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地老板进北京
请客送礼泡明星
从里到外都掏空
一觉醒来方知梦
一
许多多是被胡河南的电话吵醒的。人虽然醒了,嗓子还没醒,懒懒地说,胡老板,这么早?胡老板在电话里不满意地嚷嚷,什么胡老板,叫胡哥,哥。许多多嗓子还没开,声音虽然不像平常那样甜,但有点乖:胡哥,什么事?
胡河南像命令他的跟班,生硬地说,我今晚要一号厅。你帮我订下来。
许多多犹豫了一下,胡哥,一号厅已经被人订了。
胡河南说,那我不管。反正这事你得帮我搞定。我现在已经在机场,下午四点就到北京了。
许多多说,哥,这事有点难。人家定金都交了,票也开了。再说……
胡河南有点儿急了,我加倍……
许多多有点不高兴地说,哥,人家也不差钱。她边说边钻进卫生间。哥呀,你怎么非得要一号厅呢?
胡河南说,你就说帮不帮哥这个忙吧?
许多多说,哥,我试试。
放下电话,胡河南走向登机口。许多多的声音让他的心动了一下。他听得出来,许多多声音很乖,还没起床,女人这个时候是最真实的。真实的许多多愿意帮他拿下一号厅,说明她真的把他当成了朋友。胡河南有一种被人认同的成功感,尤其是被许多多这种见过世面的漂亮女孩认同。
胡河南要订的一号厅是位于北京东三环边上一家京城餐饮名店的头牌套间,对外也叫国宾厅。在很多人看来,国宾比贵宾要高一个等级。因此,一些酒店、宾馆甚至茶社、歌厅都设国宾厅。胡河南要订的这个国宾厅占了二层一半的面积,宽敞到无法再宽敞,豪华到看不出豪华。负责一号厅的楼面经理许多多经常对重要客人说,厅里的名人字画都是真迹,值好几千万。最重要的,一号厅是一种象征,既不是谁有钱就能订,也不是谁想订就能订。但胡河南能订,远在几千里外的海岛市,一个电话就搞定了。因为他有许多多。
那时她的身份是歌手,是客人邀请来陪客吃饭加唱歌的。
许多多是酒店的楼面经理,掌握着一号厅这个稀缺的硬件,加上她手中丰厚的人脉,因此广受追捧。她是一所艺术院校成人班的本科生,毕业后既没去竞争那些把中国话说得像外国话的外企,也没去挤公务员这座独木桥。她向往那种相对自由,同时收入又不低的职业。她还没毕业时就常跟朋友到这里吃饭。那时她的身份是歌手,是客人邀请来陪客吃饭加唱歌的。这种事情在京城一些名店不足为奇。毕业后,她经一个朋友介绍进了这家酒店。她一开始做领班。但没过多久,她的公关才能就显现出来,很快就升至楼面经理,而且负责一号厅。她把一号厅打造成了自己建立人脉关系的平台。原先出入一号厅的多是带着些浓妆艳抹的小姐的商人,许多多要改变这种铜臭气和世俗气,她向老板建议,并自愿两个月不领工资,让一号厅择客而待。果然,两个月后一号厅成了地位的象征,出入一号厅的变成了器宇轩昂举止高贵的官员,在后面一脸贱笑地跟着的是那些财大气粗的商人。
实现了一号厅的成功转型,只是许多多计划的第一步。第二步就是让一号厅变成顾客热烈追捧的对象。实现这一目标的关键,是许多多手里掌握了丰富的配套资源。许多多的配套资源就是文艺,确切地说是文艺女孩——她的同学、加上她同学的同学、同学的朋友。京城的艺术院校和文艺团体多如草原上的牛,那些青春靓丽气质脱俗的女学生和女演员更是多如牛毛。这些女孩和一号厅一嫁接,一号厅就火了,那些女孩也就火了。一号厅成了客人们欲罢不能找理由也要来的地方。胡河南第一次在一号厅吃饭,私下说这不是唱堂会吗?!许多多说就是唱堂会,高级堂会。
一上班,许多多就吩咐领班,一号厅换客人了。领班说安徽的李老板今晚要请几位局长,三天前就订了。许多多笑了,局长没有部长大,推了。李老板那边我给他说。刚安排完,许多多就接到了胡河南的电话:多妹,我到了,住老地方老房间老……
许多多打断他的话,还有老秘书是吧?
两个人在电话里笑了一阵子。
胡河南住的宾馆离许多多的酒店不远,步行也就三分钟。许多多到时,胡河南正在吃桶装方便面。他三五口巴拉进了嘴里,抬起头看看许多多。许多多平静地看着他。胡河南正要抹嘴的手停下来,接过了许多多递给他的纸巾。胡河南笑笑,他觉得自己亏欠许多多很多,就像她的名字,许多许多。他自己都不知道和许多多是怎样从顾客变成朋友的,但有一点他很清楚,他没在许多多这个漂亮精明的女孩身上花过一分钱,这令他忐忑,也令他奇怪。许多多不缺钱,她手上的资源早就为她在东四环边上的阳光上东换来了一套一百五十平米的大三居。胡河南掏出烟,看了看许多多,又把烟收回去。许多多嗤之以鼻,别装了,抽吧。
点着了烟,胡河南在烟雾后面眯着眼说,多多,那个事……
许多多说,那个事你别想,我跟你说过了,别人动得,陈贝贝你动不得。胡河南说,我不动她,我不是要动她,没她我请不来邹老。许多多笑了,胡哥,不吃腥的就不是猫,你要是不想死得惨,就别打陈贝贝的主意。贝贝是老爷子的干女儿。胡河南愣了一下,问,什么时候成了干女儿?许多多说,前天晚上认的,就在一号厅,我做的证人。胡河南说那我就更得找陈贝贝了。许多多嘲笑,你是要做老爷子的干女婿?到时候你不光死得惨,还死得难看。胡河南不接茬,站起身说,多多,哥求你,你的恩情哥会好好报答的。说着,他打开手提包,取出一个小巧玲珑、装饰豪华的四方盒子,双手递给许多多。许多多嘴上说,哥,这没必要吧!手却已经伸出去接了过来。那样的礼品她不止一次收过,里边放的东西价值她也十分清楚。所以,她并没有打开,而是漫不经心地收了起来。
许多多嘴上说,哥,这没必要吧!手却已经伸出去接了过来。
胡河南一大早在海岛市上飞机前就把一号厅订下来,并不指望着晚上就能请到邹老,他要请的主角就是陈贝贝。胡河南知道许多多能搞定陈贝贝。陈贝贝能在一号厅一炮走红,许多多是背后的推手和关键人物。在陈贝贝对许多多的感激余温尚存时,让许多多出马请她是最好的选择。果然,许多多一个电话,陈贝贝就答应见面了。
陈贝贝不是答应跟胡河南见面,是跟许多多。
接许多多电话的时候,陈贝贝刚洗完澡还没出卫生间。陈贝贝洗澡花了很长时间,至少有一个小时。她这个习惯是第一次跟安徽的李老板后养成的。李老板是煤老板,也是陈贝贝能够出道的恩人。可是恩人归恩人,身子归身子,小巧而又丰润的陈贝贝看着自己的身子心里都充满了骄傲和怜惜,李老板一个开煤矿的农民企业家无法让陈贝贝不产生污浊的联想。可是她别无选择。她是那种识时务的女孩,明白女人再好的身子也只是成本,她必须付出这个成本。于是就只能用拼命冲洗来把心里的污浊感冲走。每次和李老板做完爱,她都要把自己的身子冲洗一小时,仿佛要漂白。这次和李老板做完,她又洗了很长时间。李老板正趴在外面的床上看电视。这是李老板的习惯。陈贝贝接了许多多的电话,有了立刻离开李老板的借口。
坐在许多多的对面,陈贝贝的头发还是湿的。许多多看着她小巧生动令人怜爱的小脸打趣说,老李来了?陈贝贝点头,不满地说,在宾馆躺着呢,正好你的电话救了我。许多多伸手在陈贝贝的脸上拍了拍:可怜的孩子,你欠他的还得差不多了,下回离他远点。陈贝贝笑了笑,楚楚动人。许多多说,姐给你介绍个新朋友。陈贝贝摇头,你想累死我呀?其实,她的话里有话。在她所在圈子里有个潜规则,凡是介绍“朋友”给女孩的,要从中收取介绍费。陈贝贝开始时也接受这样的潜规则,给过介绍人好处。但是,随着她的身价提高,这样的潜规则对她也不灵了。
许多多说你想哪儿去了!这个人是只潜力股,是做房地产的,比老李斯文多了。陈贝贝说是吗?许多多说,你呀,不能跟着感觉走,要规划,比如邹老,邹老有的,正是那些老板们做梦都想要的,那些老板有的,也正是邹老不能给你的,所以,要懂得嫁接,规划。陈贝贝点点头,多姐,你是我老师,不,是导师。许多多刮了一下陈贝贝的鼻子,出不了半年,你就成我老师了。
晚上,陈贝贝准时走进了一号厅。
一号厅显出少有的轻松,只有胡河南许多多陈贝贝三个人。胡河南并没有像其他商人那样盯着陈贝贝生动的小脸和高耸的胸脯看,而是一边握手一边在她肩上拍拍,像一对兄妹。落座前,胡河南把许多多拉到落地窗前,把手中的钥匙摁了一下,楼下一辆神采奕奕的白色Q5眨了眨眼睛。胡河南把钥匙拍在许多多的手心里。许多多微微笑了笑,搂着胡河南拍了拍他的后背:哥们。一号厅金碧辉煌。
而且,按照圈内不成文的规矩,她不能随便给客人留电话,私下联系,那样会犯忌讳。
二
陈贝贝初到北京时没有一点儿名气,为了生计,一边跟着老师学声乐一边打工——在许多多这里当歌手。现在高档消费场所的歌手已经不同于简单的卖唱,没有那么辛酸,或者比那更辛酸。通常她们并不坐台,客人需要的时候由许多多电话通知。陈贝贝长得好,唱得好,嘴甜,渐渐地就有做东的主家提前点她,她如约出现在饭局上,成为饭局上的客人之一,这样一来她在席间的出现不显突兀,二来可以帮着主人活跃气氛。一开始,她的出场费也就三百元,给了许多多的提成,能落下个两百元。而且,按照圈内不成文的规矩,她不能随便给客人留电话,私下联系,那样会犯忌讳。现在不同了,她是某省电视台一个电视音乐大奖赛的银奖得主,又是某国家级歌剧团的签约独唱演员,出过唱片,拍过DVD,网上一搜还会出现一串关于她的娱乐新闻,伊然成了歌坛一颗升起的新星,一报她的名字,大家就鼓掌,用不同的眼神盯着她。陈贝贝呢,自然就要放开嗓子献歌一首,或者是两首三首。饭局的气氛由此就轻松了,文艺了,高雅了,客人们这时就放下了架子,放纵些许粗鲁,老板们这时就藏起了尾巴和獠牙,表现出一点雅致。她现在唱一首歌是一千元钱,一晚上挣三、五千,而且高兴给哪个客人留电话就留。许多多也不再伸手向她要回扣,她高兴给就给。其实,她还可以走得更远些,比如有些唱堂会的学生或演员就跟着主家或客人走了,但陈贝贝不行,她不想走得那么远,也不能走得那么远,不是因为有资助她出道的李老板,是因为她认识了邹老。
在认识邹老之前,陈贝贝是没有勇气离开李老板的。当初是李老板把她从皖南的大山里一步一步捧上了电视大奖赛,还给她淘换了个铜奖,然后又在她的软缠硬磨下帮她来到了北京上了成人学校。李老板毕竟是个土财主,虽然名字极其亮堂:李艳阳,但挣的却是地底下暗无天日的钱。陈贝贝来北京不光花钱成了常态让他肉疼,花花世界的诱惑和随时失控的可能也揪得他心疼。他能做的就是先不顾一切地把陈贝贝上了,并且使陈贝贝养成了洗澡一小时的习惯,然后再在钱上控制她。陈贝贝最早拜师的教授一个课时是一千五,李老板每次就给她一千六,剩下的一百元打车。她曾用心计算过,李老板每次来回花的机票钱都比给她的使用钱多。这让她觉得这就是她和李老板上一次床的价格,并且因此而郁闷和屈辱。这种屈辱感一直伴随着她。她甚至想过弄死李老板。直到她认识了许多多。
和胡河南许多多分开后,陈贝贝回到自己租的房子里。一个人躺在没有李老板煤灰味的床上,陈贝贝对李老板的心很矛盾,既有恨也存感激。没有李老板,她就没有许多多;没有许多多,她就没有邹老;没有邹老,她就没有著名的文艺团体专业演员的身份和金字招牌,也就没有可以预期的宽广而诱人的未来,甚至没有放在枕边的LV和包里的两万元钱。
枕边的LV和包里的两万元钱是晚上胡河南给她的。胡河南善解人意,直接给她垫了个台阶,说陈小姐现在是冉冉高升的新星,我胡河南现在结识你,是最佳时机,不然等陈小姐如日中天时再认识,成本就高了。胡河南的一句话,化解了直接给她送礼物的唐突,也让陈贝贝不觉得有什么难堪。接下来许多多就直接进入了正题。许多多说,胡哥是海岛市数一数二的地产商,他找你,是想见邹老。陈贝贝明白了,胡河南是第二个求她请邹老的人,第一个是李老板。她不动声色地问,我能知道胡哥请邹老是什么事吗?胡河南说当然,你不光要知道是什么事,你还得帮着胡哥促成。许多多说,胡哥的意思,你要是帮着促成了,想要什么,尽管提。陈贝贝哑然一笑,她知道许多多这话既是帮胡河南,又是帮她要好处。但她并不想急于答应,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老爷子不是那么好请的。
既然两位老板不约而同地为同一件事找自己,至少说明了她在这件事上的份量,她倾向于谁,就会为谁带来大得吓人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