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宋子明便来到了袁府门外面的茶摊之上,找了一个隐蔽一点的位子坐了下来,要了一壶高沫,点了些茶点,便坐下来安心的吃茶了。
宋子明在等,在等一个机会,而这个机会是十分难得的机会。
袁府的门前,车水马龙,来往的都是绿泥红顶大轿。或者是紫缰绳的骏马,显见着都是些达官显贵。一上午看下来,最低也是个从三品的品级。
现在的袁世凯可谓是红极一时,虽然坊间颇有传闻,说袁世凯被收了几镇新军的军权,已然是明升暗降了,可是在这样热闹的袁府门口,似乎不觉得这位直隶总督,军机大臣失宠的颓势,反倒是人望颇高。
宋子明坐在角落之中,暗暗的观察着,在这样的情况下,如何能够接近袁世凯?还要取得这个人的信任?
自己行前,通达和尚也都有过交代,只是叫他万事随缘,冥冥之中自然有上天照应。
这些玄而又玄的话,去骗那些香客还成,宋子明自然是看的通透无比,这通达和尚定然是有了什么安排了。
一直在这茶摊上吃了三天的茶,茶点都吃了一个遍了。觉得乏味的很,刚刚萌发了退却的意思,却发现了一丝不同寻常。
只见在袁府右侧的大石头狮子旁边,乎了吧的多了一个乞丐,这乞丐估计也就是三十几岁的样子,虽然身上穿着的百衲衣破破烂烂,但是却精壮无比,黝黑的面庞上,一对闪闪发光的眼睛,怎么看也不像是饥一顿饱一顿的花子。
宋子明久在江湖,自然是看的清爽明白。
这要饭的花子,绝没有那么简单!这世道,那个要饭的不是瘦的像是皮包骨头一般。在看看这家伙,壮的像头牛。
这么可疑的一个人,出现在了袁世凯的门外,虽然蹲在了墙根,也像是寻常乞丐一般捉着虱子,面前照例有一个缺了豁口的破碗,可是眼睛却时不时的打量着袁府家朱红的大门。
宋子明暗暗的注意了这个花子,心说定要有什么大事情发生了!
果然,在第三天的早上,事情终于发生了。
虽然袁世凯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份了。可是按照大清的祖制,还是要五更上朝的。寅时末,袁府的大门嘎吱打开,一座绿泥金顶大轿顺了出来,前后四个轿夫也都是精壮的很。
这轿子,应该是这个品级之中最最豪华的规格了,刚刚好没有越礼,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这顶轿子也刚好能让几个轿夫扛起来的。
轿夫头站在了上马石上,操着干亮的嗓子,吆喝道:“顺轿,恭候老爷~~”
这个时候,一个轿夫望着东方的鱼肚白,初秋的气温还是比较冷的,缩了缩脖子,道:“轿夫头,咱们老爷之前可都是骑马的,从袁府到西华门,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为什么现却坐轿?”
轿夫头狠狠的瞪了这个轿夫一眼,道:“你省的什么?老爷现在已经不是军职了!已经解甲了,现在是文官,文官坐轿武官骑马,这个老理是变不了的。”
轿夫喃喃的道:“什么解甲,原来的老爷调教出来的军卒,现在都是军队里面的伍长次长了,不是每逢年节还是要来拜望咱们老爷么?”
“你个嘴大的家伙!仔细祸从口出!”轿夫头皱了皱眉,破口大骂道:“你也不看看你是什么台盘上的人,老爷的事情岂能是随意议论的?不想活了吗?”
轿夫不再说话了,只是默默的站着,轿夫头好像觉得气不过,转眼看见了在大墙根窝着打盹的要饭花子,道:“去去去!这里也是你来的地方?给老子滚!”
这个时候,袁世凯在大门之中迈步走了出来,皱着眉,道:“大早上的,在此处吵吵嚷嚷,做什么?好没出息!他愿意在那里待着,就叫他待着好了,回来的时候,看看厨房还有没有白面饼子,给几块打发了就是。”
轿夫头忙一脸的赔笑,道:“还是老爷体贴下情。这家伙定会感恩戴德的!”
说罢,走几步撩起了帘子,前面的两个轿夫压下了娇子,袁世凯躬身走进了轿子中,轿夫头干亮的嗓音在寂寥无人的大街上传开。
“起轿~~”
这花子被人吵醒了,却是翻了身,眼睛的余光望着轿子。待袁世凯的娇子走到了面前的时候,轿夫头不屑的道:“你还在这里看什么?一会会有人给你送吃的。”
花子没有说话,只是眼神一亮,传出了一片的决然,双手在怀里一摸,便掏出来六把飞到,攥在了手里。
这个时候,东方已然是天明了,这个动作被轿夫看的清清楚楚,轿夫头率先惊醒了过来,大呼一声:“有刺客!”
不过还没有等反应过来,一枚飞刀破空而来,直接扎在了轿夫头的颏勒嗉上,轿夫头只是双手捂着伤口,眼睛瞪得大大的,死鱼一般的望着花子,发出了格格两声,便栽倒在地,顿时鲜血如注。
其余的四个轿夫都怔在了当场,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又是两把飞刀出手,前面的两个轿夫也是中刀毙命。
后面的这才醒悟过来,忙大喊一声道:“操家伙!保护大人!”说罢,便去怀里取手枪。
躲在暗处的宋子明不由的咋舌。
这便是一呼百应的袁世凯,就连抬轿的轿夫,都是带着手枪。
若是再远处,十几个江湖高手都不是一个抢手的对手,可是现在已经让花子到了近处,只要是近身,手枪便吃不上力了。
花子的武艺,让所有人的措手不及,只见这个人只是向上一窜,双脚一踩轿子,便跃上了轿顶,随即一个燕子投井的架势,便在轿顶上坠落下来,移交踢飞了一个轿夫的手枪,另一只手已经劈手去另外的一把枪。
手枪还没有上堂,自然是不能发射的,于是这两个轿夫便跟着花子斗在了一处。
这两个轿夫,显然也都是训练有素的,但是若抡拳脚功夫,显然不是花子的对手。
只见花子一套小擒拿手使得淋漓尽致,手就像是吐着信子的蛇头,朝着轿夫的手腕便啄,很快,两个人的枪都被打掉了。
“****娘的!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来到我的头上动土!”袁世凯扯开了嗓子骂道。
话音未落,一个滚圆的身子在轿子之中滚了出来,竟是袁世凯,别看此人身居高位,但是还是有几手功夫的,主仆三个人将花子围在了垓心。
但是无论三个人使了多大的劲,却依然奈何不得这个花子。这花子却越来越有劲了,手枪已然是落地了,却换了招式,却是通臂拳,直来直去,拳风刚猛,很快两个轿夫就已经倒在了地上。
袁世凯也被激发了凶性,大声的道:“他娘的!你们革命党也太上不得台面,尽干这些藏头露尾的事情。今天老子就要教训教训你!”
这花子却是不说话,只是扑向了袁世凯,拳头如雨点一般的招呼在了他的身上。
品心而论,袁世凯的功夫也是稀松平常二五眼。很快便落了下风,肩膀上挨了重重的一拳。
宋子明知道,自己的机会道了,大喝一声道:“好大胆的歹徒!竟然在大庭广众下下行凶!”
说着,已然是几个纵跃,跳进了圈子之中,伸手格挡了打向袁世凯太阳穴的一拳。
接下来的争斗,便是宋子明和这个花子只间了,两个人都是江湖中人,也都是很好的把式,唯一有些不一样的,便是宋子明要年长一些,但是宋子明却老当益壮,丝毫不落下风。
如此见招拆招了一盏茶的功夫,却让袁世凯看的眼花缭乱。
只见两个人的拳头密如雨点,根本就看的不很分明,只听见了拳头打在了身上沉闷的声音。
最终是宋子明略胜一筹,眼看着宋子明的重心不稳,已经朝后面仰了过去,可是却来了个蝎子摆尾,借着后仰的力道,飞起一脚踢在了花子的下巴上。
就听见两排牙撞在一起的脆响,这个花子被踢了出去,重重的撞在了地上,摔得不轻。
袁世凯在旁边,大声叫好,道:“好身手!老哥!好身手!”
这个花子虽然疼,但是却也忍着,一骨碌便蹲在了地上,嘴角已经渗出了献血,眼睛闪阴毒的光芒,然后身手进怀里,又掏出了两把飞刀,朝着袁世凯和宋子明抛掷了过去。
这飞刀像是一枚流星一般,后面的绸子呼啦啦作响,又平又直的朝着二人的命门飞了过来。宋子明一身的冷汗,心道:这小子飞刀上的功夫已经是炉火纯青了,当今北京,整个四九城都找不到这么高明的把式了。
打闪韧针的功夫,宋子明已然是做出了反应,微微一下身,在地上捡起了刚刚丢掉了枪,朝着袁世凯面前抛了过去,看样子,像是用这把枪去打掉高速飞来的飞刀。
在武林之中,会玩飞刀的不在少数,但是也仅仅是打静止的物件,可是要用枪去打掉飞刀,却是相当的困难。
可是宋子明却偏偏做到了!
在抛出枪的同时,宋子明也是就地十八滚,然后打向宋子明的飞刀就空了,狠狠的夺在了轿子上。
而那支丢出去的枪,却稳稳的钉在了那把飞刀上,当的一声,便将飞刀磕飞了。
这花子今天算是遇到了硬茬子,宋子明的把式,远远地在他之上,见今日杀袁世凯无望,便操着一口浓重的方言都:“今天算是崴泥了,咱们后会有期!哦我定会杀了你!”
说罢,便几个纵跃,攀上了高墙。
袁世凯醒过神来,在地上拾起了枪,喀喇一声子弹上堂,朝着这花子的背影就是连开了七八枪。
可是愤怒之下,自然是失去了准头,子弹将高墙打的灰土四溅。
袁世凯恶狠狠的丢掉了手枪,看了看自己死的死伤的伤的轿夫,骂道:“娘的!真他娘的悬!你们几个吃干饭的家伙。死了活该!”
说罢,便转向了宋子明,道:“多谢老英雄救命之恩!我袁世凯定有报答!”
宋子明却是隐隐的高人范,道:“大人严重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我们江湖中人的本心,不必言谢的!”说着,便要告辞了。
袁世凯却上前道:“老英雄先不要走,何不进府叙谈一番!也算是聊表感谢了。”
宋子明推辞不过,便随着袁世凯进了袁府。
这个时候,家奴院公才反映了过来,纷纷抄起了长枪扁担顶门杠涌了出来,带头的正是袁世凯的大儿子袁定克,还惺忪着睡眼,问道:“那里打枪?父亲,你没事吧!”
袁世凯看着自己衣冠不整的儿子,便觉得气闷,哼了一声道:“要是指望着你,我早就死透了!袁壮,你骑马去颐和园报个信,就说我生病了,今日就告假了。”
说罢,便引着宋子明进了书房,将穿戴整齐的官袍补服还有朝珠丢在了桌子上,道:“老英雄座!袁壮上茶!叫定克过来!”
袁世凯的书房,应该不叫书房,看上去也就是一个有作为的普通房间罢了。靠着书桌后面,是一排黄花梨木的架子,架子上面却是整整齐齐的书本,几乎所有的书本都有印书局的封签。
看来外面坊间传言的真不差,这个袁大人并非什么读书人,这书架子也只是装饰罢了。
袁世凯笑了笑,道:“还不知道老英雄尊姓大名呢,”
宋子明知道,要想在袁世凯身边扎下根,就必须将高人范做足,便淡淡的道:“不敢,老儿宋子明便是。”
“今日多亏有宋老先生出手相助,目前革命党越来越猖獗,竟敢公然刺杀我!?”
“我也只是路过罢了,你知道的,我们江湖中人,有把式,就要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三五更硬功夫。刚刚我也只是在练功罢了。”
袁世凯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道:“我练过新军,知道火器的厉害。没想到,遇到了绿林人近身,还是不灵啊!”
宋子明也是感慨的很,道:“虽然这西洋的玩意很厉害,可是咱们老祖宗留下来的功夫也不白给。”
袁世凯感觉到,似乎是到了火候,便一躬身道:“今日之事,让袁某感触颇多,想想张之洞等人都有武林人士陪护,我想若是先生肯答应,便来做我的护卫吧,每月关饷四百光洋,如何?”
宋子明只是微微的一笑,轻轻的摇了摇头,道:“袁大人说笑了,我等出身草莽,如何登堂入室?袁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就不叨扰了,告辞了!”说着便站起身,朝外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