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错觉察到黄裳身上的变化,当即忙不迭的自怀里掏出各种各样的丹丸,口中急急的道:
“裳儿,你坚持住,我有药,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黄裳嫣然一笑,就伸出双手去,将他壮硕的腰身紧紧的环抱住,螓首轻轻的靠在他的颈脖上,口中吐气如兰,不胜虚弱的道:
“没用的了,没用的了。不要浪费丹药了。永乐第三绝是以燃烧乐师的天地人三魂为代价的曲子,是绝唱,我为了救你,动用了禁忌之技,三魂寂灭,时间无多了,我想要你答应我两件很重要的事情。”
无可奈何花落去。
花错就这样绝望的看着她,无可奈何的看着种种生命气息,一点一点的,慢慢从这个彻底占据了他的心房的女子身上消逝…
而他却始终只能袖手旁观,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与她萍水相逢,她对他打打闹闹,她为他舍生赴死,他与她才相互确认爱意便要死别!
“好!你说,我听着,别说是两件事情,就是千件万件事情我都会答应你!”
黄裳低低的话语婉婉的响起:
“花错小贼,你听好!第一件事情,我要你承诺我,你会永远记得我,除了我,你不许爱上任何人!”
像她这样的奇女子,她的爱自然是独一无二的,霸道而专横,当然也就容不得他人染指?
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她死也不愿意别人来分享她爱过的人,所以逼迫他盟约立誓?
花错一滞,心里马上浮现了小师妹篮子的身影,但黄裳待他恩重如山,情深似海,他就毫不犹豫的点头应允:
“好,我发誓,我会永远记得你,除了你,我不会爱上任何人!”
黄裳见他应允得几乎不假思索,心里又是欢喜时又是悲伤,更有一抹莫名的哀怨。
但此时绝非悠游寡断的时候,她就一咬牙,继续道:
“你现在先将我放在地上,去将黄金鬼帅那个脑袋提过来,我再告诉你第二件事情。”
花错脱了外套,平铺于地,温柔而小心的将黄裳的身体轻轻的放于其上,这才折身过去,取了那悬于空中的黄金鬼帅的脑袋,又急急的赶了回来。
黄裳就勉力一笑,低低的道:“将它砸开!”
花错凝神运气,忽的一掌就将那黄金脑袋震碎,有个圆圆鼓鼓堪比脑袋大小的东西登时忽的一下露了出来。
那东西一冒了出来,周围温度极速飙升,霎时间,整个地下宫殿都宛若置身烈火烘炉。
一个火球。
如同金乌火精,如同地心诡火,张扬着,膨胀着,火舞红蛇,炽热的气息弥漫了整个空间。
“这是什么?”
花错在迸发而强烈的焰光里,双目被炫得几乎不能视物,完全看不清眼前火球。
黄裳嫣然一笑,火光映在她的脸上,似乎就为她的煞白的脸增添了奇异的光彩,显得格外的明艳动人。
花错俯低了身子,静静地看着她。
黄裳又是一笑,玉唇微微勾起,一股似有似无的暖意,无声侵染到花错的身上,她低低的道:
“那是本源火精,可以焚尽一切的有形之物。所以,第二件事情就是,把我烧了吧,在这烈烈焰火里,烧得一干二净的,渣儿也不要剩一丝半点。”
花错的呼吸似已停顿,他身上每一分每一寸的肌肉似已全部僵硬。
略微顿了顿,黄裳又吃力的接着道:
“我刚才动用了禁忌之力,进入了自觉与他觉的境地,看到了这火珠子和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我心里是真的爱你疼你,不管如何请你相信我,我绝不是因为自私才要求你的心里只能有我的。”
从她之前所做的一切事情来看,她确实不是一个蛮不讲理的女子。
“我知道,你做事看似蛮横,实则是个很讲道理的人。”花错再起攥紧了拳头,手背上的青筋似已再次暴突,“我不想知道些什么禁忌和不可思议的事情,我只想让你好好活着,我只想要你永远都陪在我身边。”
黄裳浅浅一笑,再次伸出玉指,戳了戳眼前痴情少年那帅气而好看的额头:
“以前阿姆女侬总反反复复跟我说,要我一定要记住一句话:有些东西,可望不可即,或许得到了也没有什么好处。她说我的一生若是能够记住这个道理,最后大彻大悟,一生便也算不白活了。那时候我还小,总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总要我明白这个道理。如今我懂了,我也做到了,我黄裳总算没白活一场了。”
人生不相见,动若参与商。
有好多东西,光是遇见就难能可贵了,你竟然还敢奢求永远?
她似已非常满足。
她的笑,很暖,很温和。
她此时暖而温和的笑,将永远铭刻在他的心房深处,暖他一生,温他一世。
但她的手指已经冰冷,僵硬,凉凉的兰花指触着花错的额头。
他感觉到她的冷,自然也感觉到了她的生机全无,不由浑身一颤,嘶声道:
“我只想要你好好活着,我只想求你好好活着,你为什么那么傻,该去的明明是我。”
他的泪再次汹涌而出,捏着她的小手纤指,紧紧的抱着她,似是要将自身的所有生机传送到她的身上。
他俯首到她的耳畔。
他一字字的说着:“黄裳,请求你,一定要撑住!黄裳,请求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就算不为你自己,也要为已经深爱着你的我,为我花错,请求你,好好活下去。”
但死神的镰刀已经切入了她的五脏肺腑,活生生的扼住了她的咽喉,破坏了她的一切气机。
她对着他妩媚一笑。
这是她可以给他的最后一笑了。
笑得这么倾国倾城,笑得那么灿烂,笑得那么坦然,笑得那么无怨无悔。
她眼角却滚下了温热的泪,她剩余的最后温度似乎全部蕴含在这滴泪里面了。
在这弥留之际,她终于想起来了阿姆女侬从前跟她说过的所有告诫:
“你是苦中苦,她是人上人。”
……
一遍又一遍。
她在心里低低的问自己:有些东西,譬如爱情。如果,生不是真正的开始,那么,死会是真正的终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