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山野岭,幕天席树的睡眠里一样有酣沉而细致绵长的梦:
她站在青山绿水间,到处云雾缭绕,暧昧不清,有人在暗处低低的呼唤她:“小篮子啊,小篮子?”是母亲素水和父亲蓝雄的声音,她寻音而去,眼前看到的却是小师兄亲切的面孔,她伸手轻轻触碰,竟滑不留手,化作一片树叶轻轻的飘远了。
“篮子,篮子,你在哪里呀?”
低低的细细的声音在暗处不停的响起,她循着声音不停的一路寻觅,却永远无法追及。
她心中大急,便大声喊道:“父亲,母亲,小师兄,你们等等我!”
声波明丽脆弱,蓦地穿越云雾,“呯”一下子竟把那飘忽的树叶震碎了,碎了的树叶随风飘散,一下子又没了踪影。
她止住步伐,怔怔的站在云雾中间,内心悲痛,便簌的掉了泪。
她掉了泪。不多不少。刚好一滴。滴落并滑过一支两支三支大蛮荒蝴蝶兰最最娇嫩的花瓣。好轻,好轻。挂都挂不住,停都停不下来,便叮咚的一声落进了水中。
轻泪落水,却也激起千层浪,“蓬蓬蓬”几声水面炸了开来,她只觉得眼前湿湿的,抹了抹眼睛,就感觉到了,水的清凉,心里一个激灵,便蓦然醒了过来。
“下雨了?”她一摸面部、衣裳,湿漉漉的都是水。
她抬头望去,天上银月姣姣,哪里有雨,再一俯首,却见身前的河湾里竟泛起了滔天巨浪,波浪剧烈翻滚,时不时有浪花激飞上来,水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意欲破水而出。
水下有异,她心神一滞,抖了抖身上的水珠,便迅速掠至高处,凝神细看。
随着时间推移,风浪愈加剧烈,河湾里卷起的风浪一波比一波高,到了最后整个河湾的水都仿佛被一下抽空,化成一道硕大的水柱,被迫升腾到空中。
从高处远远的望过去,但见河湾深不见底,似乎成了一个巨大的洞口,里面黝黑幽深,隐隐透出一股阴森沧桑的气息。
未几,一对丈余长的褐色触角自洞中伸出,在河面上空小心翼翼的试探了一番以后,一个黑褐色的瓢状巨怪便从洞里爬出.
乍见之下有点像一只长着触须的乌龟,背甲上赫然有六只眼睛,整个身躯却由三部分组成:头胸甲、腹甲和一条剑尾。
头胸甲背面隐约可见三条纵嵴,腹甲两边是两排坚硬而锋利的甲刺,腹甲的后面却拖着一条巨大的尾剑,呈三梭形。
一只六眼天鲎!篮子自幼跟随族人,活跃在风之陌西侧,采药炼药,曾听族人说过,传说中长着触角的鲎就叫天鲎,千年难得一见,极为罕见,触角越长,越是神奇。
鲎是节肢动物,却又是“活化石”级别的存在,亘古存在,体内似乎仍流传着稀薄上古奥秘。
普通鲎,四眼。
它和别的节肢动物一个区别,就是没有触角,但一旦长出触角,便会由凡转圣,拥有神奇的力量。
印象中鲎本应活跃于沿海地带,不意能在这淡水区域,有幸邂逅一只传说中的天鲎,篮子心里一阵阵感慨。但鲎又名“夫妻鱼”,通常抱对出现,不知道长了触角,拥有了神奇力量以后,会否一样恩爱秀呢?篮子巴巴的盯着河湾,良久良久,但似乎始终看不到另一只出现。
但她转念就又释然了,想来能长出触角也需要莫大的机缘,好比修炼之道,千辛万难,懂你并能一直应和你常伴你的又有谁呢?
自己着实不应该僵化,不该先入为主的,觉得它们总会成双成对的出现。
此时六眼天鲎已经出了水面爬到岸上,升腾到空中的水柱这才哗啦哇啦的坠回河湾之中。
皎皎月色中,六眼天鲎拖着长长的尾巴,径直爬到那块庄严肃穆如坐佛不语的巨石前面,一双触角在石块上不时探探点点,似乎在确认些什么。
到了后来,它一边探点,一边嗷嗷的哼叫,似乎非常兴奋,接着它高高举起三梭形尾剑,狠狠拍击在巨石上。
六眼天鲎尾剑如电,频繁击出,这山间水畔瞬间就空气顿时急剧流转,风横雨狂,直如飓风过境,四周立刻响起了树鸣瑟瑟的声音,河湾附近细小一点的树木竟被连根拔起,不少大树亦直接在摇摆中当腰折断,篮子牢牢抓住那被气流牵引得东歪西倒的大树枝干,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身形,天鲎之力,恐怖如斯!
待得风静雨停,篮子一身都湿透,她暗暗运劲将一身的水气蒸去。她以为巨石势必被当场击得粉碎,但这坐佛不语般的巨石却似乎没有丝毫破损,看上去是一径的不动如山,竟是说不出的安闲静好。
六眼天鲎极为急躁暴怒,又是呜呜的嚎叫,当下身子一转,竟螺旋般急速袭出,俨然试图利用腹甲左右两排坚硬而锋利的甲刺,来切割巨石。
这一次没有了风雨的影响,篮子在树上看得分分明明:巨石上竟隐隐亮起了一道迷蒙的结界,堪堪挡格住了六眼天鲎的狂暴进击。
两次出击未果,六眼天鲎显然冷静了许多,因为明白直接的使用身体碰撞攻击只能是徒劳无功,它便开始围着巨石慢慢的兜圈子,边走边在地面释放出些黑色物质,同时两只褐色触角也在地面和空气中点点画画,似乎在巨石周围布下某种隐约的神秘的法纹。
一圈下来,它回到巨石正前方,昂起头来,一双螯肢高高举起,又是一阵呜呜的骇人嚎叫,一张血盆大口生猛的张开,吐出一颗硕大的黑色玄珠,黑色玄珠缓缓升腾至巨石上空,珠子周遭光芒爆闪,慢慢垂落到巨石周围。
地面上适才六眼天鲎释放出的黑色物质,和那神秘的隐约的法纹便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一个怪异的古老的黑色的钟状法阵形成了。
这一口法阵大钟,牢牢地罩住巨石,整个区域霎时间变得阴风怒号,寒气袭人,就连天上皎皎的银月都似乎受到了惊吓,悄悄隐匿了身影。
远处隐约的鸣虫也忽然全都哑了似的,周遭一片寂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