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何时,蓝若水体内曾经一魄游离的识海,已经蜕变为一片无边无际的冰原,冰原的中心,是一汪烈烈燃焚的沸腾火海。
看到此情此景,就连蓝若水自己都不禁怵目惊心,难以置信。
冰原肃杀,乍一看,似乎连视线都可以被冻住。
但奇怪的是,时有莫名的声响,从白茫茫的冰原之下传来,仿佛是地壳在急剧变迁,又仿佛是什么恐怖存在藏匿其下蠢蠢欲动,正准备破土而出。
火海的中心,是一个徐徐旋转的特大涡旋,像是飓风之眼,隐藏着什么伺机而动的怪物一样,又像是某一个通往神秘未知处的漏斗状入口,窥测的视线,一旦陷入其中,都有来无回。
天地人三魂,悬挂中天,恍若三轮大日,遍体剔透,慧光四耀,不胜的夺目璀璨。
只有冰原偏僻的一隅,伫立着七根粗大而黯淡的灰色柱子,毫不起眼,寂寥而冷清,似乎早已遗失在识海深处,无人过问。
某一刻,当幽微之力扫描过它们的时候,它们忽然抛了光一样,渐次亮起,化作七星,升腾而起,镶嵌进浩淼苍穹。
俨如开窍。
蓝若水突然觉得眼前一亮,目光闪动间,所有东西都在自己的眼中原形毕现,意识也陡然活跃,智脑一样,自动运转。
眼前这些东西,它们是什么状态,终究要往什么方向演变,似乎一经落入视觉扫描范围,略一推敲,就可以得出它们未来甚至过去的运动轨迹,甚至可以根据眼前事物,推演与其相关的其它事物空间上的分布,在时间里的轨迹,以及其它种种特征与性质。
不对!
这不是我的眼睛,也不是我的思维,是对方控制了自己,注入她的思维与目光,通过我的身体来运转!
果然,很快她的四肢百骸,诸般器官也不由自主的运作起来——
对方如同检验机器性能一样,在检验自己的身体性能!
这是自己适才言语过激,惹怒了对方,对方要夺舍她,占据她的身体了么?
金零说得对啊,他说自己此去九死一生,但自己一生受人控制,知道万界飞梭功能,有面对面对话的办法的时候,一时意气用事,穿梭了过来,果不其然哪!
一念及此,蓝若水不由头皮发麻,浑身瑟缩,一阵阵的胆战心惊!
好一会以后。
就在蓝若水汗洽股栗,内心的恐惧快要达到克制极限的时候。
洛娴忽然松开手,缓缓收回目光。
蓝若水浑身虚脱,背后一片湿一阵凉,冷汗已经浸湿了她的衣衫。
她整个人对方面前简直无可遁形,就连身体内里,也被扫描一空,只怕连心思也完全藏不住。
蓝若水心里一阵阵后怕,不敢再在言语上穷横,穷横也是要有一定的实力资本的不是?
恍惚间,她似乎又看到了,昔日翡翠阁自家院子里,自己与自己对抗,一径低回徘徊那个小女孩子。
那时那日,那个倔强的女孩子,在心里森然冷笑,在嘴里大放厥词:
“谁也别跋扈飞扬,到头来指不定谁比谁更疯狂!”
“势必不甘不从,不死不休,最坏不过两败俱伤,同归于尽!”
到如今,她心里那个不屈小女孩子,面对着比高山还高的对手,也不得不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低下头来,吓得很有点两股战战,葳葳蕤蕤。
于是乎,她再次下意识的连退了好几步,保持在相对安全的距离之外。
她当然明知无论走到哪里都不躲不过对方的魔爪,但还是要努力要去做这样一个趋利避害的动作。
洛娴似笑非笑,看着她惊弓之鸟的狼狈相,淡淡的道:“别怕,你还小,没几两肉,你走吧,等养肥了我再去宰。”
声音虽轻而温婉,不带感情,但落在蓝若水耳中,不啻惊雷乍响,直轰得她胆战心惊,外焦里嫩!
可以走了?
当回过神来,蓝若水如遭大赦,赶紧取出万界飞梭,就要撕开虚空,飞遁而去。
尽管脑海里还有话想问,但对方给她的威压感太强烈,气氛逼仄,她真的是一刻也不愿滞留了!
“慢着!”
身后的洛娴,冷不防又一个碎步,鬼魅一般在她的眼前闪现。
“怎么,你要出尔反尔?”
蓝若水骇然,扭首,警惕的盯着对方,浑身绷紧,做出了她可以做的最佳的防御姿态。
突然,她感觉怀里一空,俯首望去,藏在怀里的那架古朴而陈旧的鸢具,已经落入了洛娴手中。
这是当年小鸢送她的礼物,说是物赠有缘,时至今日,上面明明暗暗的匣子,早已在蓝若水不知不觉的时候,全部打开。
只有鸢具背面的图案,还在一帧一帧的淡淡流旋着,也多了好多幅,甚至连当前篮子与洛娴面对面的所有情景,也已经很神奇的添加到了鸢面之上。
洛娴捏着鸢具,盯着这些图案良久端详,忽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某一刻,她又翻过来,目光钻进了那个移动宝库一样的明色匣子。
满目山河空念远,她的目光悠远,透过那些物华天宝,投射到那座高山之上,最后落在幕夜二字之上。
洛娴笑了,忍不住张嘴,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叹道: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枉我搜索了这么久,这一魄,原来藏匿在这里啊!”
说完她收回目光,探手在蓝若水脑门上亲昵的抚了抚,喃喃道:
“看来你还是没有令我失望啊,吃吧,多吃多喝,才能肯高快大!”
蓝若水不明所以,但总算知道暂时她还是没有什么恶意,一时间也就任她摆布,不敢过分抗拒。
然后,洛娴目光一转,落在了暗色匣子之内,原来隐约松动的盖子,此时已经大开,里面似乎已有一个混沌世界正在逐渐变得清明,日月星城有序运行,万物化生,一片欣欣向荣之景。
洛娴凝视了一会,皱了皱眉,张嘴想要说什么,忽又闭上,脸上恢复了淡静自若的神色。
下一刻,蓝若水只觉得怀里一鼓,那鸢具又回到了她的怀里。
“你走吧,九转已四,可以立竿见影了。你可以应付下界木域的纷乱了。”
话音刚落,人影已杳。
蓝若水再抬首时,这位诡奇神秘的红衣女子,已经回到了当初的位置。
蓝若水远远的望过去,但见她在离离的草地上枯坐着,整个人入寂了一般,一动不动,仿佛亘古如此,从来就没和蓝若水有过任何对话与交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