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曾经,那么年轻,揣一腔热血,跋山涉水,为缥缈风景。
这么多年过去了。蓝氏家族已是风之陌望族之一。
蓝长鸣已不是当初那个初踏修炼之道的懵懂少年。
光阴已将绿树成荫。
当初的蓝氏家族,已在这风域王城落地生根,幼小的树苗,如今繁荣如盖,赫然成了参天巨擘。
随着绿树成荫,随着光阴变迁,他也慢慢长了眉角皱纹,和智慧。
他当初的热血、懵懂、不羁和棱角,早已渐渐内化成为了自身的圆融,和一种叫老成的东西。
暴力自然是解决问题最直接也是最快的办法。但他渐渐懂得了其它。
直接与快速,不过是既视感。往往伴随着极大的后患或者硬伤。
原来两点之间线段不一定就是最短。迂回求之,徐徐图谋,或许更为有效。
即便非暴力不可的时候,也自然有人可以代劳。
只要你有权,钱,和力量。
假御外物,借力打力。
但这种情况已不多见。他渐渐厌倦了刀剑与血腥。
他慢慢学会了,品尝美酒、佳人和经典画作一样,慢慢欣赏和使用它们。
用在正义和美好的地方。事物都有两面性,他希望展现给世人的是良善的一面。
他渐渐走向人性美好和丰满的方向。他希望让自己的生命多散发一点良善的芬芳。
但这不代表他会怠慢自身修为。自身的强大,是基础,是唯一不会骗人的,最最实在的东西。
诸事万物不过身外物,唯有自身的强大,可以引力汩汩的将整个世界拨弄个不休。
他每天都会花上一半以上的时间勤加修习,提升自身境界。
不管阴晴雨雪,他每天都会花上一两个钟去与亲朋好友沟通交流,从容散步,温柔至诚待人,深情体会。
每年还会花上三两个月,去游历见闻,交朋结友,细细锤炼自身,以达到一种诚意乐心柔气的心性弘大。
人生如戏,戏也如人生。
每个人自然都是戏子。
每个人一生中总是在扮演着多重角色。
蓝氏家族族长。王城望族长老会要员。朋友。丈夫。父亲。以及其他。
这些都是最近十多年以来他扮演着的角色。
但不包含,别人的仇人。
他久已懂得仇怨的恶果:仇怨只会招来更多更大的仇怨。
如果说他年轻的时候意气风扬,或许有过仇家,但成名以后的这十多年,他有的只是朋友。
试想,一个甚至能够以德报怨的人,谁不希望成为他的朋友呢?
坚持不懈,孜孜不倦,几十年如一日,除了他,又有谁能做到呢?
只有走不平常路的人,才会走得比别人更远更精彩。
他的心,兴趣,和精力,全然耗在了这几件事情上面。
他自然比别人在这方面,走得更远更精彩。
念兹在兹,乐此不倦,因此他扮演得不单是好,而是非常好。
角色扮演得好的人,自然如鱼得水,在不同的地方拥享不同的资源。
如果说人生是一个个的修炼场,族长大人便是篮子见过的最最懂得在修炼场里正向融资的人,似乎什么都可以信手拈来,引以为己用。
***
篮子心里好生感慨。
人生如戏,戏也如人生。
每个人一生中总是在扮演着多重角色。
蓝氏家族族长。王城望族长老会要员。朋友。丈夫。父亲。以及其他。
这些都是他念兹在兹的角色,都是他乐此不彼的角色。
但不包含,别人的仇人。
他已一心向善。
但这一刻,蓝氏族长蓝长鸣,他又在扮演着什么角色呢?不得不死的角色?
兴趣,是人的主观能动性的最佳调动剂。
是一个人在某个领域走出最远最广的莫大助力。
但是,如果某一个角色,非他所愿,悖逆心意,却又不得不演,他能扮演好么?他可以吗?
就好比如,这世界上许许多多的人,不得不,做着自己所不喜欢的事情,以博他人欢心和认可,来换取那绵薄的积累。
那绵薄的,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的积累。大多数时候,人总是要做着自己不喜欢的事情,才能换取到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的资格。
篮子想,就好比自己,拖着一个不祥之躯,丧失了快乐的童年,不得不,强装笑颜,拙劣模仿正常的自己,不得不,一步步地踏入命运的圈套之中。
唯有族长这样久历深沉岁月的人,才会知道。痛之迟缓、深沉与长久。
便如同是岁月之刀。是凌迟。是钝刀子切割。每一刀看似都不狠,但到最后,总有叫痛的时候。
但到这个时候,痛的剧烈与否,已经无关紧要了。
他想到了离开。
亲人离殇。他一直苦苦压制,不让自己有半分的哀伤显露。
有些人看上去似乎永远不会老去和生病的。
例如这蓝氏家族的天。
但天若有情天亦老。他终究还是人,一个有血有肉有情的人。
他自恃意志健硕无比,他自恃自己压得住。他原以为意志可以比悲痛更为强大。
但最强硬的压制是否便是最大的懦弱呢?
得有多痛,一个人的懦弱才会凝聚成这么大的境地,以致这么些年他从来都不敢提起?
最强硬的压迫,往往伴随着最强劲的反弹。
多年来的苦苦压制,他大概是厌了倦了吧。
人说衰大莫过于心死。
此时他的心志一旦松懈,便瞬间为哀伤所吞噬。
就仿佛,那十多年来的悲痛全然凝聚在了这一刻,同时现身问责,潮水一般的汹涌而来,将他刹那间灭顶。
篮子懂他。她是真的懂。
篮子遥遥地看着他。竟仿佛看到了未来的自己。
未来本应如蝶绚烂,轻舞飞扬,谁甘心只作茧自缚?谁不希期化蝶重生?谁不希望拥享翅膀之轻,飞掠沧海?
意志。压抑。反弹。
若果意志不能一直都是最大,人如果主宰不了自己的身体和行为,便不过是牵线木偶,是棋盘上的棋子,任由命运牵着鼻子走。
于是,族长才想到了离开。
离开是不是解决一切问题的根本办法?
人都死了,一切自然便一了百了了。
但逃避是无法从根本上解决不了问题的。
要知道,死亡赫然是最大的懦弱和逃避。
一个一心向善的人,生命的最后,怎么可以是一个污点?究竟什么是不得不如此的宿命?
篮子紧紧的握住了拳头。
指甲短而钝,却仍是深深的插入到了她手掌里面去,有温热的液体缓缓渗出。
她想就此事有所作为。她想帮帮他。
——或许也是因为她对自身不祥的深有不甘。
她知道,自己并不是那么乖巧的人。乖巧实在不是一个尚处于总角之年的孩子的生命特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