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金花的住处,在一溜低矮的八大胡同民房之间,显得鹤立鸡群,在明亮的灯光照耀下,砖雕的门额显得庄重大气,推开了笨重的榆木板门,里面更是装饰的与众不同。
进门便看见了宽阔的天井院子,院子当中摆着一个大铜缸,里面养着几尾犹如青花瓷器的锦鲤,原本还慢慢的游弋着,见人进来,却是豁然沉入了水底,宽阔的水面上荡起了一圈一圈的涟漪。
裘天虎却是十分的庄重,站在了天井之中,朗声的道:“裘天虎拜见赵家婆婆,”
这时候,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在二层的楼上传了过来,道:“即是故人,便进来吧。”
然后,便听到咚咚踩楼梯的声音,一个穿着葱黄小袄的使唤丫头在楼上迎了出来,见到了裘天虎,却是本本分分的一躬身,道:“原来是裘老爷子,快楼上请,若是再晚几个时辰,怕我家婆婆要就寝了。”
然后,又打量了一下裘天虎身后的两个少年英雄,一并蹲了个万福,道:“二位公子也楼上请!”
燕崇楼岁然是江湖中人,但毕竟不是久在京城之中,虽然也听说过赛金花的名号,但是一直也都是传言,不肯轻易相信的。只是一味的好奇,怎地烟花柳巷却是这般的气度非凡,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敬畏。
使唤丫头在前面引路,后面跟了裘天虎等一行三人,绕过了天井东面的影壁墙,沿着影壁墙后面狭窄的楼梯,拾阶而上,便来到了二楼之上。
二楼的布置,便是更加的精巧了,迎面便是赛金花平日里见人的地方了,靠着窗子,放着一只硕大的书桌,书桌后面却是一整排的书架子,上面的书籍摆放的工工整整,沿着东窗,距离书桌一丈远,有一台精巧玲珑的搁架,上面放着什么物件,根据形状依稀的可以分辨,是一架瑶琴。东南的墙角,却是放着一架十分不常见的留声机。硕大的喇叭口对着房间。
房间地上,铺着径直的地毯,花色复杂,走上去应该极是惬意。而贴着西边的墙,则放着一排木质的洋式样的椅子,椅子面和椅子背上,都有极其柔软的天鹅绒垫子。称为沙发。
而在沙发的前面,有一张比书桌还大上一圈的家具,红木的底座,使用整块的大理石打磨而成的桌面,桌面上放着茶壶茶碗等一应的物品。
除此之外,墙上还挂着一幅一幅的画,却不是丹青山水,倒像是宫廷里面的洋画师画的。
赛金花的下榻之所,少有的使用了点灯,即便现在已经是二更天,屋子里也是亮如白昼。
几个人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椅子之中的女人,不用人说,这人应该就是赛金花了。
与想象中的不一样,裘天虎这么大的英雄,都要称她一声:赵婆婆。可是看上去,此人的年岁并不很大,也只是有三十几岁的模样,风韵犹存,没有想寻常贵妇那般穿袍子,只是穿着一身纱帐一般的贴身小衣,光着脚蜷缩在了沙发之中,手里拿着一本什么书在看,右手上还夹着烟卷,看样子像是北京最近才出产的哈德门烟卷。正慵懒的吐着烟圈。
燕崇楼和裘任达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女人,不由的都面红耳赤,所谓君子非礼勿视,便别过了脸,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会意。
其实两个人在想,都说风月场之中的女人,最是放荡不羁的了,这若是放在寻常的姑娘身上,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穿的这般暴露的示人,更何况还露着一双脚?是最最失礼的。
没想到,在他们心中德高望重的裘任达,却表现的很是沉着。似乎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赛金花了,只是抱拳道:“赵婆婆(赛金花本姓赵),夤夜来拜,唐突了。”
赛金花却是点了点头,指了指侧面的椅子,道:“你们坐吧,无事不登三宝殿,也要坐下来说。”
裘天虎便点了点头,便转身坐进了椅子中,而裘任达和燕崇楼自是晚辈,则在旁边站着,赛金花却是和善的笑了笑,道:“两个小伙子也坐了,总是这么拘着,叫人看着怪不舒服的。”
说着,便又笑了。
仔细的看赛金花,在身上却丝毫看不见风尘之气,却更像是个长姐一般,始终温煦的笑着,便也欠身坐了下来。
“说吧,又有什么事情找我?”
裘天虎似乎很不愿意来求这个女人,但是眼下这件事,必须要通过此人才能行,便将刚刚在法源寺之中的所见一一倍细的说了。
赛金花却是噗嗤的一声笑了出来,道:“也亏你裘天虎人老脑子不老,知道我掌总着北京四九城的窑子,如此说来,法源寺你是必定要搅的天翻地覆了?”
裘天虎极其认真的道:“法源寺实在不是善缘之地,再者说还扣押了对我们极其重要的人,此事定要做的。”
赛金花在椅子里站了起来,望了一眼挂在墙上的自鸣钟,却已经是子正十分,道:“这个时候,前门已然是下钥了,估计你说的那个贼秃出不来了,就有什么话,还是明日再说。”
裘天虎在江湖上的地位,也是数一数二的,竟然恭恭敬敬的点头称是。
赛金花伸了个懒腰,由于上衣太短,露出了腰腹上一片雪白的肌肤,笑道:“没想到啊,你们这些练武的,是上九流,我们这些卖肉的,是下九流,现在上九流的人都要请下九流的人来帮忙了么?”
裘天虎却是笑了笑,道:“都是精忠为国,不管上九流还是下九流,便都是我裘某人的知己之交!”
赛金花笑了笑,道:“今日你们便在我这里歇了,明日等那贼秃来了,在好生料理,哼哼,他最终还是要找到我的门上,没有我的话,谁也不能出这八大胡同。”
但是燕崇楼和裘任达却是面露难色,看着裘天虎。
赛金花风姿绰约的走到了他们面前,道:“怎么?害怕我这里吃了你们?你们放心吧,我这里也只收黑心钱,你们便安生的住了,都这个早晚了,没有姑娘倒贴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