篮子的心底,关于身外物的得与失的执念,既轻且淡。
她虽有点小鬼马,但那些毕竟都是孩子心性,全当不得真。
她生来与自然万物亲近,已不由自主陶醉于眼前奇异景色。
她内心深处更渴望的,不是同质文化和光色的再灌溉,而是异质天地气象的沐浴洗礼。
风域异变,她不得已,听从父母之命,远足他乡。
但她毕竟是个自由性灵之人。
虚怀若谷纳百川,上善若水任方圆。
她尤其不喜纠纷打斗,只渴盼自己可以阅尽这山川百色和那人间盛世,风俗人情。
所以她已由着性子信步,游目四顾,饱览那丰盛的水光山色。
四下建筑庄严,奇花怪树异草轻轻摇曳,与她娗然的身姿辉映成趣。
她兀自笑颜灼灼,自顾自灿烂。
她当然一般也是个特立独行的个性女子。
此刻她又学会了独自一个人的美丽妩媚。
淡淡的红光照得她那年轻的笑脸,白里透红,红里透着嫩,花儿怒放芳华一般,一舒一展的,满是明晃晃的青春活力。
行出十数丈,见得那红石建筑在群山石上树间利落分布,似乎极有规律。
篮子已不觉一呆,便飞身奔前,细查地形和建筑。
那红石建筑,每每立在地形峰峦起伏的关键节点上,似乎玄机渊深,暗藏机锋。
篮子早已想到锁脉二字。
山水龙脉之说,虚无缥缈,篮子本就素无涉猎。
若说有,也是之前与母亲素水遇到过的,那位说出自己身负幽微通灵天赋的游方道士。
听过他在山水峰峦之间的神神叨叨的念过那什么“在天成象,在地成形”,“来脉深浅决定穴之深浅”,“凭主峰高低断寿夭,看砂石之凶吉,断房份之兴衰”,然后又是那劳什子“群山带杀水之冲射……”这类的话语。
但彼时无忧无虑,这些神叨碎念落在耳中,也不曾多加思索,只当歌谣听着,也就只记得这寥落的几句。
但那老道龟寿鹤年,雪鬓霜鬟,慈和亲切,直追仙人一般的风采,却时常在她心间盘旋回转。
“这血色晶矿,遍地尽是,是构成这锁脉水府的材料,而晶石内敛,高能巨蕴,必有奇用。”
此时她心里惑然。
“世上当真有劳什子的龙脉?
若真有,究竟是这水府锁住了外界的某处龙脉?
还是洞府中有什么龙脉被这些血石建筑锁住了?抑或者另有玄要?”
就在此时,篮子眼前倏然一花。
一道青芒从前方丛林间突然闪现,凌厉耀眼,似乎夹带着一股诡异的拉扯之力,就连前方的空间都仿佛在微微荡漾了一下。
篮子已在沉身蓄势,以应突变。
但那青芒贴着树叶,一闪而过,转瞬即逝。
青绿二色,本就暧昧难分。
加之青芒又是极速,竟连幽微之力都无法锁定。
只在她视网膜上留下了一道淡淡的痕迹。
那道青芒转瞬即逝,周遭的建筑庄严如故,静静伫立着。
远远近近的奇花怪树异草也仍是兀自轻轻摇曳,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那绝非幻觉错觉。
因为她捕捉不到青盲踪迹,却清楚分明的感觉到一股诡异的力量循着那微弱的空间震颤,正在悄无声息的四散衍射。
两道肉眼几乎不可辨认的诡异微波一闪而过,蓦然向她袭来。
篮子的瞳孔已在收缩。
她忽然浑身一颤,根根寒毛直竖,直冷到心底的更深处去,一股巨大的莫名恐惧感油然而生。
这样的恐惧感,无可避让无可推诿。
本能和直觉似乎已在警示她,这股波动内里有莫名的因果牵系,丝毫沾染不得。
这样的本能和直觉,本就是修士多年苦练,不断磨砺而得到的临场应变的机敏性和灵性。
她当即一个鹞子翻身,纵身后跃。
这一退,当真迅若奔雷快如闪电,倏忽间便弹射出十余丈之外。
但那两道波动一前一后,径直扫了过来,如影随形,紧咬其后,已然近在咫尺。
篮子大吃一惊。
此时她落地之势未老,便已巧妙的一个侧身急翻,就地一滚,落入右方一块高逾数丈的红色巨石之后。
第一道微波便轻轻扫过那红色巨石。
篮子很有点战战栗栗的躲在巨石后面。
大石岿然不动,这道微波如泥牛入海,忽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篮子微微松了口气。
第二道微波又轻轻荡漾了过来,在石上一闪而过,一隐而没。
似已没入了石头之中,巨石仍是一动不动。
篮子伸手抹去了额上大如豆粒的冷汗。
她心中暗叫一声侥幸,长长吁了一口气,这才缓缓扬身立起。
却倏尔,空间微微一颤,忽然又有几许余波自石上陡然逸出。
经过了巨石的阻隔,余波未了,但已经细弱了很多。
一丝比之前青芒甫现时细微得多的拉扯之力,瞬间轻轻拂到篮子的身上。
就那么轻轻一拂,却似乎重逾万钧。
她突然感觉身子忽然一紧,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
喉咙和身体内似乎有千千万万滑腻的八爪怪在穿爬蠕动,又像是正被无数的蚂蚁怪虫撕咬啃噬。
一颗心似乎更忽然悬吊在了嗓眼子上。
一种说不出的恶心和剧痛感觉拢了上来,雷电一般遍袭周身。
篮子已忍不住弯下了腰去,止不住的痉挛着,剧烈的呕吐起来。
她的身躯内里,除了悬着一口明色匣子,便空空如也。
但这刻骨铭心的剧痛和翻江倒海的恶心之感却真实无比,无以复加。
她痛苦的痉挛着,张大了嘴,“喀喀喀”个不休,似乎要把五脏六腑全吐出来,似乎要把整个身体如同捣洗肠子一般,使得那内里和外在两面,完全翻转倒置过来。
宛如癫痫病人的病情突然迸发。
她手足已在不停的痉挛,无法自控,霎时间脸色煞白,浑身发烫沸腾,神智渐渐开始变得有点迷乱昏沉。
幸好那余波为巨石所阻,已是强弩之末,篮子咬紧了牙关,好不容易撑了下来。
精气神似已被统统抽离。
极度无力的虚脱感。
黑暗,灰色,颓废,败坏。
一切的消极情绪忽然涌上她的心头。
篮子曾听族中长老提起过,世上有些特殊物质,具有莫名的精神力腐蚀性。
传闻大陆上有个神秘的诡门,他们似乎能够利用这些具有精神污染力的物质,转而化之,成为作战手段,曾经一度,几乎让大陆上的整个修行界陷入瘫痪状态。
整个修士界,将这种可怖的精神感染之道称为厌胜之术。
莫非这道淡淡的青芒,居然富含具备精神感染力的厌胜成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