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夏薇带课,校长带着叶繁星一起去李伟家。这段距离比叶繁星下课走回去的距离还要远,道路还要难走,不仅是土路,有的地方还特别陡峭,下雨的话走这样的路很容易摔倒。叶繁星很难想象一个孩子要有多大的毅力才能每天走这条路上下学。
他以为这个学生肯定是偷懒不想走路才不去学校的,路上闲聊与校长这么说时,校长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没说话。
走了一个多小时,叶繁星脚上沾满了泥,终于远远看见一个棚子。说棚子一点儿都不为过,全是木板围起来的,让他诧异的是,校长指着这个棚子说,“到了,这就是李伟的家!”
叶繁星努力想了想问,“这是李伟的家?”他来一段时间也不是没见过这种棚子,不知道他怎么知道称呼为“棚子”呢,人家可都是拴牛用的。
何校长知道他在想什么,边朝里走边简单的说,“他们家原来的土房子年代久了,下雨冲塌了!”
叶繁星和何校长走进去,屋里坐着一个老人。老人应当时生病了,疼的难受,坐在那里不断呻吟。
校长喊了声老人家便问李伟的事,老爷爷抚着胸口虚弱的说,“小伟不是去学校了吗?”
“没有,他已经三天没去学校了,我们才来这里找他的!”校长笑着说。
老爷爷一听这话急了,“这孩子,肯定是心疼我病了去山上砍柴了。我要去找他,一定要让他上学……”老爷爷说着要站起身,奈何身体不好,一站就要倒。叶繁星眼尖手快的扶住他,这一扶吓一跳,老爷爷瘦的厉害,很轻,他扶着老人家时,就感觉只摸到了骨头没有肉,心里瞬间升起怜悯之心。
老爷爷坐在那里伤心的说,“小伟这个傻娃娃啊,让他不要管我,好好上学,他偏不听。我一个老头子还能活多久嘛,钱都花在我身上不是浪费吗?”八十岁的老人家说着说着抹泪哭了。
叶繁星看着动情,忍着泪意心酸的看着周围,这屋里没有一样像样的家具,除了一个木板搭起的床,再无其它。他看到旁边有一堆灰,和没烧完的柴火,以及上面吊着的锅,心里暗想,他们不会连锅灶都没有,就在这地上生火做饭吧。
“李伟的爸爸妈妈呢?”叶繁星忍不住问。
老爷爷垂下头,良久才叹了一口气说,“走了,小伟五岁的时候就出门打工了,到现在也没回来过!”老爷爷说着又抹起眼泪道,“我不能死啊,我就是天天疼也不能死,我要死了小伟怎么办。可是我不死活着要拖累小伟,何校长,您是好人啊,您快去山上帮你找找小伟吧!”
屋里悲伤的气氛蔓延,是什么让一个八十岁的老人如此?本该安享晚年的年纪,却是如此的悲伤与担扰。
何校长安慰的老爷爷两句,便起身出来,叶繁星跟着出来,他怕再不走他会哭。何校长看他泛红的眼眶,皱着眉淡淡的解释说,“学校里六十二名学生,有五十名都是这样的情况,父母去城里打工,孩子给爷爷奶奶照顾,只不过有的情况比李伟好,父母两三年会回来一趟,就算不回来的也会寄钱!”
这个何校长一直都是笑容满面,对谁说话都客客气气,叶繁星还是头一次看他皱眉。他听做饭的村民说,何校长以前谈过对象,两人还去城里找要挣了钱准备结婚买房子,可才二十五岁的何校长把钱都办了学校,气跑了女方。从此何校长再也不谈对象,只守着他的学校。
叶繁星听这话时,只觉得何校长那么矮挫,哪有女人愿意嫁给他啊。何校长的步子很急,走在前面,可他现在望着何校长粗短矮小的身影,觉得这身影那么高那么伟大,他想,如果他是女人,他会愿意嫁给这样的男人的。
他似乎能看见何校长皱着眉头里的无奈,也能看出何校长办这所学校的坚持。就像那么多个天真的孩子掉在水里伸着双手让他救一样,有时候,是没有办法。
两人刚走到山脚就看到一个孩子背着比他身体面积大十倍的干柴,吃力的往山下走。
“李伟!”何校长叫了句,赶紧跑了上去。
孩子以为老师是要骂自己,赶紧红着眼睛解释说,“老师,我不是故意不去学校的!”
何校长解着李伟身上的柴淡淡笑说,“没关系,我来背柴!”叶繁星一马当先的抢过说,“还是让我来吧!”等他从孩子背上提起一大捆柴时,手竟然往下滑然后顿了下。然后惊奇的看了这孩子一眼,天啦,他都差点提不动,这么小的孩子是怎么背动这么一大捆柴的啊。
叶繁星边走边忍不住问,“你都是你砍的啊!”学校里很多学生,他来的时间短都没记全。可是这一次,他记住了这张小小通红的脸,他知道那是被累红的。
李伟的眉毛特别长,五官也很俊气,看模样顶多七岁。可他的五官却比六七岁的孩子看起来更成熟,叶繁星想也许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吧。
看孩子傻愣愣的点点头,任何校长牵着走,叶繁星不禁好笑的随口问,“你多大了啊!”
“十三岁!”小孩子笑着大声说。
叶繁星腿一软,差点摔倒。什么?看起来这么矮小的孩子竟然十三岁了?何校长扭头对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
叶繁星愣愣的看着那个孩子被何校长牵着手,越走越远,越走越远。孩子的笑空那么明朗,他却突然想哭。
十三岁的孩子长的却跟六七岁的孩子一样高,为什么?他身上的这些柴,他背了一会儿就压弯了腰,可这孩子愣从山上背了下来,还要背回他的家。他这样背了多少次?他与年迈的爷爷相依为命,爸妈在他五岁时就走了,没有经济来源的他,又是从几岁开始这样背的?
也许就是因为背的太多,压弯了腰,压塌了肩膀,所以他才没办法正常的长高吧。叶繁星不想哭,眼泪却不自觉的掉了出来。
这么美好,这么坚强的孩子,他自叹不如。如果是他在这种环境生存,要莫坐在地上哭死,要莫饿死,要摸找跟绳吊死吧。
他们回到家后,李伟热情的说,“老师辛苦你们了,晚上在这里吃饭吧!”
何老师要拒绝,找到孩子他就放心了,叶繁星却抓住他拒绝准备摇摆的手,笑着说,“好,我们在这里吃!”
孩子见他们同意笑的更开心了。何校长凑近他身边小声说了句,“天要黑了我们还要赶路!”
叶繁星看着孩子,淡淡笑说,“不急!”他真的很好奇,这个孩子每天吃什么,然后怎么样做饭的。
他坐在那里,看着孩子熟练的生火,然后在火苗上的锅子上添了水,洒上小把米,又从旁边脏脏的袋子里找来两颗土豆,放在怀里很珍惜的捂了捂,像许愿似的放在火堆的旁,用棍子翻烤着。
半个小时后,饭好了,煮的稀饭,稀的像水,没有几粒饭。盛饭的碗也很破,孩子端碗的手也很脏,要搁以前,叶繁星打死都不吃一口,更不会接碗,可是今天他接了,甚至大口大口的喝了。
孩子拿出烤好的土豆,带着歉意的笑说,“两位老师,我们家只有这个,我只能用这些招待你们了!”
叶繁星拿过一个,顾不得烫咬了一口大声说,“很好吃!”
孩子笑着说,“老师,那个皮要剥的!”孩子的笑容很明亮,牙齿也很白。叶繁星僵在那里,吐也不是,吞也不是。
因为刚才孩子从袋子里掏出两颗土豆的时候,他就看得出来,这土豆在孩子眼里一定是很珍贵的东西,他们平常一定舍不得吃吧。
本来心醉的气氛,因为孩子的笑,倒变的轻松了。何校长看了眼叶繁星一脸吃了屎的神情还硬着头皮吞下去的模样,也忍不住笑了。
“小叶,我今天才发现原来你也有搞笑的一面啊,我一直以为你很严肃呢!”
“怎么会!”
“我看你总是皱着眉头!”
叶繁星拿着土豆思索,这个怎么解释?他只是有太多见不得的东西。见不得破旧的桌椅,见不得孩子衣服上的补丁,见不得那被磨成面页的书本,见不得饭堂里永远的青菜,见不得孩子掂着脚自己洗碗,见不得孩子不舍担心的问他,老师你明天还会来吗?
就算他答应了他们,可他们还是会每天担心的这样问。他们是有多害怕他走又有多希望他留下呢?
原来他这么严肃啊,叶繁星忍不住笑了。
李伟看老师笑了,忍不住期待的问,“老师,我做的饭好吃吗?”
叶繁星毫不犹豫的连连点头,称赞的说,“这是我吃过最简单最好吃的饭。”
叶繁星看着孩子盛碗稀饭,细心的用嘴吹着喂到爷爷嘴里。他笑着善解人意的说,“爷爷没有牙,所以稀饭要煮久一点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