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煠扫了一眼有点唯唯诺诺的血屠,缓缓的道:“都这么久了,你对我还是这副敬畏的模样,你是很怕我么?”
血屠有点愣住,神色微变,很快又恢复自如,恭谨的回答道:“姑娘,其实我不是怕,我…其实我是很尊敬你!”
焰煠边走边侧耳聆听着前方雾气之中的动静,神色变幻,十分凝重,某一刻,她忽然停住了脚步,凝视着血屠,很正色的道:“我将断水与你,不过是想确认祸端的起源,既然它不是从你手上流失的,你就不必为断水一事担忧了。”
血屠安安静静的听着,神色恭谨的道:“是。血屠明白了。”
焰煠想了想,又道,“你还记得那个人吗?”
血屠不解的道:“哪个?”
焰煠白了她一眼,道:“还能是哪个?我不惜与她大动干戈,为的就是让你记住她的气息,我嘱咐过你要竭尽全力记住她的气息的!”
血屠当即回道:“我知道了,姑娘说的是两日前见到过的那位胜雪姑娘!”
焰煠点点头道:“如今她一定也闯进了这雾气氤氲的彩云异间,你走吧,去找到她,去跟随在她的身边吧!”
血屠怔住,一指自己,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嗫嚅着,很是疑惑的道:“姑娘,你这是要赶我走的意思吗?”
焰煠笑了笑,干笑,隔着轻纱,脸上看不清情绪,道:“你心里若果真这么认为,那便权当我就是这样的意思吧!”
焰煠的话语仿佛也不带感情,似乎在很客观的陈述着一个客观事实。
因为深深的味到了焰煠话语里的这种客观与正式的语调,血屠的表情忽然僵住,整个人也僵住。
“但我当初,可是对你宣誓,誓死跟随你,这陡然换了个人,非我意愿——”
“你听我说——”
焰煠摆摆手,打断她的话,又拍了拍她的肩膀,她那么高大魁梧,几乎不逊色于任何寻常男修,单独看上去,焰煠矮她一个头不止,但当两者并肩而立,拍肩互动,让人乍然一看去,两者居然毫不违和的达成了一种身高相若的错觉,仿佛两人压根就是仿佛身材。
“——如果告诉你,我当日将你纳于麾下,就是为了今日要你转而投奔她呢?你将作何感想?”
血屠再次愣住,愈发惊异:“为什么?你与她有怨?!但我这样的人物,又岂能轻易取信于人,被她当做心腹?”
此言一出,焰煠也忽然愣住,卡壳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知她会错了意,不由笑骂道:“你怎么会这么想?你怎么能把我想象得如此不堪?”
血屠很是纳闷:“听姑娘的口吻,竟不是让我去做细作,去潜伏在她身边?”
焰煠摇摇头,很肯定的回答道:“当然不是。”
“所以,姑娘竟要我真心转而效忠于她?”
“是的。虽然我无法向你解释缘由,但你记住一点即可。”
“哪点?”
“我让你效忠于我的原因,就是为了让你效忠于她,矢志不二的效忠于她!”
焰煠身上忽然焕发一种凌厉的气势,踏前一步,逼视着血屠,柔丝软袖无风而鼓,很认真的问道:“你做得到么?”
似乎又味到了昔日那种莫名的危机感,血屠瞳孔微缩,整个人不由自主的倒退半步,嗫嚅着:“这,我——”
焰煠嫣然一笑,一身的气息愈加炽盛,压迫得血屠差点都喘不过气来:“你可要仔细思量,好生决断。”
血屠极为忌惮的深深看了焰煠轻纱下娇兮俏兮的妩媚风情,还有那隐于鼓鼓的袖口,似乎看到了其中一双已经默默攥紧拳头,她丝毫不敢怀疑这双拳头一旦击出,将完成的可怖后果!
与此同时,血屠一双敏锐的利耳也忽然竖立,更骇然发觉,身畔这位神秘妩媚的女子,一身的骨骼关节,发出一连串微不可察的爆音!
这些都是极为危险的征兆,令得血屠只是极度惶恐不安,再不犹豫,很果断的答道:“姑娘,血屠自然是服从姑娘的意志!”
焰煠大笑,一把揽住血屠微微发抖的虎躯,欢声道:“这才对了嘛,总算我没看错人!我跟你说啊,以后吧,见她就如见我,待她就如待我,有什么好犹豫的!”
血屠不由嗫嚅着道:“这倒不难,怕只怕,人家不大待见我呢,毕竟我曾是一个满手血腥之人!”
焰煠道:“那你现在都还是个满手血腥之人,可也没见我不待见你呀!”
血屠嘴角微不可察的抽了抽,道:“但她毕竟不是你,我又在你身边待得好好的,好不容易安生了一段时间——”
“你呀——”焰煠恨铁不成钢的骂咧道:“你生来就不是应该安生之人,你担负着与生俱来的特殊宿命使命的,再碎碎念安逸,那可就真的是白来这世间走上一遭了?”
血屠极不自然的咧嘴笑了笑,却又漫不经心的,很自言自语的低声喃喃道:“可我怎么总感觉奇奇怪怪的,仿佛姑娘压根不仅是赶我走,倒像是在交代后事似的——”
焰煠粉脸含霜,突然一拍她的脑袋,道:“你在叽里咕噜的嘀咕什么呢,你听好,断水宝刃昔日是由金域名匠铸造,握在水域之手,它的之所以轻易被人收走,只能说明来人是水域金域中的绝世高人,这样的人物,是失去了断水的你暂且绝无法直撄其锋的,去吧,那个人会有办法将断水夺回,重新放到你的手上!”
血屠很是狐疑的道:“就连姑娘你,也没有法子么?”
焰煠淡淡一笑,缓缓道:“有没有法子,和会不会由我去做,是完全的两码事,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血屠很认真的思索了一会,然后很老实的回答道:“姑娘,我是真不明白你的意思。”
焰煠定定的盯着血屠,目光空洞而麻木深邃,焦点涣散,似乎完全没有落在血屠身上,而是刺穿了她的身体,看到了某一深邃的时空,看到了某些唏嘘的事情,她忽然颓然一叹,幽幽道:
“也好,真不明白也好,有些事情,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何尝不是一件大好事呢。”
血屠虎躯一颤,浑身上下有一种刺穿感与通透感,这样的感觉让她很不安,仿佛有一个深谙读心术之人正对她虎视眈眈,让她成了一个藏不住心事心音之人。
但很快她又有点茫然,因为她忽然觉得,姑娘其实完全没有窥视她的内心,而是将她视若无物,直接忽略掉,那种感觉,宛若失重,宛若离心,让人浑身泛起一股极其奇怪的无力感与疲乏感。
血屠忽然明白,依照姑娘的意思,或许只有断水才是自己的使命吧,侍奉哪一位姑娘都不过是权宜,或许她不过是恰好伫立在姑娘面前一爿虚空,无足轻重,她避过焰煠的目光,对她深深的作了一揖,道:“姑娘,保重,血屠就此辞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