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流浪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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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最好的你和记忆中的温暖厨房(3)

刘放煮好的方便面已经成了坨坨,徐子娇嫌弃地倒掉后拉开冰箱,寻摸了半天也没有什么能吃的,直到拉开冷冻层,才看到了一大包饱满的速冻虾尾。

“算你们有口福。”徐子娇打了个响指,接了锅水烧上。同时拨通电话,叫了个深夜宅急送。

“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上海了?不在安徽多待几天?”刘放抿了口水问道。

赵清欢上下打量着徐子娇的客厅:“哦,反正你也不要我就这么自己走了,还管我去哪儿呢?”

刘放苦笑:“我看你当时情绪激动,所以想着让你冷静一下。”

“噢,那我还得谢谢你咯?”赵清欢翻了个白眼。

“对了,”赵清欢挪了挪屁股,凑近刘放,“这个小姐姐是当年那个长辫子姐姐吗?怎么变得越来越漂亮了?我都认不出了。”

刘放看了眼厨房里徐子娇的背影,点点头:“不都说女大十八变么,可我倒是觉着,现在浓妆艳抹的,还没以前好看呢。”

正在搅拌什么东西的徐子娇回过头,瞪了眼刘放:“说我坏话这么大声,不怕我给你下毒?”

刘放无辜笑笑,举起双手。

“我这是迫不得已好吗,上海这种地方,我又是在金融街工作,你以为我喜欢穿那磨脚的高跟鞋,还要天天费了劲了化妆卸妆吗?”徐子娇不满嘟囔着,同时放下手里的酱汁,转身从阳台搬来一个脑袋大的酱缸。

“之前还觉得你完全没了从前的影子,不过现在看来……”刘放盯着那坛子笑笑。

赵清欢回过神,贴近刘放的耳朵低声道:“听说小姐姐跟我爸学了没多久,都学了什么呀?”

刘放眯起眼,看着徐子娇将坛子里腌制的咸菜捞出来,不紧不慢地回答:“也没什么,就是腌腌咸菜,调调酱汁。”

“去你的。”徐子娇一把将手旁的木勺丢向刘放,“蘸料,咸菜,酱汁,这些不起眼的东西,往往是最考验调味功力的,师兄你怎么会不知道?”

刘放躲过飞来的木勺,耸耸肩:“还是当年那个咸菜丫头。”

中餐酱料,由复杂而复合的菌群交融滋养,不同配比和不同腌制方法带来的味觉幻觉,总给人一种神秘而带有生命感的意味。简单的食材搭配上丰富可口的酱料,这种融入了厨师情感和时光发酵的菌丝在舌尖依次绽放,如同画龙点睛,升华整道菜品的味觉体验。

“你那拿手的酸萝卜还有吗?”刘放吸了吸鼻子问道。

徐子娇笑笑,从水槽里搬出了一个没上釉的瓦坛,坛口不多不少有一圈水槽,小心倒掉,打开坛口,便有阵阵酸气,诱得人直流口水。

“那是什么?”赵清欢不自觉吞咽口水。

“师妹做的酸萝卜那可是一绝,师父当年喝酒,总爱就着它。”刘放解释道。

徐子娇摸出一双长柄的筷子,像是对待什么易碎的工艺品般将手指宽的萝卜条一一夹出来,放在精致的小圆盘里:“这里面讲究可多了。就从选萝卜来说吧,江西的甜水萝卜是为最佳选择,挑那些个头不大、生得浑圆、且重量大饱汁的萝卜,随后丢在餐桌上,开裂的最脆,用它们做原材料是最好的选择。这腌萝卜的水更是讲究,之前在北京腌不出最好的萝卜,就是因为北京水质硬,泡茶不香,炖汤不鲜。我啊,用上海的地下泉,在冬天采集立春前细菌少的冬水,小火烧开消毒,最后加上之前的母水,才称得上是合格的腌菜用水……”

赵清欢听得发痴:“子娇姐,你声音真好听,细细柔柔的。”

徐子娇笑笑:“是吗,那我就多说点。哎,欢欢,听说你在法国学了西餐,这西餐中的酱,可有什么玄妙吗?”

赵清欢歪头想了想:“奶油塔塔酱,鱼子酱,蛋黄酱,雪利香醋,酸角酱……西餐的酱汁繁杂多样,用料和咱们的酱差距很大,但在味道上都是单一且直接的。”

徐子娇一边将配料,一边点头:“那是,中国的酱区别于西式酱汁的最大不同,就是西式酱汁少了深度发酵的过程,因此便少了些复合的多重味觉体验。”

“对对!”赵清欢直拍脑门,“子娇姐说的太准确了。”

徐子娇笑笑:“咱们中国人啊,总是喜欢利用时间这个帮手,将食物和调料中的有益菌无限放大,形成独一无二的口感,无论是西瓜酱黄豆酱,还是腌制各种小料咸菜,丰富的菌种总是能给人带来无限的惊喜,这也是我喜欢腌制酱汁的因由。”

门铃再次被按响,这次,则是外卖小哥拎着一筐大闸蟹准时出现在门口。

徐子娇付了钱,转身将这些被五花大绑的螃蟹放入水槽冲洗:“上海这个季节,刚开始吃蟹。再过个两周,是大闸蟹最肥美的时候。”

徐子娇一如身处职场,动作生风,一边下锅炒制虾尾的调料,一边将洗刷干净的螃蟹丢入酒坛子里浸泡。扑鼻的香辣顿时充盈了整间屋子,热水焯过的虾尾依次入锅,瞬间被裹上了焦糖色的汤料。

一勺秘制的酱汁入锅,给这扑鼻的辣味加了层甜腻的缓冲,这种甜辣而鲜香的味道刺激着所有人的食欲,就连刘放也跟着咽了口唾沫。

螃蟹空干,反身上蒸锅,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徐子娇已经拿精致的小碟子配好了酱汁红糖醋,整整齐齐摆在了餐桌上。

转身,亮相,一盘鲜红点缀翠绿的虾尾红锅端上了桌,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徐子娇的闹钟嘀嘀作响,她这才关了火,将已经变得橙红的螃蟹一并端上了桌。

“吃饭。”徐子娇动作麻利,风风火火摸索餐具。

赵清欢坐下,这才发现餐具有些复杂。除了必要的碗筷和料碟,每人手边都多了一把精致的小剪刀,和一个曲柄的小金勺。

“这是?”赵清欢捏起如艺术品般的小剪子,疑惑看向徐子娇。

只见徐子娇二话没说,拿起干净的长筷将脑后长发熟练盘成发髻,和电视上那些穿着旗袍摇着团扇的金陵美人一样好看。徐子娇低头莞尔,挑起一只肥美的螃蟹放在面前的盘子里,随后轻轻一拉,绳子解开。

“来,我教你吃螃蟹。”徐子娇拿下巴指了指螃蟹。

赵清欢急忙跟着做。

“先吃蟹腿。”徐子娇说着,轻巧将八只蟹腿依次卸下,整齐摆在盘子里。随后拿起那把小剪子,两端各剪一个平口,再用蟹脚尖伸入一头,蟹腿肉便整齐从另一头钻了出来。

细嫩蟹腿,香甜软糯,沾着独特的酱汁红醋,入口即化。

“再吃蟹钳。”徐子娇不紧不慢将吃剩的空壳还原,又掰下大钳,用小剪子将蟹钳分成三段,拿那曲柄的小勺挖着吃个干净。

赵清欢笨手笨脚,有些跟不上徐子娇的节奏。

“去掉蟹掩,掀开蟹盖,咱来吃黄。”徐子娇拿小勺将中间的蟹胃去掉,随后腕子一抬,双唇紧收,如献上一枚香吻,轻轻吸允掉里面剩下的蟹黄。赵清欢大咧咧用力一吸,顿时香气扑面,满口留香。

“最后吃蟹身。”徐子娇抿抿嘴,拿小剪子将两侧的须状蟹肺去掉,又用勺柄把中间六角形的蟹心摘除,然后将汁料均匀淋在上面,仔仔细细吃掉里面的蟹膏。最后掰开蟹身,沿着蟹脚的纹路拆出里面白色的蟹肉,沾着醋料吃下。

最后,吃干净的蟹壳呈半透明状。徐子娇拿手帕擦擦嘴,重新把零碎的蟹壳拼回去,又变成了一只完整的螃蟹。

“好累啊……”赵清欢虽是吃的尽兴,但一会儿换一个工具,手忙脚乱。

“右手持酒杯,左手持蟹螯,拍浮酒船中,便足了一生矣。”徐子娇笑笑,抿了口温过的黄酒,轻柔吟唱。

赵清欢急忙擦了擦又流出来的口水。

这世上,怎么有这么会吃又好看的女人呢?

5.

刘放和赵清欢都是长途奔波的人,一闭眼便睡到了日上三竿,连徐子娇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赵清欢在徐子娇屋里打了地铺,这会儿好不容易起身,裹着带着小姐姐体香的睡袍,晃晃悠悠往卫生间去。

一拉开门,正看到刘放裸着上身站在洗手台前刷牙。

“啊。”赵清欢吓得连忙转身。

“早啊。”刘放含含糊糊说道。

赵清欢拿身子抵着门,有些不满:“你干嘛在这里洗漱啊,客房明明有卫生间的。”

正在漱口的刘放没有及时回答,停顿几秒才回了话:“可是子娇留了字条,说一次性牙刷在这下面的柜子里。”

赵清欢跺跺脚,拉开门蹲下身,摸出牙具,转身去了客卫。

等赵清欢收拾妥当,餐桌上已经摆上了降解餐盒,里面整齐放着手心大小的小笼包,还有两碗看起来清淡至极的汤面。

“外卖?”赵清欢不客气地坐下,接过刘放递来的一次性筷子。

刘放点点头:“她家里除了咸菜酱汁啥都没有,只能叫外卖了。不过这家的东西应该挺不错,你看,”刘放指了指冰箱上挂着的外卖单,“我看她平时总点这些,就想着试试看。”

赵清欢不挑剔,搅了搅细如发丝的阳春面,又直接拿手捏起一只小笼包,连醋都懒得沾,直接丢入嘴中。

包子皮薄得如婴儿的肌肤,牙尖轻轻一剐就破了皮。浓郁滚烫的汤汁瞬间涌入口腔,夹杂着蟹黄的独有香气,汤汁肉黄,该有的应有尽有,简直一口一个洪荒宇宙。

赵清欢被烫得说不出话,却是没停手,又捏起一只。

蟹黄小笼配阳春素面,吃得整个人都柔软了起来。

“哎,我说,”赵清欢喝了口汤,“小姐姐和李达斯是怎么一回事?”

刘放刚挑起一筷子面,听赵清欢这么说,便重新放下:“不清楚,只记得以前师妹在北京的时候,就总喜欢和李达斯混在一起。后来她回了上海,我和她联系就少了,但总见到李达斯和她写信。再后来,我就不知道了。”

赵清欢歪着头思索:“这么好的小姐姐,怎么会栽在李达斯的手里?”

刘放撇撇嘴:“你是有多瞧不上李达斯啊?虽然他之前土里土气,跟我一样是个农村孩子,但好歹他现在也是皇宫大饭店的主厨,有房有车,长相也不算差,况且,很懂得体贴人。”

赵清欢却不认同:“再怎么说他也是个剽窃你菜品创意的小偷,况且,我指出来他还出手打我。”

“那不是你先动的手吗?”刘放笑笑。

赵清欢嘴巴一撅:“管他呢,反正……我不喜欢他。”

门口的电子锁忽然响起,赵清欢和刘放同时愣了愣,还没等他俩想明白,就听到门口传来了徐子娇的声音:“……哎你也真是的,说请假就请假,大老远的又没什么事,干嘛亲自飞过来啊……”

接下来,大门推开,跟在徐子娇身后的那个身影,让正在吃午饭的两人同时愣住。

那不是别人,正是他们口中正在讨论的人。

得体的西服,服帖的油头,金边儿的眼镜,还有手里那装模作样的公文包,简直斯文败类,甚至像极了当年的……林禹松。

而这边不修边幅邋里邋遢的刘放,又与当年的赵志平没什么两样。

“刘放。”李达斯进屋鞋都没来得及换,先抬眼对上刘放带有敌意的眼神。

刘放猛然站起身,一把将赵清欢护在身侧:“你干什么。”

接下来,两人同时迈步,一并上前,二话没说死死抓住对方的衣领,剑拔弩张,恨不得就地打上一架。

“哎哎哎,你俩!”徐子娇见状急忙上前,一手抓住刘放的腕子,一手摁住李达斯的手臂,用力将二人分开,“同门这么久不见是该好好亲近亲近,可也不是你俩这种亲近法!”

赵清欢坐在原地,远远看着。

“真不知道你俩之间到底有什么误会,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呢?我今天班都不上了,专门请了假站在这儿,还真就怕你们二话不说打起来。”徐子娇抱怨着,一边脱鞋,一边把两人推到客厅的沙发上,一边一个,小心安排坐下。

“根本没有误会。至于是有什么问题,他自己心里清楚。”刘放没好气地怼了回去。

李达斯松了松被刘放扯歪的领口,端起面前的茶杯润了润喉:“心虚的人总是喜欢虚张声势,师弟,有什么你就说,我猜不到。”

刘放咬咬牙,瞥了眼赵清欢,压低了声音说道:“欢欢知道林禹松的事情了。”

李达斯没有露出惊讶的神情,仿佛早就知道了一般:“是你说的,还是林向阳说的?”

“你知道林向阳那天?”刘放愣了愣。

李达斯放下茶杯:“我到林老家之前,正巧看见林向阳从那里出来。我等他走远了,才进了屋。”

这下,刘放和赵清欢同时瞠目结舌。

“你是说,在我俩之前……林禹松最先找了林向阳!?”刘放惊讶问道。

“你是说,林禹松不仅仅试图收买刘放,还找了你和林向阳!?”赵清欢更是讶异。

徐子娇倚在餐桌旁,回头看了眼赵清欢,默默摇了摇头。

赵清欢闭了嘴,重新坐下,安静听着。

刘放疑惑挠挠头:“可是林向阳说,他是路过碰巧看到了我,才跟踪我到林老家的……这么说,林禹松是同时找了我们三个?不对……他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你一定在说谎!”

李达斯却摇摇头:“我这些年跟在林老身边做事,却总也摸不清他究竟在想什么。刘放,我虽然不知道林老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我能保证,那天,我确实看到了林向阳。不然,我为什么会知道,林向阳知道这件事?”

刘放死死盯着李达斯:“那这么说,你和林向阳……总有一个人在说谎。”

李达斯耸耸肩,什么也没说。

“我没做,那么,当年只能是你动了手脚。现在你又无端扯上林向阳来背锅,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吗?”刘放最是看不惯如今李达斯这般无所谓的态度,心里窝着火,不自觉攥紧了拳头。

李达斯却是释然笑笑,无奈摇摇头:“师弟,我是真的不想拆穿你。特别……是当着赵清欢的面。”

“你什么意思?”刘放愣住,“你这是要反咬一口?反正当时在场的只有我们两个,你以为不承认就能蒙混过去了?”

李达斯没说话,只是盯着刘放眼眸中藏不住的怒火,不言不语。

“我去你大爷的!”刘放最终是没忍住,一个拳头砸过去,昂贵的金边儿眼镜,便断了条腿。

6.

“疼。”刘放懊恼坐在沙发上,躲开了赵清欢伸过来的酒精棉球。

徐子娇蹲在不远处收拾残局:“疼疼疼,每次都是这样。是不会好好说话吗?非得动手打人!?”

刘放咬咬牙:“谁让他反咬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