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态和瞬态。
譬如说,你或许可以在一定的时间内奔跑出极速,但这样的速度毕竟是短暂的,不具备长久性,人的一生,绝大多数时刻当然还是在缓步而行。
有风,这片山林之前的空地上忽然生了风。
源自青山的清风已徐来。
眼前碧水却波澜却不兴。
但焰煠的心波却还是已经微微有点荡漾。
她似乎也在苦笑。
她仿佛已再次想到了一些什么。
她的心里的那一根弦,似已被无端轻轻的撩拨了一下。
她的人站在这里,但她的心似乎已到了远方。
任何一个出色的杀手,都必须具备把握一切良机的质素。
不管是袭杀敌手的良机,还是逃逸远遁保全自身的良机。
血屠自然是个出色的杀手。
这样的机会已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
血屠的心里又开始在期待。
非但期待,她已经瞬间把握了这个良机。
言必行,行必果,本就是杀手应该的准则。
所以,血屠当即身形一晃,一式飞鸟入林,便迅捷无俦的没入了密林之中。
如同鱼入大海。
血屠感受到了自由自在的畅意。
她有这样一个自信。
只要进了这密林之间,便再也无人能够把握并且跟踪到自己。
果然,血屠在林间畅游了好一会,还是没有发觉有后方追兵。
她的眼眸中已经露出了胜利的光芒。
这里虽然是禁地密林。
虽然血屠从没到过这样一个地方。
但她有着丰富的潜行经验。
正如她之前在山林前方的空地上,一眼就看出这里是个极其适合潜逃的地形。
当她进入了这林间,她一眼就能根据树木和地形,迅速而精准的制定一条遁行的路径,和沿途许许多多高明的迷惑追兵的路设。
她有足够的自信心和理由去不相信,以自己的身手,一旦脱离了把控,还有人能够瞬间找到自己。
事实上,她的身后确实没有任何被跟踪的迹象。
血屠是个谨慎之人,她又兜兜转转了很久,才终于找了处穷山僻水,将疲惫不堪的自己好好的拾掇了一番。
小营地已在一片天然遮风的崖底扎起。
温暖的篝火亦已经燃起。
血屠此时已感到了一种略带麻意的殷悦。
然而食欲大振,因为她架在篝火之上烧烤着的瘦肉已经有了七八成的熟度,炊烟袅袅的崖底,已经有沁人心脾的肉香在弥漫。
她已准备尽情的享受这脱离了危险之后的第一顿美餐。
崖底深处是一个天然洞穴。
她虽然只是粗略扫了几眼,但她已经看的出来,里面气温,湿度,透风性都刚刚好,可是饱食后的上好休憩地儿。
血屠心满意足的搓搓手。
可不像她那哭哭啼啼的母亲,整天想着依靠男人。
她打小便已自立。
“别人别人,你为何言必称别人?别人再好再有本事过得再好,和你有半毛钱关系吗?你能依赖别人一辈子吗?等着别人如何如何,迟早你会饿死。”
血屠数落自己母亲的时候,是刻薄冷酷好不容情的。
她母亲本就是善泪的女子,每次被她一番数落,便会泪水滂沱。
于是血屠又会心生不忍,便轻轻去抚摸母亲的一头柔发,安慰道:“好了好了,至少短时间内你还是可以依赖我的。”
别人家都是父母照顾孩子,但血屠自七岁起就学会了寻常人家的为生之道。
烧火做饭,甚至砍柴打猎,通关市集交易兑换钱银,照顾母亲的衣食。
血屠对自己七岁便已经熟稔透了的手艺无疑十分满意。
她双手伸出,就要将那烧烤好了的香喷喷的兽肉自火架子上取下来食用。
但当她的手触到兽肉串子的时候,却又顿住。
她杵在那里,脸上已经露出了死灰一样的颜色。
因为她忽然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
那个女子,之前拦截住她的那个神秘女子,忽然就从崖底深处的洞穴中缓缓的走了出来。
她轻移莲步,细细碎碎的走了过来。
她甚至还冲她莞尔一笑,道:“真香,动作真麻利,没想到你还是个上好的大厨苗子,这么快就烧烤好了。”
血屠吃惊的看着她,很勉强的回之以一笑,道:“过奖过奖,惭愧惭愧。”
焰煠已大大方方的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她一把取下一根烤好了的流脂逸香的兽肉串子,细细品味,似乎已吃得津津有味,完全不去与血屠计较之前逃逸的事情。
但她愈是这样,血屠心里便愈是忐忑不安,坐立不宁。
饥肠辘辘,满眼经由自己双手弄好的黄橙橙的上佳肉串子便在眼前,但她心里哪里还有半分食欲。
她一瞬不瞬的看着焰煠津津有味的使用着自己的手艺,良久良久,才嗫嚅着,低低的问道:“你刚才一直在这里面?”
她因为内心的恐慌而形成的疑问自然很多。
她的全话其实是:“难道你居然一早料定我会到这样一个地方来?所以早早在这里候着我?你刚才甚至看到了我里里外外忙来忙去的全过程?”
她自信自己已经侦察得很清楚,自己的身后确确实实没有被跟踪的迹象。
她更笃定,就算自己刚才再忙碌,也不曾丝毫放松对周围一切事物和动静的观察。
也只有崖底深处的洞穴,她只是粗浅的扫了几眼。
但对方居然已经从里面婀娜多姿淡定自若的走出。
血屠设置的篝火堆,自然是进入洞穴的必经之道。
那这一切就只有一个可能:守株待兔。
对方早早到了洞穴之中,并且好整以暇的候着自己。
焰煠显然完全明白她问话的意思。
此时她居然已在眉眼带笑的凝视着血屠。
她语含讥诮的道:“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一旦进入这深山密林,便可以脱离任何人的跟踪和控制?”
血屠再次勉力一笑,低低的道:“不敢,血屠还算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在姑娘面前绝对没有逃脱的本事。”
焰煠轻轻咬了咬檀唇,道:“我最讨厌不乖的人,我尤其讨厌进行到一半便陡然中断的对话。”
她的话语还是那么轻那么淡,似乎不带任何情绪。
即便她说着讨厌二字的时候,眼里露出的依然不是厌恶之色。
但她毕竟已经一口气说了两个讨厌。
血屠当即哑了一般,声儿也不敢吭半下。
焰煠身形一晃,忽已到了她的耳侧。
她的声音轻轻细细,一字字的道:“若我告诉你,你便是在这深山莽林里再蹿上个十天半月,我还是一样能够瞬间就将你挖出来,你信还是不信?”
血屠早已面如死灰。
她已经很明智的选择了沉默的对策。
但她的眸子还是在闪烁着,期盼之意很明显。
她不得不信。
信眼前这个奇诡女子所说的一字一词。
但她好歹是个有境界的杀手级人物。
就算已经一败涂地,她也一定要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输的,又为什么会输得这么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