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摇摇头,“啧啧啧…就算是新内裤也要洗了才能穿啊,不然多脏?”
闻言,已步到门边的霍启晨双腿蓦然夹紧,脚下一滑,险些摔倒。
他又羞又恼,却无言以对,若这时候跟她费力辩解,不明摆着自己承认了?
勉强站稳后,他竭力装作若无其事般,扯了扯袖子,背后又传来一阵让他牙痒的狂笑声!
顾轻轻笑得肚子疼,嘴里仍不停地挤出让霍启晨恨不得剐了她的话,“哈哈哈,被我说中了是不是?天啊,霍总还真是不讲卫生,哈哈哈…太好笑了,难怪你叫我洗不干净就扔了,原来是扔习惯了!”
被冲动驱使,他干了这辈子最幼稚却又最爽快的事,冲干净手上的泡沫,他扔下满头满脸全是白泡泡的顾轻轻,得意地扬长而去…
“白痴!”他脱口骂了句极不符合他尊贵身份的话。
顾轻轻抹开脸上的泡沫,望着那个嚣张的背影,低声咕哝,“你才是浪费钱的白痴,我诅咒你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没有内裤穿!”
呵,她还真是恶毒!
咒完后,顾轻轻极有自知之明的开始在心里惭悔,然后转身走到水龙头前,清洗某人这辈子的内裤。
霍启晨走到三楼的客房,一进门便迫不及待地除去了衣物,冲到浴室哗哗的搓洗全身,心里还直想着:脏!真脏!
洗了三遍后他才从浴室里出来,瞪着地板上的内裤,那是他昨天新买的,紧接着便想到顾轻轻的话…
被多少双手摸过?
他不禁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忽然有个不详的预感,在未来很长一段日子里,穿内裤都会有心理障碍!
没洗的新内裤是不能穿了,那怎么办?
如果她哪天离开了,难不成他要自己动手洗?
想着,霍启晨一屁股坐到床上,从上衣口袋里摸出烟来,一阵吞云吐雾后,他身体上的不适减轻了些,想到还在卫生间里给他洗贴身衣物的她,不禁黯然,纵使他万贯家财,富足半生,但他却从不愿让别人洗他的贴身衣物,就连凌芊芊也未曾让她洗过,目前只有她一个!
这一刻,他才觉得自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
顾轻轻洗完所有的衣服,提了桶到天台上逐一晾起来。
远处的海面衔着半轮红日,风吹过棕榈树林,层层绿浪微微起伏,铁栏杆前是她种的香草植物,柠檬香蜂草的浓香随风四溢,她抱起几个小小的花盆,耗费心神养活这些植物,该放进卧室去,日夜闻香才不负了心血。
弄完后她下了楼,站在拐角处的霍启晨才从拐角处走出来,空旷的小天台上,晾在竹竿上的背心如白幡飘扬,那竹竿是她去后山的竹林里亲手砍下来的,记得当时她还跟他抱怨:豪华别墅里什么都有,却找不到一根可以晾床单、晒被子的竹竿!
手抚过光滑的竹竿表面,滑过一个又一个竹节,他看向栏杆前一排没有抽芽的小花盆,里面装的是她半夜去花园里偷偷撬来的土,如果她离开了,花盆里装的永远是干土,长不出薰衣草,也长不出薄荷跟迷迭香。
她曾对他说过:你工作太忙,需要缓解压力,我种这些植物都有这功效。
从未要求她做这些事,但她却细心地为他做了。
他曾想,是她自己愿意的,但如果她离开了,还有谁愿意为他做这些事?
又有谁跟他说这样的话:最让人舒心的就是有个依山傍水的家,工作累了,有这样一个地方,不是很好?
霍启晨缓缓蹲下身,那个舒心的家是为了凌芊芊而建,然而他却从没想过让提议的人住进那里。
抓了把褐色的土在手里,捏成粉末,真要放她离开,让这一切都彻底粉碎,成一场泡影吗?
他倏然起身,拍净手上的尘土,几步跨下楼梯,在浴室里找到正在给花草浇水的顾轻轻,有如一个冲动莽撞的少年,用力抓紧了她的双肩,脱口唤道,“顾轻轻!”
而喉咙像是突然卡了根鱼刺,痛得不出声音,他咽了咽口水,从她的眼睛里,他看到了自己慌张的脸。
他在慌张什么?
自己要跟她说什么?
“嗯?”她轻轻地应了声。
他缓缓松开手,面容镇定,仿佛这个空间里原来是三个人,而那个急切莽撞的少年已经离开。
“那个…茶叶你放在哪里的?”他问。
顾轻轻蹲下身给草喷水,“你怎么又忘了?在一楼储藏室靠墙的那个柜子里,从下往上数,第三排左手边的抽屉。”
语毕她偏头看了他一眼,又道,“你现在想喝茶?等会吧,等我浇完水后去摘几片薄荷叶给你泡茶,你看你嘴唇都裂开了,要败败火才行。”
她继续埋头喷水,灰蒙蒙的水雾喷到绿叶上,凝成了一粒粒晶亮的水珠,霍启晨心里一揪,胸口热乎乎的,转瞬又凉了下来,湿湿的凉爽,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感动,感动得心落了泪,像叶子上的水珠,晶莹透亮。
他哑声,“顾轻轻…”
“嗯?”她心不在焉得回道。
他没说话,她好一会没听到回应才抬起头,问,“什么事?”
“没…没事!”他结巴了一下,掉过脸。
“没事?没事你一直杵这干嘛?”
“我…我就想站在这,不行吗?”他语气僵硬,脸色很不自然。
什么叫就想站在这儿?
这算什么回答?
这厮的心思还真是让人捉摸不定!
“行啦,没人管你,这房子本来就是你的,你爱呆在哪就呆在哪,我想管也管不着。”
你真想管也不是管不着!
他在心里暗暗腹诽,但没说出来,随即转了个身走到窗边,望着初亮的路灯,和远处黑霭霭的大海,‘沙啦沙啦’的树叶声,在黑夜的掩护下,颤颤微微地低哼着,像是在提醒他:别只顾着想自己的失常,顾轻轻虽是体贴,却已经不若从前般处处让着你了!
次日
私立医院
走廊上许多排队等候的人,问诊处一扇扇门敞开着,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坐在白帘子前,准病患的脸色各异,紧张兮兮,顾轻轻在喧闹的走廊飞跑,‘哒哒哒’连串的脚步声,和病患或病患家属擦肩而过,顾轻轻跑的度算很快了,为什么总有种看不到尽头的错觉?
直到冲到尽头的手术室,她才停下脚步,邹明轩嘴上叨了根没点燃的香烟,和所有病患家属一样,蹙紧了眉头,脸上写满不安。
她手抚在胸口轻轻喘息,原来不是她看得清楚,而是她对医院太熟悉,自她舅妈生病后,她仿佛就生活在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洁白的帘子,铁架子钢丝床,就像是她的另一个世界,她习惯了却深恶痛绝的世界。
可有人,还偏偏要把自己送进这里!
“宋婷她怎么样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仰起脸急急得问走到她身前的邹明轩。
“只是个小手术,缝上几针就应该没事了。”他偏过头,看了眼手术室前亮起的红灯。
“小手术?缝上针就没事了?”顾轻轻瞪着他,双眼恨不得在他脸上灼出两个洞,捏紧了双拳,她大叫,“宋婷是割腕自杀!”
他竟然还能说出缝上针就没事了?
居然还能这么轻描淡写的说出来?
仿佛此刻在手术室里被抢救的是大街上随便一个女人!
这个男人还真是无情!
顾轻轻不敢相信邹明轩竟会淡漠到这种程度,她还清楚记得,1年前他当着很多人的面与宋婷喝交杯酒,说会爱宋婷一生一世!
而现在宋婷被他伤透了心,连宝贵的生命都放弃了,他怎么能没人性到说出缝几针就没事的话?!
宋婷为他付出的感情是缝几针就能补得回来的吗?
为他浪费的青春是缝几针就补得回来的吗?
为他放弃了事业家人朋友是缝几针就补得回来的吗?!
“轻轻,你别激动,我的意思是…你不要担心,婷婷会没事的,肯定没事!”邹明轩急急摆手澄清,一双虎目睁得滚圆,挥动的手在空中劈来劈去,那样子像是要劈开顾轻轻的脑袋,好把他澄清的话灌进去。
向来八面玲珑的顾轻轻只冷漠得瞥了他一眼,绕到他身后才顿下步子,不掺杂任何情绪得背对他,“邹明轩,你该关心的不是我怎么想!”
他移步到她面前,顾轻轻却不想看他那张俗不可耐的脸,这让她觉得恶心,她低头望着鞋尖,在邹明轩说出又一个借口前,烦闷得抢话,“你要是怕面对婷婷,就先走吧,况且如果她手术结束,看到你的话会影响她的康复!”
邹明轩怔住,他没想到一向温和的顾轻轻会说出这种不留情面的话,但碍于霍启晨,他也只能先压下火气,声音干瘪,“这…哦…呵呵,那我到楼下抽支烟。”
等他闪人,顾轻轻才抬起头,望着手术室亮起的红灯,眼睛里闪烁着泪光。
宋婷怎么那么傻?
为这样一个渣男放弃生命,值得吗?
因失血过多,手术完毕后宋婷被转到普通病房继续输血,醒来时已是红霞漫天傍晚。
顾轻轻看着眼神空洞,脸色惨白如纸的宋婷,柔声问,“还疼吗?”
宋婷短短得吐个两个字,“不疼。”
“想不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你看你一天没吃东西,一会儿连路都不动!”顾轻轻见她望着手腕上的绷带出神,忙找话岔开她的注意力。
“轻轻,别小心翼翼的,我犯傻一次,不会再有第二次!我要是还想死,就不会给他打电话要他送我来医院了!”她语气很是虚弱,眼神仍是空空洞洞,那里面什么都没有,连眼泪都不找出来一滴。
“离开他吧,婷婷!”
宋婷虚无苦涩得一笑,“这次不离开也不行了,你知道他是怎么对我的吗?那天他来我这里开了一张支票给我,说是分手费,叫我拿了钱走得越远越好,你知道我当时的心情吗?”宋婷语气满是绝望和失望。
真是个没良心的牲口!
顾轻轻在心里骂了句,继而心疼道,“那就离开他吧,离开他了照样能活!”
宋婷的神色很是凄凉,“说来你不相信,跟他在一起这1年,除了生活费之外我没要过他什么值钱的东西,而他也不曾用钱来侮辱我,我也没问他要零花钱这些,你想想,我该怎么生存?我往后要怎么过日子?”
若换做是她,她可不会像宋婷这么傻,只顾着一味付出没有结果的爱情,什么都不求回报,顾轻轻觉得,但她也没劝宋婷拿上邹明轩给的分手支票,只说,“你可以找工作,以前你在邹明轩的公司不是做得很出色?”
宋婷抬起打针的手,覆到她的手背上,语气无奈,“同行业的很多人都知道我跟邹明轩的关系,要进了那些公司,怕还没开始工作就被别人戳穿脊梁骨了,而其他行业的,因为我年经太大,几年没有工作,也不会接收我这个没经验的。”
顾轻轻闻言神色一凛,是啊,宋婷已经快29岁了,没有管理经验,又抢不到年轻女孩儿的工作,在B市这个人才济济城市要找份工作比登天还难!
她不禁暗自叹息,宋婷跟邹明轩在一起的时候年龄与她现在差不多,怎么还会幼稚到以为爱可以战胜一切,现在落得人财两空,伤痕累累,结婚成家立业至关重要的1年白白蹉跎了去,直至被逼到绝路上。
她只能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年纪一大把了还把爱情当成唯一,傻得不存点钱给自己留条后路,到今天这步田地,只能怪她的假精明,脑袋里装的全是豆腐渣!
但想到宋婷曾经帮她舅舅找到工作,顾轻轻又忍不心看她自生自灭,咬了咬下唇,她犹犹疑疑得开口,“那…我去找霍启晨帮帮忙吧。”
宋婷听了猛然摇头,“霍启晨那里是大公司,很多高层都认识我,人多嘴杂,算了,让我自己再想想办法。”
顾轻轻想想也是不妥,要是日后霍启晨突然跟她离了婚然后也不给钱的话,到时她倒是可以去宋翊的公司。
倏然她眼睛一亮,忙握住宋婷的手,“我有办法,我一个朋友是外企高层,晚点我去找他说说看!”
“跟邹明轩没有关系?”宋婷不敢置信,顾轻轻除了霍启晨哪来的人际关系,更何况是外企,说进就能进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