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彦！下来啊……水里可凉快了！”
几个小伙伴光着屁股在河水里扑腾，冲着我挥手。
正午的阳光挺毒辣的，照的水面波光粼粼，他们欢快的样子，让我咽了口唾沫，干涩的说道：“俺娘不让俺下水，说水里有水鬼……”
“哪有水鬼啊……你看我们玩了这么久都没事……”
“哈哈，你娘又不在，你一会晒干了再回去不就行啦……”
小伙伴的话充满了诱惑，被大太阳晒得晕乎乎的我，不由自主的解开了扣子，眨眼间脱得赤条条的，噗通跳进了河水。
清凉的感觉瞬间蔓延全身，我惬意的吐了口气。然而下一秒，我的双腿忽然一紧，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开始拉拽着我往河底沉。
我一下子想起妈妈的话，说这江水里面，有水鬼要找替身，让我千万不能下水。
可是现在后悔已经晚了，我吓得哇哇大哭，拼命折腾着想逃命，可是拉着我双脚的力量实在太大了，我怎么也挣不脱，眼睁睁的被江水没过头顶，呛了几口水，脑子模糊起来，水入喉，我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就在我以为自己要被淹死的时候，那股向下拉拽我的力量，忽然变成了向上托举，我的头很快露出了水面。
我剧烈的咳嗽着，耳边传来刺耳的笑声。
几个小伙伴指着我，笑的前仰后合，有两个小伙伴从河水中冒了出来，抹了抹脸上的水，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看你那熊样，差点被吓死吧……”
这两个小伙伴一个叫铁球，一个叫阿牛，是我们之中水性最好的，刚才肯定是他们两个潜伏在水底下，故意吓我的。
我愤怒的瞪着他们。要不是我现在咳嗽的上气不接下气，我真的要上去和他们打架。
然而下一秒，我脸上的愤怒变成了恐惧，我指着铁球的身后，断断续续的喊道：“跑……快跑……”
我看的清清楚楚，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出现在铁球的身后，它听到我的叫声，抬头看了我一眼，吓得我连血液都要凝结了。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明明有鼻子眼睛嘴巴，像是被人踩了一脚的柿子，稀烂的不像样子。
它的眼睛里面，有两个小红点在不停的闪烁，看了我一眼之后，冲我呲了呲牙，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褐色牙齿。
我吓得不敢再说话了，眼睁睁的看着那个怪家伙，从后面紧紧抱住了铁球。
铁球还在指着我大笑：“你想骗我？哈哈……”
咕嘟咕嘟……
他的笑声很快变成了气泡，整个人消失在了水面中。
“啊……水鬼啊……”
我尖叫一声，转身扑腾着上了岸，没命的向着家里跑去。
下午的时候，铁球的尸体被村里人捞上来了，我并没有亲眼看见。因为我躺在床上，发着高烧。
爸妈请来村里的医生，他说我这是受了惊吓，并没多大事，开了点药就走了。
我烧的昏沉沉的躺在床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在摇晃我，我吃力的睁开眼睛，看到四五个人站在我的面前。
现在已经是夜里了，皎洁的月光下，这些人浑身湿淋淋的反着月光，身上还挂着几根水藻，一股河腥味挺浓重的。
当我在人群中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孔的时候，我吓得差点没晕过去。
是铁球，他本来挺瘦的，可是现在，他的脸肿的像是个猪头，肚子也高高的鼓起来，像是怀孕了。
最可怕的，就是他的脸，青白青白的，眼角底下还挂着两道蜿蜒的血痕。
他站在我的窗前，身上不停的滴着水，对着我伸出了手。
“走……游泳去……”
铁蛋拉住我的胳膊，他的手冰凉潮湿，还有一种黏糊糊的感觉，让我想起我捉过的黄鳝。
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我，千万不能和他一起去，可是他们有好几个人，七手八脚的把我拉拽着，出了我小屋的门，就往外走。
我想喊喊不出声音，想挣扎挣扎不了，急的满身是汗，被他们拉到村口的时候，迎面有一个人跌跌撞撞的走了过来。
一股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这人近了，我看清楚了，是村东头的老酒鬼刘大爷。
他可能喝完酒刚回来，走路都走不稳当，他看到我之后，楞了一下。
“你不是李会计家的娃吗？大半夜的不睡觉往外跑什么？”
我说不出话，用乞怜的目光看着他，刘大爷似乎看不到铁球他们，嘟囔道：“小孩子家家的不老实睡觉，瞎跑什么……唉，现在的孩子……”
他摇头叹气的和我们错身而过，这一刻我的心深深的沉了下去。
我绝望的被铁球他们架着，向着河边而去，没走多远，我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刚才已经走远的刘大爷，手里拿着一根柳树枝，向我这边冲过来。
“放开这孩子……”
刘大爷踉踉跄跄的挥舞着柳树枝，疯子一样抽向铁蛋他们，铁蛋他们似乎对柳树枝挺畏惧的，把我仍在地上，四散而跑。
刘大爷把我扶起来，牵着我的手往回跑。
好容易我们跑到了家，刘大爷跟我爹娘说的口沫横飞，说他一看就不对劲，知道我被鬼缠上了，柳树枝打鬼最有用了，所以他假装看不见那些鬼，找了棵柳树，才杀回来救了我。
我娘搂着我大哭，让我爹把家里所有的酒都拿出来，送给了刘大爷。
刘大爷走了之后，我才知道，我家的大黄狗，今晚莫名其妙的就死了，我爹娘出去埋狗，也不知道我被铁蛋他们抓走了。
第二天我爹娘脸色特别难看，我偷听他们说话，昨晚死狗的可不止我们一家，附近几家的狗，都莫名其妙的死了……死状都一模一样，都是七窍流血。
我还在发烧，烧的迷迷糊糊，爹娘又请了医生过来，医生一边给我开药，一边和爹娘唠嗑，他说昨天晚上，村东头的刘大爷喝了酒回来，失足掉进河里……
淹死了……
我的高烧退了，我又回到了原来的生活之中，只是我知道，自己再也不是原来的自己了。
每天晚上，我都在噩梦之中大汗淋漓的醒来，铁蛋和那群人，会在梦里对我纠缠不休，而且人群之中，还多了刘大爷……
我的精神状态很差，看东西有点恍惚，有时候经常会看到穿着奇怪衣服的人，站在树后或者坟头上，冲着我古怪的笑。
我快要崩溃了，直到那一天……
我跟妈妈一起去很远的姥姥家，有一个亲戚结婚，吃席的时候，吃着吃着我忽然指着他家的新房，惊恐的叫了起来。
“火……着火了……”
人家房子好好的，村里人诧异的看着我，我娘给了我两巴掌，让我别胡说。
主人家的脸色有点不好看，可能以为我胡闹吧，我的鸡腿都没啃完，就被娘拉回了家。
后来听说，那天晚上，新郎家着火了，全家五口人，一个都没跑出来……
这事村里没人知道，但我娘让我以后不要乱说话，过了两天，我做了一个怪梦。
我梦到一匹正在奔驰的骏马，忽然被路旁倒下的树砸死了。
我终于没有再梦到铁蛋他们，我挺高兴的，就跟我娘说了这个梦。
第二天，邻居王哥骑摩托回村的时候，被一颗倒下的树砸死了。
王哥属马。
记得那天，俺娘脸色苍白，急匆匆的出门走了。
她带着干妈一起回来的，也就是那天，我多了一个疼我的干妈。
干妈给我剃了一个光头，给我剪了指甲，把我的头发指甲都塞进了一个小小的玩偶里面。从那以后，我再也没做过任何怪梦，也再也没有见过那些奇怪的影子。
说来奇怪，这么可怕的人生经历，我竟然一丝一毫也记不得了。直到……我看见了那个小小的布偶，那些失去的记忆，像是归巢的蜜蜂，嗡嗡嗡的零散填塞着我的脑袋。
这些可怕的经历在我脑子里盘旋不休，我痛苦不堪，双手捧住头，蹲在地上呻吟起来。
“你怎么了？”黎白这才看到我的变化，他蹲下来仔细的打量着我。
“难道触动了什么禁忌？”黎白皱眉捏住我的脉搏，好一会，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塑料袋。
打开塑料袋，里面有一张薄薄的纸，只有巴掌大小，上面盖着一个鲜红的印鉴。
黎白满脸不舍，把那枚印鉴，贴在了我的眉心之中。
那张纸刚一贴上我的眉心，我就感觉像是有人拿着一柄大铁锤，对着我的脑袋狠狠砸了一下。
轰的一声，我鼻子一热，鲜血从鼻子里面泉涌而出，耳朵完全失聪了，我听不到任何的声音，越来越模糊的视线之中，黎白的脸错愕而惊讶，嘴唇蠕动着，似乎在说……
糟糕……
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我看到一只大白狐狸站在身边，低头看着我，目光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