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宫殿就算再烫再热,也再无法给她提供一丝一毫生机运转的动力了。
生命渐逝,生机慢慢从黄裳身上褪去。不容她控制不由他留。
大概是因为躺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大概是因为她的心甘情愿。
她的离开很平静,很和缓,一点也不激烈。
这世界上,还有什么能比为自己珍惜关爱的人而奋勇死身更为伟大?
因为是牺牲。她是既伟大又无憾的。
“烧了这副皮囊。一无所有的来,一无所留的去。这样我的生命才算是真正的完满。”
这是她在这世上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黄裳的话语的余韵,缥缈在地下宫殿里,良久不绝。
花错的呼吸突然停顿,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命运大手突然扼住了他的颈脖,他的全身都在颤抖着,痉挛着,他的意志和毅力,似已濒临崩溃和涣散的边缘。
他可以瞬间击杀妖兽于方寸之间,但任他再英勇再坚韧,当爱人在自己怀里无声逝亡时,他也只能是束手无策,无语凝泣。
人定胜天,逆天改命,不过是修行界里面那些励志者演说家们的煽情口号。
语言充满谬误,有神或否毕竟十分悬疑。
黄金鬼帅的头颅里隐藏着的,是个奇异的玄火球,霸道而恣意的火焰肆意伸张,疯狂飞舞。
恐怖的火舌时不时往花错面前吞噬而来,似已迫不及待要将他的爱人瞬间焚灭,烧成灰烬!
花错木木的坐在地上,双目麻木而空洞。
他情窦初开,初坠爱河,第一次遇上了如此刻骨铭心的情感。
有个奇女子对他又霸道又亲昵,嬉笑怒骂,捏咬扑打,蓦然撩开他的心扉。
但他与她的爱情,却如昙花一现,乍起乍落,转瞬即逝。
他才确定她的心意,也才确定他自己的心意,她就舍命相救,溘然长辞。
生命中最可怕的事情,不是得不到心爱的事物,而是骤得骤失。
你才握住它,它就烟消云散了。
那种撕心裂肺的痛。那种欲罢不能的耽溺。
他的大脑一片混沌,几乎完全无法思考。
烈焰在眼前肆意张狂,嘶叫着,咆哮着,似是要将他完全笼罩住,压迫他,要将他那颗骤然遭受生离死别的小心肝一直一直往下压,沉入那万劫不复的地狱火海。
混沌良久,他终于记得了她的遗愿,就傻傻的站了起来。
紧紧的抱住她,须臾都舍不得松开,似乎害怕她的尸身也会在他面前无可抗拒的慢慢消逝。
这一刻,他完全是她的,她也完全是他的,仿佛任谁也无法将他俩分开。
但她的遗愿郑而重之,他应允她时,也答应得郑而重之。
所以,她的尸身还是无可抗拒的渐渐消逝了。
渐渐的,在他不甘不愿的亲自推送之下。
在赤色的烈焰里,一点一点的,不可抗拒的,消失不见。
当她完全消失不见,赤色的烈焰之中有瞬间的黄炎涌动,似乎有缥缈袅娜的黄影微微摇曳。
烈焰呼啸,飘渺的黄影似也在淡淡的冲他微笑。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黄裳满腔柔情的影响,此时的赤焰似乎也温和多了,但或许不过是他的错觉幻觉。
“裳儿!是你吗?”花错不由伸出手去,嘶哑着声音,低低的呼唤着。
但黄影一瞬即逝,不过仍是他一时一刻的错觉幻觉。
他不禁揉了揉一双血丝遍布的红肿大眼,眼前火舌恣肆,赤红一片,哪里有什么黄色影子!
***
风之神殿的密间之内。
此时敛灵阵法中的力量对比,再次发生了莫大的变化。
第四道融入敛灵之阵的居然是火系灵力。
烈烈的火焰之力,刚猛无俦的火焰之力,霎时间在整个敛灵之阵里澎湃起来。
篮子有点愕然,她以为至少会有一道是水系灵力融入的。
风水双修的风杀,若是他的水系灵力尚未激发,那之前他激发了哪一系的灵力?
还是说,至少有人连续激发了两道特殊灵力,而风杀的水系灵力还是隐而未发?
但她已经没有了思考的时间。
更加浩荡的阴蚀之力,已经瞬间涌进了她的体内,搅动风云,翻天覆地。
突然之间,她满身的力量倏地一阵暴涨,汹涌着翻滚着,满是阴蚀之力,她的神智忽然一痛。
她的脚底忽然闯来一股偌大的阴蚀之力的反噬吸力。
因为此时阴蚀之力实在汹涌澎湃,急剧着要拉近她与它的距离,与她迅速融合。
而她又是个身不由己之人,当阴蚀之力的强度远远大于敛灵法阵的束缚力,就倏地将她吸走了。
只一吸。
电光火石之间。
比白马过隙更加短暂的一吸。
篮子眼前蓦然一亮。
她居然莫名其妙的自动遁离了敛灵之阵。
她诡异的出现在了一个很奇怪的地方。
这里光线阴暗,宛若阴雨初歇的午后。
依稀是个地下宫殿,阴凉森冷的,四处布满了厚厚的一层灰烬。
一旦远离了那个诡异的法阵,她的身体又立刻恢复了自主。
而那些奇怪的阴蚀之力,居然也在她体内安分了许多,不再剧烈暴动。
篮子一脚踩下去,这厚厚的灰烬居然有膝盖那么深。
她有点迟疑不定,就小心翼翼的转体环视,慢慢的看清楚这里的景象。
视线所及的范围之内,居然有个人。
有个人远远的坐在这宫殿的大门边上。
他的头和身子卷缩着,深深的埋在大腿和膝盖之上,身体几乎在微微的抽搐着。
有细微的凝噎抽泣之声,低低的传入篮子耳畔。
篮子壮了胆子,提了声调,远远的将声音传送过去:“谁?是谁在那边哭泣?”
那人置若罔闻,似乎深深的陷在苦楚之中,完全没有听到她的呼喊。
篮子慢慢的走过去。
走到那个埋首抽泣的人的对面,坐下,轻轻一拍他的肩膀。
那人甩了一下肩膀,继续埋头低泣,理都不理她。
这身形,莫名其妙的有点眼熟。
篮子看着他,就动了双手,又去狠劲的拍人家伤心人,淡淡的道:
“朋友,别光顾着自己难过了,说句话你会死啊?”
那人突然抬首,猩红着一双厉眸,一身的火气烈烈焚燃,咆哮着:“滚,少来招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