完信封里的信,读完信的白玉笙正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一步一步,如履薄冰。

他一见她,立即将信递给她,急道:“依依,你说得没错。师兄与虞若离果真活着,得想办法救他俩。”

小燕子接过信,认真看起来。但见浅白信纸上工工整整地写着几行楷体字,道是:徐、虞二人在我手上,速带宝藏来山神庙。十二时辰后,我若见不到宝藏,则杀一人;十三时辰后,我若见不到宝藏,则杀二人。

读完信,她陷入沉思。

她虽聪慧过人,一时却也拿不定主意。她有些悔恨,不该让那女娃走脱,若能抓到那女娃,或许能从她身上下手救人。可女娃的身法着实诡异,纵是她没有愣神,亦未必能追上。

江湖之大,能人辈出。师父说得对,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她忽然想起白玉笙的身法,也就没来由地问:“傻哥哥,你可看清那女娃是如何走的?”

白玉笙道:“当时我只顾看信,只轻轻瞥一眼她,不过……”他细细一想,猛地拍脑袋,回忆道:“我似乎见过那样的身法,前日送师父上山的四位姑娘,她们走的时候一步十阶,十步百阶,很快就到齐云山脚下,用的正是此身法。”

小燕子道:“四位姑娘?”

白玉笙道:“不错,那四位姑娘皆着白衣,不染一尘,自称是受主人所托,将师父送回齐云山。”说话间,他已然联想起女娃与那四位姑娘的举止,不禁惊道:“难道女娃与她们口中的主人是同一人?”

小燕子顺着他的话道:“极有可能,看来我们得回齐云山一趟。”

白玉笙道:“你是要问师父?可我听师父说,他见过的人皆白巾蒙面,他走的时候又被蒙住双眼。他不知道他们是谁,更不知道他们住在何处,而留给我们的时间并不多,已被那女娃耽误四、五个时辰。”

师父所言,犹记脑海。

在他心中,师父不会骗他,以前不会,以后更不会。

小燕子却道:“傻哥哥,你太小瞧师伯。若论当今江湖谁的资历最老,师伯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师伯虽失去武功,可他的江湖经验还在,他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何况……”她稍显犹豫,便接着道:“何况,我们得做样子给那贼人瞧瞧,那贼人只有看到我们回齐云山,方肯安心。”

白玉笙道:“做样子?”

小燕子道:“不错,那贼人既然以师兄做人质,一定是知道师兄与师伯的关系。他大概已知道你不知道宝藏的下落,才会放火烧茶楼,他写信给你,或许正是想借你之手去告诉师伯,让师伯交出宝藏。我猜……”

她犹豫着,最终没有说下去。

没有把握的猜测,她不敢妄言。就像那次揭穿慧觉的阴谋,她一直在暗暗找证据,顺藤摸瓜,以致真相大白。她不是不信任白玉笙,而是不信任白玉笙身边之人,其中最可疑的是张长生。之前在听白玉笙的讲述时,她已对张长生起疑,慧觉能把真的变成假的,便能把假的变成真的。

这个江湖,总是真真假假,难以辨清。

可她没有亲眼见到张长生,她对张长生的怀疑也只是猜测。她没有跟白玉笙明说,是怕他担心。

她猜测抓走虞若离与徐先生的,极有可能是慧觉及其背后的灵犀阁。她并非凭空猜测,慧觉老早就在打宝藏的主意,也只有慧觉知道徐先生与清风道长的真实关系。此外,慧觉与穆青峰一向有隙,或许自慧觉放走张长生的那一刻,他们就布好局,等着白玉笙往里钻。白玉笙变成他们手中的刀,他们不费吹灰之力除掉穆青峰,整垮丐帮,然后灵犀阁独大。

令她不解的是,自穆青峰死后,灵犀阁竟销声匿迹一般,杳然无踪。他们不再买卖消息,亦不再公开露面,随之而来的却是无数江湖客齐聚小镇,自相残杀。

不在沉默中生,便在沉默中亡。她深信灵犀阁沉默,是为更大的阴谋,而宝藏正是其中的关键……

她想到很多,只是没有说。

她不想说的事,纵是白玉笙问她,她也不会说。

留给他俩的时间并不多,只剩不到八个时辰。小燕子走到床头,自枕下摸出一柄剑,剑名无影,通体玄青。这是前辈留给她的剑,她一直带在身边,想为前辈找一位传人,至于前辈的剑法,她已熟稔于心。若果真再遇灵犀阁主,她要用这柄剑报当日前辈中毒的仇。

她知道自己不是灵犀阁主的对手,但她情愿一试。

他俩走出客栈时,店小二仍趴在柜台熟睡,做着一个极为可怖的噩梦。待他俩沿着长街一路向南,渐行渐远,却自身后冒出一位白衣女娃,女娃白面无瑕,结鬟于顶,正对他俩的背影俏皮笑着,如含苞的梅。

梅在风中,傲雪凌霜。

女娃伸伸懒腰,心满意足地道:“总算可以回去补上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