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内院后厅,花错依然万年冰雕似的坐在那里,俨如神游太虚,唯有一副肉身皮囊滞留此地。
看到花错,银衣少年背着的,既柔弱文静,又顽皮捣蛋的清秀女子忽然跳到地上,惊喜万分的看着花错,使劲儿摇晃他的肩膀,嘴里兴奋的嚷嚷着:
“公子,是你吗?公子,小玥终于找到你了!”
她这一闹,小丫头就不乐意了,她拉着老长一张臭脸,满怀警惕的盯着眼前这位自称小玥的女子,指着她,冷冷的道:
“你,你,你谁呢?没听说过男女授受不亲么?竟然敢趁我四哥入定占他的便宜!”
“您是公子她妹妹?”护哥的熊孩子一说话,小玥知道了她公子妹妹这个“尊贵”身份,顿时讪讪的缩了手,低着头,卑微恭谨的道:
“对不起,小玥看到公子,一时喜不自禁,才……是小玥放肆了,小玥知错了!”
银衣少年长发遮盖下的眉头,微不可察的蹙了一下,身形一晃,就挡在了小玥与怜香之间,漫不经心的瞥了花错一眼,淡淡的道:
“这半死不活木头人似的家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你家公子?就是你不顾死活擅闯这凶险灵兽窟要找的那个人?”
这修为高深莫测的神秘护花使者一出现,小丫头心里不由发怵,噔噔噔的连退了三大步,一脚居然踩在钱财主的脚背之上,同时,整个身体都撞入钱财主的怀里。
嘭!啪!
两个人同时摔倒在地,钱财主痛得杀猪一般扯嗓子直嚎!
小丫头一个漂亮的鲤鱼打挺站了起来,只是她这一下,打挺的着力点——她的双脚是踏在钱财主双腿上的。
雪上加霜,火上浇油,钱财主的脸上涨红成猪肝色,辗转哀嚎,呼天抢地,叫苦连天,叫得那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小丫头无视后身的极不规则的刺耳噪音干扰,她眉一扬,当即窜到了银衣少年面前,昂首挺胸,眸光如刀,冷冷的逼视着他。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摆着一张臭脸,凶本姑娘!”
输人不输阵,这么多侯府的兄弟姐妹在,没理由怯场的不是,这“不知死活”的小丫头一想通了这一点,当即龙精虎猛百无禁忌起来。
一边的文恭使劲儿扯她的衣角,示意她赶紧收敛嚣张气焰低调做人,被她直接无视了。
银衣少年淡淡的扫了一眼她那微微傲娇的小身段,还有那“霸气侧漏”的霸王妞脸,嘴角不由得牵起一个似笑非笑,若有若无的细小弧度,轻描淡写的道:
“我的脸凶吗?我的脸摆出来给你看了吗?”
他的话与语气一样,都那么淡,说得似乎完全不带感情,听不出喜怒。
他的脸隐藏在浓密的披头散发后面,自然无可捉摸,某霸王妞有点理亏词穷,当即强词夺理道:
“就算看不到,还感觉不到么!我直觉到了!你不知道么,女子的第六感最最灵验了!你可敢撩开散发一看便有分晓,可别说我冤枉你!”
她心窍玲珑,口齿伶俐,自然一眼就看出银衣少年断不可能轻易将真容示众。
银衣少年缓缓踏上一步,一对阔袍衣袖无风自鼓,嘴里淡淡的道:“便真的是凶你了,那又如何!”
一股毁天灭地的威压扑面而来,某霸王妞顿时浑身一颤,一双小腿已经开始不自觉哆嗦,终于开始怯场,知道怕了,但她自尊心作祟,愣是使尽了浑身的力气,勉力从那上下两排不断打架的洁白贝齿缝间蹦出了最后一句狠话:
“也不,不如何,赔偿!对,赔偿!意思意思一下就好了,一头象颈风火电龙即可!”
这熊孩子念念不忘的居然是白天所见那头灵兽!
众人看得哭笑不得,对方是绝世高手,惦记他的猎物无疑是虎口夺食,羊入狼吻!
银衣少年还没来得及说话,小玥一拉他的衣角,低低的道:“大人,那是我家公子的妹妹,您就别为难她了吧!”
一边的文恭,更是急到不得了,连忙大声叱道:
“七妹!来人便是客,对待客人应该礼仪有加,你都快十五啦,怎么能这么孩子气与客人拌嘴?别闹了,去看看你四哥!”
然后,又朝银衣少年拱手作揖,赔笑道:“兄台,舍妹顽劣,她一时戏言,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这泄了气的某霸王妞,早就眼珠子骨碌碌直转,眼角余光四处扫荡,寻找合适的台阶来下,文恭一开口,她如无尽大海中沉浮不定的人抓到了救命稻草,当即乖巧无比的回道:
“好吧,我看看四哥去!”
银衣少年静静的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位活泼跳脱顽皮捣蛋的小小霸王妞。
他披头散发覆盖住的脸上,忽然掠过了隐痛的神色。
此情此景,是多么的似曾相识,在风移影动日耀星媚暗香浮动的往昔岁月里,是不是也曾有人这样顽劣而调皮的在他身边打打闹闹,然后一恍然,那么多弥足珍贵的青春岁月就那样子打马而过,碾压在岁月的轮辙之下,埋在时光的风沙之下。
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
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那些眉眼动人的时光里,那些眉眼动人的人儿都到哪里去了呢?
银衣少年原来已经淡如止水的心里,忽然思绪万千,翻腾汹涌,翻上来,涌下去,一阵慌一阵乱。
究竟是何时何地何人,都到哪里去了呢?为什么为什么她与它们都已不在我的脑海和眉间心上?
因为他的静默与不动,一种沉寂沧桑而凝重的气氛渐渐的弥漫开来,笼罩了整个空间。
那么诡异,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寂静呢?
于是,侯府所有的人的脸色,也渐渐变得沉寂凝重起来,他们的手,已经不由自主的按在了腰间的法器灵兵上面。
好一会,银衣少年轻轻揉了揉隐隐胀痛的脑袋,笑了。
他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枚缚灵茧,扬手抛给某早已色厉内荏的霸王妞,嘴里淡淡的道:“你说得对,这丫头还是个孩子,我怎么能凶她呢,是我不对,她孩子气我却不能孩子气,理应赔偿,熊孩子,你要的意思意思来了!”
某霸王妞纤手一扬,一捞,就接住了那枚缚灵茧,定睛一看,茧心一道象颈龙影,异常威武凶悍,正是心中渴求之物。
小丫头不由喜出望外,芥蒂之心与戒备之心同时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回头就冲着银衣少年挤眉弄眼的笑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