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
马蹄声骤起。
十四位商贾快运,十四匹青骢快马,连成一线,忽然从那十字路口处,从距离花错身前两丈处迅疾驰过,就要横过玉带路。
这些的商贾快运全是清一色的劲装汉子。
每人背后都背着一个长长的木匣子。
长三尺,宽一尺,厚半尺。
匣身漆黑如墨,似是颇经年月,色泽黯淡,十分古玄。
而这些汉子,赤发红装,身材精悍,似乎修为不俗。
这当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毕竟作为商贾快运,便如同镖局镖师,手底若没有几把刷子,只怕非但无法安全的将货物运送到目的地,甚至连小命都会轻易在路上葬送。。
十字路口处,本是车水马龙,人头汹涌。
这些行色匆匆的快运劲汉,连最基本的缓马徐行的意思都没有。
闹市当前,居然还在扬鞭策马,催动胯下骏马火速前进。
他们手中长长的马鞭左右一挥,一道道沛然灵力就刷刷的将前进方向上人,强力排开,要活生生的鞭笞出一条通道来。
人群在躁动。
惊呼声,吆喝声,哀嚎声,妇幼的哭啼声,物体脱手坠地声,声声入耳。
“真猖獗,无法无天,王城中心,域主脚下,竟也有如此丧心病狂之徒!”
“这群畜生,简直是欺人太甚,兄弟们,集体上啊,干死他们!”
“上啊!教训一番这帮狂徒!”
人群中部分红了眼的汉子,和若干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修士,怒吼一声,当即捋起衣袖,蹭蹭蹭的冲将上去,大打出手,要将这些飞扬跋扈的快运汉子拽下马来,要个说法,讨个公道。
但这些人猖獗跋扈,当然也有猖獗跋扈的资本。
他们腕力,端的是惊人,手中的长鞭忽左忽右,倏忽交替,咋一看,似是杂乱无章,自由挥出,但各人之间,却总按照一种奇特的节律,每每从一些匪夷所思的角度,不断轮换交错,织成两道布防在队伍两侧的,密不透风的鞭网。
那些奋起直击的,红了眼的汉子以及修士,一时间非但无法近身,抢至他们的马前,甚至还直接被这疾风般向前推移的鞭网扫中。
人群霎时间已经被冲得人仰马翻,七零八落。
待花错灼热的眸光好不容易从那些摆满器具的架子上抽离,定睛细看时,从这十四位劲装汉子抖动缰绳,鼓动青骢马,已到了十字路口的中心位置。
此时他们距离器具摊也不过是丈余之距。。
这一看,只看得现在站在一位卖酒老人身旁的花错直摇头。
这些几个家伙嚣张的气焰,甚至已经快要超越在醉仙楼上因为愤怒而大肆碾压食客的自己了。
自己好歹在怒字上勉强站稳了脚,而他们,又所为何来,竟要在亮如白昼的赤天之下,这繁嚣之地做这么粗暴横行的事情来?
人若能设身处地,就比较能理解他人的处境,毕竟在某个时间某个地点,有些事情似乎的而且确可以与情有可原挂钩。
花错将这些人与自己一比照,就缓缓松了刚刚攥紧的双拳。
他已经决心只作壁上观。
除非这群家伙做出十分离谱的事情来,若是下手极有分寸的话,他绝不淌这趟浑水。
在醉仙楼上大加肆虐,他早已成了名人一枚,这里人多眼杂的,不排除有个别适逢其会,曾在醉仙楼一睹他那同样嚣张的气焰的人,会眼尖目锐的将他辨认出来。
他也屈实不愿再生枝节,再出意外,毕竟去往夷血林才是第一要务。
就在这个时候,这些人已经到了鸿福客栈侧旁,器具摊的前面。
距离花错
那些人有意无意之间,眼角余光以一个微不可察的角度,往花错这个位置瞟了瞟,见他似乎无动于衷,甚至还双手抱肩,微微的往后缩,他们的眉头就不约而同的以一个同样微不可察的幅度,皱了皱。
眉头微微的皱了皱,他们手腕忽又灵活倒转,鞭影如网,刷的几下,便朝身旁的那几排器具架子撒了下去。
一撒,然后,紧接着,一拉。
轰隆隆。
几声巨响,架子倒地,扬起了一地的尘土与碎屑。
尘土遮天蔽日,花错已经松开了的双手,忽又紧紧的攥住,他的目光忽的一厉,似要冒出火来。
那位眉清目秀的摊主姑娘,原来正在架子里面恐慌的看着这帮狂暴的凶徒,面无血色,双腿发软,居然完全不知道躲闪,也完全无法躲闪。
当鞭网撒下,她整个人,就直接被溃不成形的架子群以及形形式式的器具所组成的小丘,完完全全淹没。
直到此时,她才回过神来。
她呼天抢地的哭声已从废墟一般的小丘底下传出:
“我的器具,我的器具哪,这么多的货物,叫我如何向东家交代哪?天杀的暴徒,你们迟早要遭报应!”
她悲呛的哭泣,撕心裂肺,仿佛是穷尽了一身的气力才吼出来的。
哭吼里,犹且带着颤抖。
其后有微弱的咳嗽,垂死之音一样,断断续续的传入花错耳中。
显然不是被鞭子抽中,就是被某些笨重的器具砸至重创。
若非自己一时糊涂,吝施援手,事情也不会至此境地。
花错胸口一闷,心中大恸,便连忙一个脚步窜了上去,在堆积如山的破败残件钱,弯下腰来。
他双手一扒,手中雄浑的灵力充盈激荡,三下两下就把器具以及破败架子拨了开来。
废墟深处,女子头破血流,浑身上下,衣服破损,赤红星星点点,似是身上多处被鞭子扫中。
嘴角还有如注的血路,婉婉的流到身前,地上。
花错伸出手去,缓缓将她小心翼翼的抱起。
她脸色苍白,双手软而无力,缓缓下垂,口中还有出的气,但入的气已经十分微弱。
就连已经变得极其黯淡的瞳孔,似乎也在慢慢扩大,涣散。
花错一探手,赶紧从身上掏出了极品护心丹,一捏她那溢血的妖冶红唇,催动灵力,将药力以最效能的方法散入她的血脉,五内,以及四肢百骸。
她扩散的黯淡瞳仁,迅速收敛,并且逐渐有了光,花错这才如释重负一般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饶是如此,她还是极力睁开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些被凌厉的鞭劲抽坏了的器具,面如死灰,口中喃喃的道:
“完了,完了,货物全坏了,东家这次非要暴跳如雷,一把掐死我不可!”
精巧器具本就需要悉心爱护,时常维护,否则轻易会毁坏,经过凌厉鞭击以及剧烈坠地,这些精巧器具几乎全成了坏件。
一个人在生死线边缘走了一遭,回过气来,首先忧心的不是自己的伤势,而是眼前已成废土碎屑残件的身外物。
当生命被施暴者以及受虐者同时不珍视。
当生命贱如草芥,远比不上这些个黑长匣子,器器具具。
这是何等让人唏嘘而且心有戚戚焉的人生观世界观?
何以至此?
花错暗叹,忽觉胸闷气短,心中极不是滋味的,就抬起头来,看了看那帮肇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