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虹道:“这些都是王侯家事,本不足为外人道,但你既然站在这里了,想必也应该明白,你的灵体并不排斥火灵,单是这一点,你当然就与火域有着莫大的渊源。”
此时窗外忽然起风。
与风之陌来回往返,吵吵闹闹的风不一样,这里虽是火域,枯干猛烈的气候,但不知为何,这里的风,却是冷而潮湿的,一如天上的幽幽银盘。
冷而潮湿的风里,夹带着暧昧的雾霾,森冷阴寒,让人心思郁结,难以畅怀。
现在花错的心绪也很有点拉扯,就像是,深深陷入了雾霾的湿冷之中。
冷风如刀,花错注视着老人的眸光也如刀。
他冷冷的道:“你刚才也说过,我不过是那些个幸运儿中的幸运儿之一,能够消化多种异质灵气又有什么奇怪的?”
老人点点头,道:“本是这个道理,不过,老朽也绝不是市井中那些跟风盲从,信口雌黄之辈。”
花错道:“哦?”
老人道:“你可知道,火候七玄是个什么样的人?”
花错道:“据说他家庭背景复杂,是个上门女婿,据说他的正妻就是火域声名赫赫的火云部部长的独生爱女,性阴骛,善妒。这人哪,虽说确有些头脑与修行天赋,但他的成功,却离不开家族的支持,是大陆上那家族政治畸形结晶里面的一个典型。”
老人叹了口气,道:“你说的没错,甚至直到成为火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火候,声名赫赫,但他还是无法挣脱背后的家族政治网。”
花错没吭声,似乎压根不愿意就此事作任何评论。
老人道:“像他那样的人,他的一生,都从来不是真正的自我,永远是一个权力表征,或者说,符号。”
花错冷冷道:“难道他金屋藏娇一事,谋的不是私利私欲?”
老人道:“当然是。”
花错还是在冷战,道:“当真是个悲剧,像他那样的人,即便藏娇,想来,若不是不是冲动,必不长久,也一定是怀有不可告人的肮脏目的。”
老人笑了,道:“看你豁达大度,可一说到这些,就激动起来,换了个人似的。”
花错道:“我只希望世上尽量少点这样的人,少点这样的权谋衍生物。”
老人施施然的啜饮了小半杯火酒,才淡淡的道:“其实你说得压根儿没错,这七玄,当然是为了某种特殊利益才不惜冒着被家族摒弃被妻室非议的风险干了那为人不齿的勾当。”
花错道:“怎么说?”
老人道:“因为,据说那些个神秘的终极果实的神奥效用,能够在人体内沉淀,锁入神识,镌刻进灵体血脉,甚至,这样的血脉,还可以遗传给子孙后代。”
花错眉梢一挑,左手五指轻敲木几,若有所思的沉吟着,好一会,白淡淡的道:“所以呢?”
老人道:“据说昔年那枚果实,其功用,是关于光与影的。”
花错抬眸看他,有点愕然的道:“关于光与影?”
老人颔首应是,接着又问花错,道:“你知不知道,世上最大的黑暗来自哪里?”
花错直接摇首,道:“不知道。来自哪里?”
老人淡淡的道:“来源于最亮的光。”
花错怔住:“为什么?”
老人笑了笑,才道:“因为,长久而明亮的光,养成了有灵众生对视觉,对光明的极大依赖性,但与此同时…”
花错双目突然发亮,道:“我明白了,明暗互生,最亮的光,透射到物体上,却可以在背面缔造巨大的阴影,而一早适应了光明,依赖视觉的人们,在这暗里,短时间内,就无可适从,而对战时刻,刹那就是永恒,永恒也是刹那,所以暮夜出击,在敌人这种无可适从里,几乎是无往而不利的。”
老人点点头,又望了望窗外的黯淡夜色,忽然叹了口气,道:“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
“你一定听说过吧,五百年前,本域最后一代修习大光明圣术的明王,与水域最最出名的圣女,决战于真武山,战事未果,两人也同样不知所踪。”
花错道:“这个故事我听说过,两人本都是大陆数一数二的巅峰高手,实力也是旗鼓相当,那一场战斗着实震撼了整个大陆,只不过,因为他们的天赋与境界,屈实高出同时代的修士太多,以至于,当时根本没人能够靠近那硝烟弥漫,真灵动荡的真武山巅,一窥现场盛况。”
老人道:“两人大战,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色,七七四十九天以后,地动山摇的真武山才平静了下来,现场找不到尸骸,其后大陆上两人的踪迹也再不复出现。有人说,或许他两同归于尽了,对战产生的凌厉的灵力漩涡,甚至彻底摧毁了他们的尸骸;也有人揣摸着,大光明圣术虽妙,但终究难敌水域女子的温柔力,扛不住圣女的迷人杀,圣女击败了明王,同代之中,再无抗手,于是远遁世外,不问世事;也有人认为是明王胜了圣女,自此神隐避世。”
花错静静的听完,瞥了老人一眼,道:
“那依你之见呢?该是个怎么样的结局?”
老人一双浑浊的老眼,盯着手中的茶杯,有点伤怀的叹息道:
“关于此事,老朽丁点儿见解都没。我只知道,自此以后,我火域,那最最高深的大光明圣术便失传了。”
花错忍不住吃惊的问道:“这样的盛事,与之后发生的星耀药祸一样,都是大陆上遭议最多,各方意见分歧最大的事件,虽时隔数百年,也依然是如今风之陌的街头小巷,那些五六岁的稚童,浣衣的妇人,茶店客栈的伙计口中津津乐道的话题,咋到了你这里,竟连见解都没了?”
老人的眉目之间,忽有淡淡的哀伤在流旋。
他沉默着,忽然连饮了几杯烫热的红黄汤水,直到神色再次变得平静如水,才一字字的道:
“我没有见解,不过是因为,在这件事上,我是个知情者,压根无须与历史爹爹玩猜谜的把戏。”
花错静静的看着他。
老人清了清嗓音,才道:“因为,这位明王圣尊,就恰好是先祖。”
顿了顿,他接着道:“这本是家族秘事,为堵悠悠众口,从未与外人道,但现在时过经年,也就无关紧要了。当时先祖已有妻室,有儿女;而各域圣女圣洁,莫不是贞洁无邪终身不言嫁的神圣表征。但那一战中,这当时道心最最坚韧的两人,忽然生了情动了心,就此抛开身前身后事,断然联袂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