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幻情燃香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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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年少轻狂

篮子禁不住牢牢的盯着他,似乎才第一次认识他。

以己度人,设身处地。

同病相怜。

是不是有近似经历的人往往便更容易理解对方?

经历让人丰盛。

只有那些有故事有挣脱不得的尾巴的人们,才会深沉。

这十五岁的少年道士,他也不开心不快乐么?他也曾经历甚多么?他也曾经经历过什么挣脱不得的往事么?他这玄衣飘逸的形象下面,也有海一般深沉的故事么?

又或许是因为观星台一脉,主天象观瞻,推演掐算,在对这方面的要求更加严厉?在师门耳濡目染,他方有如此心性和言论?

篮子有点震惊,凝视着他,良久良久,好不容易才挤出一丝笑意,但水灵灵的眼中透出的目光已然望向远处的钱自来,又道:“你跟我说便跟我说罢,可你的声音这么大,那边的自来兄必不会饶你。”

清水道:“哦?我的嘴巴长在自己身上,能说什么不能说什么,不是我的自由?”

篮子眨眨眼,道:“你刚说财字误道,但自来兄和百万伯父,富可敌国,肥马轻裘,象箸玉杯,那修为不是照样一日千丈,每况愈上,有目共睹,岂容你胡柴?”

清水叹气:“人比人气死人,他们父子都是怪物和异类,你能去和怪物异类比较么?比不得,比不得。”

奇怪的是,他的声音非但没有变小,反而更大了,饱含一份近乎尖刻薄凉的讥诮之意,更似乎唯恐别人听不见。

唯恐天下不乱的架势。

这音量,除非是聋子,否则都能听得见。

在场诸人当然都听见了。

仿佛积怨日深,由来已久。

这次出行,只要在钱自来面前,清水身上原有的深沉质素总会烟消云散,并且立马变得尖刻起来。

钱自来也不是聋子,自然也听见了,更直接就味到了那股讽刺讥诮之意。。

他一下从迷醉中醒过来,顿时变得横眉怒目,却把嘴巴闭得紧紧的。

有人挑衅的说他父亲和他都是怪物,都是异类,他为什么不反驳?

甚至闭紧了嘴巴,似在默默忍耐?

他修为绝不在清水之下,也绝对无须忍耐。

忍耐的人又何须横眉而视,怒形于色?

这样他究竟是想要忍耐还是不忍耐的表现?

清水似乎偏生很喜欢看他吃瘪,偏生怕他的神情不够精彩,偏生声音更大了:“人说久在鲍鱼之肆而不闻其臭,依我看,这人哪,久在铜臭之肆也必然是不闻其臭的,久了,感官迟钝了,怕也有了抗体了,自然也就无损修为了。”

这一闹,诸人早已全都清醒过来了,钱氏父子身上引发的,有关那修行和权钱利的论证关系,大伙儿都有所耳闻,此听到这话,哪里还忍得住,不禁哄然大笑。

洞天虽美,晶石虽神秘,但显然过于迷幻。

光色迷乱,未知莫名的东西,诸人长久沉迷,必不是好事。

光色迷幻,如若到了安静祥和的境地,岂不是更加可怕?甚至能让人不自觉沉迷,完全对其迷幻的本性麻木无觉。

谁又能一下子洞悉这安静表象下的神秘真相呢?

那些消失的人们,是不是也进入了此间?

诸人是不是也终将要和他们一样?是不是终将就此与外界失去联络,再难复返?是不是终将成为警卫处失踪人员名单上的一员?

保持清醒总是好的,清醒让人拥有良好的警觉和判断应变能力。

这对话原是一个无心的闹剧,篮子本意闹一闹,乐一乐,让大伙儿都清醒过来。可清水打蛇随棍上,变本加厉,倒是出乎她意料之外了。

这是不是有点荒谬?

人说存在即合理。但清水如此言行,合理性又在哪里?

篮子就有点怔忡,钱自来一跺脚,竟也不争论,沉身一晃,便率先钻到洞天窟窿里面去了。

大伙儿都采了若干巢窝建材的样板,存于储物戒之内。

***

这蜂蚁巢窝似的迷宫,处处沟壑丛生,交错贯通,大伙儿一路跳跃前进,往迷宫中央而去,意图一探究竟。

走了好一会,前方忽然出现一个暗色晶壁,突兀的横在眼前,一道门户的形状。

钱自来一马当先,先是取出兵器嘭嘭嘭的敲击一轮,又细细摸索了一会,但毫无反应。

篮子走了上去,帮着查看是否有机关按钮一类的东西,同时用手肘戳了戳他,低低道:“自来哥哥,很抱歉,为刚才的事情。”

他自然不是个小气的少年,静静的凝注篮子片刻,就冲她一笑,道:“与你何尤?自来哥哥的性子你还不知道?没事儿,你就请儿好吧,务必不要放在心上。”

篮子笑了,却又皱眉道:“不知道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但愿能早点摸清虚实,早点脱险。”

钱自来淡淡的道:“有惊有险才是人生,有艰难苦阻需要攻克,往往可以令人斗志昂扬。”

以丰盛之名,以奋斗之义,若生命仍在,这有惊有险,这昂扬攻克,自然便是人生的宝贵阅历了。

但前提总要是,生命仍在。

总要是,生命仍在,你才能享受这莫大的生命馈赠。

有生能活,是多么的不容易,岂能不步步小心,竭力求生?

是不是只有那些懂得生活之艰难的人,才会愈加谨慎,从不轻言草率冒险,罔顾性命?

是不是只有这样年轻蓬勃的生命,才会有这虎虎之气,飞扬轻狂,并且可以无视生死,轻言惊险与昂扬?

自己岂非也懂得生之艰难困苦?为何仍一颠一颠的跟着小师兄跟着小伙伴们屡屡涉险,心心念念,乐此不倦,从不知悔?

是不是仍心有不甘?所以刻意要把一个孩子的角色竭力演好?

篮子只有苦笑了,便道:“若是我家小师兄在便好了,你们都喜欢捣搞这‘旁门左道’之技。你们俩若是掺和到一起,想必没有什么隐道暗室的问题是解决不了的。”

钱自来又笑:“你是说想说我和他臭味相投吧。幸好此臭非彼臭,不是那银白之味。”

篮子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他主动提及那银白之味,便是表明他确实没有把刚才的事情放在心上,就正色道:“铜臭便又如何,那可是有用之物,比如我,便永远不会嫌钱多的。”

钱自来道:“权钱利,其实无所谓高雅无所谓低俗,若能物尽其用,有何不妥?”

篮子静静的听着,忽然明白,他的思虑和心态其实非常成熟,有时也俨然是个小大人了,便指着晶壁道:“这机关隐道之事,也就你和我家小师兄最喜欢闹腾了。”

钱自来忽然眨眨眼,低声道:“你相不相信,这里仍有一个高手,极善奇门遁甲之能?”

篮子的眼睛忽然亮了,低低的音量却倏然提升了一截,道:“自来哥哥,论起这奇门异巧,哪有人及得上你老钱家!”

钱自来居然也当即昂首挺胸,点点头,他傲然而洪亮的声音大写意的响起:“这个自然,篮子妹子,不是你自来哥哥吹牛,这虽是小小的晶壁机关,但今天此处诸人,除了你自来哥哥,大概也没有谁能开得了啦。”

清水本在后面,遥遥的听了,脸色忽然变得有点铁青,也不说话,靠将过来,双手在晶壁上拿拿捏捏,起承转合的,那晶壁门户便轰隆的一下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