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幻情燃香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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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5章 无腥之饵

白无忌心长语重,已经很有点苦口婆心的意思。

白帝微微的皱了眉,看上去已不愿在这个话题上深入。

于是,他在龙椅上缓缓坐下。

大殿冷寂,只有异沉香熏香还在慢慢燃焚,烟气袅袅升腾,大殿里的人,如在云里雾里。

某一刻,两人忽然对视,目光骤然相撞,在对撞处,惊出一连串灼热的金芒,像冬日枯草丛里燎燃的野火花,如春日怒绽的花朵,异样夺目。

“白渐,你爹似乎终于可以瞑目了,他生了个好儿子!”

“二叔,这么多年不见,你却已经老了。”

两个人的语气都很平静,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吐纳,仿佛不带任何感情。

“可你纵然再出色,也绝不可以固步自封。”

“哦?什么意思?”

“你看到了狼狈不堪二叔,但你看得出我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么?你不妨认真的再看看。”

半亮不暗的大殿里。

正值壮年的王者,一双虎目再次圆睁,上上下下端详着自己的二叔。

现在他的神色已经变得凝重,剑眉甚至已经拧成了一个大大川字。

半晌以后,他才缓缓收回扫视的目光,道:

“你是从内五行域出来的,你与慧剑守护交手了?你身上的剑创是他留下的?”

白无忌恨恨的道:“若非如此,我今日又岂会轻易踏入银湾,重新回到这逼仄的白帝城?”

白帝脸上的凝重之色早已消失殆尽,爱理不理的道:“你与三叔都是长辈,你们之间的纠纷,我做晚辈的不好插手,也不愿插手。现在大陆各域风云搅动,正是多事之秋,侄儿的烦心事一桩接着一桩,纷至沓来,多了去了,可没这个心力居中调和。”

白无忌摇了摇头,摊手入怀,摸出一块玉谍牌子,抛到白帝面前,轻描淡写的道:

“你别急着撇清,我虽不愿压迫你,但这毕竟是彩云间那位的意思,你好歹是一域之主了,能掂得清轻重,知道该怎么做!”

一见那片玉谍牌子,白帝那金芒流转的瞳仁不由得微微收缩,他伸出手去,轻抚在牌子上,感受着牌子那温热不凉的质地,沉默片刻,叹了口气,又将它抛回给白无忌,然后开口道:“说吧,你打的什么主意?”

收了玉谍牌子,白无忌淡淡的道,“我也不会让你太吃亏的,我帮你去白石堡垒走上一遭。”

白帝神色又变了变,道:“你向来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说吧,代价呢?”

“不难,”白无忌笑了笑,然后一指东南方向,道,“那个圈养地,我要那股资源。”

白帝的目光忽然变得锋锐,冷冷的看着他,道:“不行,那股资源我有大用,你要点别的吧。”

白无忌突然捋起左手衣袖,碗大的臂膀上,铜紫里泛着蓝,一个触目惊心的剑创蓦然出现,伤口处,沧青色的剑煞沸腾不息,丝丝缕缕,浓烈如液,宛若实质,正在猖獗的摇头摆尾,青竹毒蛇一般窜动,一口一口,不断腐蚀着那道臂膀。

道法通玄如白帝,一时间也不禁骇然色变,他看着那个创口,那股青煞,沉默了好久,才凝重的道:“三叔手中的,是断水还是更流?”

白无忌小心翼翼的放下衣袖,轻触之下,创口处拉扯,剧痛袭来,直痛得他龇牙咧嘴,面如金纸,几无人色,好一会,他才缓过气来,怨恨的道:

“自然是更流了,断水早已流失,若非这种几乎不可愈合的剑创,我又怎会需要那股资源?”

白帝不得不点点头,嘴角噙着一抹诡异的笑,道:

“这事我会着手安排了,但可能需要一定的时间。趁此余暇,二叔不妨先去那银渊海深处走上一走,那个地方,或许有助于你的伤势。当然了,或许你还可以有意外发现呢。”

白无忌仿佛没看到他嘴角的诡笑,也没再说话。

他的身影忽然原地消失,霎时间便没了踪影。

大殿里安静一片。

轻袍缓带的君王缓缓站了起来,他背负双手,在殿内来回踱步,沉吟着,嘴里低低的喃喃道:

“真是有意思,三叔已经到了那个境界了么?还有,五行域,更流,灵族,父亲的临终夙愿…呵呵…倒是妙得很哪,看来这么些年,本王还真是固步自封了呢。”

***

焰煠看着眼前少年。

她的真容与他的视线之间,不过隔着一层薄薄的轻纱。

那么薄,似乎一戳就破。

但世上岂非总有那许多的东西,譬如玄机,阴谋,真相,它们在人们的世界里,近在咫尺,隐约恍惚,不过就间隔着一层似有还无的薄纱,仿佛触手可及,也从来都不缺乏那些或明或暗的提示,但它们真容的揭晓,却终探索者一生都无法抵达。

花错也静静的看着她。

这一次,他是否可以如愿将她的神秘消弭,看清她的真面目?

轻纱下,究竟藏着掖着怎么样的一份秘密?

她究竟是谁?

她问:“你确定你现在就要我取下这淡淡的轻纱么?”

花错点点头,淡淡的道:“我更想确定,你作为火域圣女,会否还有婚嫁的可能。”

焰煠微微眯起那双狐狸眼,狡黠一笑,道:“如果我说,若我揭下这轻纱,就可以脱离圣女身份,而这时候第一眼看到我面容的男子,就必须成为我夫君,你敢看还是不敢看?”

花错似乎有点怔忡,他沉吟良久,他犹豫再三,他那双溜亮血瞳,转呀转,盯着她看了半晌,才终于像是下定了狠决心一样,道:“看。”

说要这话,他目光都暗了下来,脸上隐隐有虚脱之色。

他嘴里这个字,仿佛是经过了内心的千锤百炼,万千倾轧,才终于抵达唇边,终于一下子用尽了全部心力,斩钉截铁的吐纳出来。

焰煠却忽然变得有点奇怪。

她虽然对自己个人魅力十分自信,但这会,她看上去却似乎完全不相信这个字会从他嘴里蹦出来。

她的目光忽然变得有点冷,有点尖锐,有点诡异,甚至,有点可怖的警惕。

她浑身忽然爆发至寒冰芒,一点一点的漫出来,向着花错的方向笼罩过去。

她上上下下打量着他,很仔细,一点点,从头到脚,又从头到脚,每一分每一寸都没放过。

若非花错就站在她的正对面,还是几乎是小眼瞪大眼,他绝不会相信,这位确实无疑的火修女子身上,居然会忽然涌现出这么可怕的至寒灵气。

难道她竟是水火双属性的灵体体质?

但可笑的是,封闭了气海丹田的他,动用不了任何灵力,居然完全无法甄别这股至寒灵气的性质。

她这样古怪,只看得花错心底发毛,发怵。

好一会,她才恢复正常,淡淡的道:“确定要看了么?”

花错也许是意乱情迷,也许是鬼迷心窍,就果决的点点头,道:“确定了。”

焰煠缓缓抬起玉手,莹白而精致的五指,轻轻捏着面纱边沿。

她的动作很慢,抬手,捏住,缓拉,一点,一点,再一点……

花错双眼圆睁,死死的盯着她,一颗心,不知为何,忽然剧烈跳动,连呼吸都差点顿住。

焰煠虽在缓缓的拉动面纱,神色自若,但却突然感觉危险,惊悚。

如果有陷阱,她就会有这样突如其来的敏感与警觉。

人还是那个人,星眉剑目,神色憨厚,人畜无害,便是化作了灰烬她都认出他来。

她却仿佛嗅到了诱惑。

像极了无腥之饵的诱惑。如果有陷阱,这无形陷阱的深处,是否还有铁器、利刃与尖桩的味道?

微不可察。完全感觉不出来。

她就仿佛是一只行走在林间的兽,一步一步走着,本能直觉告诉她,此时此地,这样做或许是错误的,她却不知道陷阱在哪里,事情究竟有什么地方不对。

是黑的,暗的,一种在隐秘里匿藏着的莫名锋锐,那么满涨,像一柄无形无踪的利刃,随时都可能自暗处刺出,鬼镰一般,割断她那看上去似乎粉嫩而脆弱的修长洁白的凝脂玉脖。

正如血屠的敏锐。

但经历了炼狱一般的磨炼之后的焰煠,她的本能与直觉比血屠要强上千倍万倍。

但凡有一丝危机感,她都会迅速采取应急措施,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是否还应该继续将轻纱揭下?

但现在,她的动作却完全没有任何改变,不快不慢,手上甚至连半点颤抖都没有,整个人也还是一如既往的风轻云淡,镇定自若。

完全的不变,会否就是一种最完全的应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