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里,刘德禄终于为儿子说成了这门亲事。媳妇是东南十五里以外的成家沟的。成家沟是一处半山半塬的村落,距离塬下沟底还有三四里路,距离塬上的大队部有五里多路,这是一个由成姓家族组成的生产队。条件落后,消息闭塞,还没有通电不说,就吃水也要到下面的沟里去挑。这里的许多青年男人三十多岁了还找不到媳妇。为了能给儿子找下个媳妇,好些人家都是以姑娘出嫁来换亲。姑娘出嫁更是要很高的彩礼,对方只要能出得起彩礼,那年龄、成分、相貌等一切都会退到次要位置。刘德禄就是通过很高的彩礼,给媒人以丰厚的回报,刘宗藩的媳妇终于说成了。
刘德禄把儿子的婚礼定在腊月初八。前几天的一场大雪,使农业学大寨的工地暂时停工几天。一方面是早上地里冻成一层硬甲,到中午地面也挖不开。另一方面是被人们踩踏的积雪融化,和成烂泥,行动很不方便,不得已而停工。
刘德禄抓住时机为儿子迎娶新媳妇。新娘成秋香和刘宗藩都是大龄青年,刘宗藩的年龄大是因为各方面条件都不好娶不下媳妇,而成秋香的老爹要的彩礼太高,好多人都拿不出来,一来二去成了大龄姑娘。办喜事的日子是刘占魁选择的。据说刘占魁从他的老岳父那里弄到几本《周易》和《麻衣相法》,晚上睡不着觉便就着煤油灯翻看,进而研究这些变成赤褐色的线装古书。杨柳大队的部分人,便传说着刘占魁懂得风水八卦。于是有人就儿女婚嫁,父母亡故的红白事,去找刘占魁择取良辰吉日。他或偷偷摸摸实地勘测,或给来人扳着指头掐掐算算,人们照着他说的去做,事情办得都还顺利,渐渐的他也小有名气了。
刘占魁作为本族人,代表刘德禄到成家娶亲。一块去的除新郎刘宗藩之外,再一个娶亲的找了杨清奇的女人王菊香。三个人这阵势在当时或以前,都显寒酸。当地人家娶媳妇,娶亲的队伍都是七个人,娘家来送亲的也是七个人(除新娘外)。新娘在两家都算一个,这样双方都是八个人,取八为双数且谐音为发之意。刘德禄和刘占魁商量之后,去三个人,和娶回来的新娘凑成四个人,也是双数,双双对对的。关于四也有很多吉祥的说法,如四季平安,四季发财之类。
临出门,刘德禄对刘占魁说:“彩礼咱已交清,针工钱和花红钱已经说好(当地结婚时男方给女方的嫁妆钱),是二十四块全礼当。虽比别人高,但咱就娶这一个媳妇,高就高吧。你拿上这三十块钱,其中有两块钱是一角的,以防派得上用场。宗藩不太会说话,今天就尽量不说,你看着顺顺当当把媳妇娶回来就行了,一块两块三角五角的小处咱就不要计较了。”刘德禄絮絮叨叨地叮嘱着。刘占魁说:“你放心,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这点小事还能办不了?”
刘德禄为什么让王菊香娶亲做伴娘,有很大的因素是巴结杨清奇。杨清奇和他的关系超过其他人,这次婚礼虽不豪华气派,甚至有点寒酸,但毕竟娶媳妇也是一件风光事。刘德禄在前几天和杨清奇商量这件事时说:“我和你也能说得来,金玉他妈人也干练利索,这些年她也见了不少大场面,我考虑再三只能让金玉妈去了。”他还有一个没有说出口的原因,是王菊香出门还有一套像样的衣服,别的女人连一套没打补丁的衣服也找不出来。
杨清奇答应了下来。荣耀谈不上,毕竟人家上门来说,他也不好推辞。他知道刘德禄做事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三个人骑着两辆自行车。刘占魁骑着的车子,后座上绑着借来的红色童毯。这样一方面坐着舒服,另一方面装饰一下,显得与众不同,有彩车的意思。去的路上刘占魁带着王菊香,刘宗藩自己骑着。刘德禄在去年冬天花了五十块钱在集市上买了一辆旧自行车,已经很破旧了,是这一带最早上市的那批。一个干部模样的人卖了旧的准备买辆新的,他便买回了家,在生产队的大场里学着骑会了,还让儿子和女儿都学会。他知道现在不会骑自行车,想出去办点事会很不方便的。
婚礼虽然简单,但也很热闹。杨柳一年多了没有再娶过新媳妇,最近的一次婚礼是前年冬天杨人和结婚。虽也不是多么隆重,但那热闹的场面让人回味无穷。
刘德禄没有待客。晌午时分新媳妇便娶回了家。晚上刘德禄准备了简单的几样凉菜:凉拌萝卜丝、凉拌土豆丝之类。在自己住的大窑里摆上从邻家借来的几张桌子和凳子,从代销店里买了两瓶金徽酒,来招待祝福的人。这是一种最简单的待客方式,不吃饭,只有几样凉菜,喝上两口小酒,也不收贺礼。
恭喜的人不是很多,除了应邀来到的杨吉泰、杨清奇等人外,再就是十多个看热闹的。两瓶酒很快就喝完了,大家说着闲话,抽着旱烟,其乐融融。
旁边的小窑洞里,是刘宗藩的新房。刘德禄为了在大窑洞里招待恭喜的人,把大窑后面放着的一个老式面柜和一个装粮食的空囤搬到小窑里,小窑洞里愈显窄小。五六个小伙子和半大孩子钻在里面闹洞房,领头的便是杨人和与杨金玉。杨人和说着一些内容酸涩的话语让新娘学着说,让新郎新娘配合着做一些暧昧的动作,博得孩子们的阵阵笑声。
夜已经很深了,喝恭喜酒的大人们已经散去,闹洞房的孩子们也陆续回家,剩下几个人还在继续玩着。正当杨金玉起哄让杨人和拿来一颗水果糖,用一根线拴上提在空中,让新郎新娘从两边同时去咬。两人屡咬不中,就有人故意从两边推着两人碰头,几次下来碰得刘宗藩的鼻子酸辣。这时有人进来说知青来了,紧接着一群男女知青推开窑门进来。新娘依旧低着头,婆婆马香草闻声连忙拿出藏着的水果糖,从大窑里过来给每个知青发一颗,并热情地对他们说:“到窑里去坐,走,到窑里去坐。”
马香草回到大窑里的灶前案上,又手脚麻利地和女儿刘玉娥弄了四碟凉菜。其实是两种,用碟子盛好,浇上醋水即可。对角放在盘子中,端到旁边的桌子上,和丈夫刘德禄过来招呼知青们过去“抄两口”。
盛情难却,陈玉成、赵金虎、周巧霞一帮知青们来到大窑里,随便在桌前坐下。刘德禄对老婆说:“去,叫宗藩和媳妇过来,和知青们说说话。”
杨人和看到知青来了便回家了。这几年他和知青们逐渐疏远了。他觉得那伙人和本地农民不太一样,得理不饶人,把来农村的怨气全都撒在了他的身上。而他们那一致对外,齐心协力的行为,让他望而却步。
听到马香草的叫声,刘宗藩和媳妇成秋香好像遇到了大救星,当即从水深火热之中被解救出来了,他们便赶紧下了炕穿上鞋来到大窑里。
孩子们正玩到高兴处,平日里也没有啥热闹场面,难得今天这样玩得高兴刺激。被马香草给搅了局,他们心有不甘的散伙回家。
在这一群孩子中,十五六岁的杨金玉走上慢坡后没有立即回家,他恋恋不舍刚才那刺激开心的场面,就对走在一起的伙伴说:“你们先走,我回去找一下,看我爹回去了没有。”说完他转身下了坡道,又来到这个大院子里。
来到刘家的大窑门口,顺着门缝看到成秋香和刘宗藩两口子在地上和知青们有说有笑,马香草和刘德禄坐在土炕上,他爹杨清奇并不在这里。往外走的时候,看到洞房的窗纸上泛着红光,他不由得往前走了几步。窑门紧闭着,不知哪儿来的胆子,他推开窑门走了进去。炕上的被窝已经暖好,完全没有了刚才众人散去时的那种纷乱。是刘玉娥来暖的被子,她担心哥哥嫂子一会过去睡觉时炕不热。
杨金玉环视了一下这个洞房,这里的陈设他并不陌生,刚才还在这里闹腾呢。他走到面柜跟前,盖子有点歪,揭开一看,里面空无一物。瞬间他想起听别人说过,钻在洞房窑后垴里的囤背后,或藏在空囤里听房的事。这面柜里,是听房的好去处。敢于冒险的好奇心促使他又揭开面柜盖,跳了进去。精瘦的杨金玉在这里面很宽敞。他靠着柜帮一坐,伸手拖过柜盖盖严,除了柜缝中透过微弱的线状灯光,里面漆黑一团,他悄无声息地坐在里面,感到惊险又刺激。
不知过了多久,他有点困了,正迷糊着欲睡过去,厚木门扇咯吱一声开了,他一个激灵立马清醒过来。有人走进窑里,他听到是两个人,接着又是咯吱一声,是在关门。“把门顶好。”女人的声音,是新娘。“嗯,顶好着哩。”他听到刘宗藩嗡里嗡气的声音。
“把门顶好,揣一下,试试炕热吗?”那模糊的声音是马香草在窗外说话。
“热着哩。”依旧是刘宗藩的声音。
听到鞋底落地的声音,他分明感觉到刘宗藩和新娘已经脱鞋上炕。这时他感到一丝恐慌,难道今夜就要这样在这里蜷一夜吗?而且不敢出声。他的心里开始犹豫,这样和小偷有什么区别呢?顶开柜盖出去,说不定把人家吓个半死,也许人家会认为自己做贼呢。他心中犹豫不决,现在可不同于闹洞房的时候,人多热闹,跟着瞎起哄。
“脱衣服撒,你不睡吗?”新娘说。
“脱。”又是刘宗藩那瓮声瓮气的声音。
好一会儿,女人的声音,很小,但夜深人静了,又离得很近,依旧听得很清楚:“你不爱我吗?搂上。”
又过了一会儿,还是新娘的声音;“还穿裤头干啥?脱了吧。”
听到这里,杨金玉头脑开始发胀,他感到下边似乎开始肿大,他不由得更仔细的侧身细听。
“手伸过来,放那么远干啥?把手放这里。”女人的声音。
“你这里怎么是这样?咋么是湿的呢?”刘宗藩声音,还是依旧清晰地传进杨金玉的耳膜。
“来,上来。”他听到女人的声音,不大,但很坚决。
“这里。”依旧是女人的声音,像是在梦中的呢喃。
紧接着,女人“哎呦”一声,接着呻吟起来,声音似乎很痛苦,又似乎很陶醉。杨金玉不知道他们两个怎么了,他急切地想看个究竟。他用手轻轻托起面柜活动盖子,仰起头,让目光顺着那道细缝向炕上看去。炕头上的煤油灯火焰突突跳着,被子下面刘宗藩趴在女人身上,缓缓地动着,女人散乱的头发垂在炕沿上,呻吟声不断传出,杨金玉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呆了。
好大一会儿,刘宗藩不动了,接着翻滚下来,女人的呻吟声也停止了。杨金玉悄悄放下面柜盖子,靠柜帮坐下,这时他感到裤裆里湿了一大片。
后来什么声音也没有了。杨金玉在黑暗中睁着双眼,他在努力地回想着刚才看到的这一切,伸手到裤裆里一摸,犹如倒进了糨糊,黏糊糊的,他开始感到冰冷。后来,不远处似乎传来鸡叫声,他晕乎乎的睡着了。
也许是被冻醒了,也许是被那种奇怪的叫声吵醒了,杨金玉蜷在面柜里醒来时,炕上依旧传来了大呼小叫声。似乎比昨晚更猛烈,更刺激,杨金玉几次想偷看,但还是忍住了。
一阵风雨过后,又传来细微的鼾声,他却难以再次入眠。迷迷蒙蒙中,他感觉到天亮了,面柜四周的缝隙里都射进昏暗的光线。这时候,听到外面似乎有人走动咳嗽,他知道刘德禄一家起来了。
杨金玉听到炕上有穿衣服的声音,后来,又传来穿鞋声。开门和关门声响过,他偷偷地托起面柜盖儿,炕上已经没人了。杨金玉轻捷地钻出面柜,轻轻拉开门一看,院子里没有一个人,他便溜出门,如猫儿一样快步轻轻地向外走去。
出了断墙,新媳妇刚从墙外的茅房上完厕所出来,边走边低头整理衣裤,和慌乱出逃的杨金玉差点撞个满怀。两个人都一愣,同时脸红了。杨金玉急匆匆走掉了,走出几步他感到安全了,回头去看,新媳妇还在那里望着他,似乎在想什么。
从那次听房以后,无论在生产队一块干活,还是在路上碰到成秋香,杨金玉忍不住都会多看她几眼。那眼光,在她的身上游离不定,似乎想看到更多他未知的东西。
冬去春来,生产队的劳动依旧。正月二月起牲口圈,把圈里的粪土起出来,堆在大场里,和年前起的堆成几大堆,溜粪。整理好以后,给冬小麦返青之前施上一次粪,给还未耕地的秋田里倒上厚厚的一层,粪堆密实到间距不到三米,还要给山上的边角洼地担上粪土。那些边角洼地或种胡麻,或种豆子,一点都不能落下。成秋香开春之后便下地劳动,刚开始她和社员们不太熟悉,很少说话。后来慢慢熟了,她开始和队里的女人们说笑,两三个月之后,她完全融入到这个大集体中。
杨金玉和成秋香第一次单独谈话应该是在秋收时分,在这之前他们并没有单独的语言交流,但他们之间又分明有一种别人没有的感觉。那天早上,成秋香上完厕所回到窑洞,看到窑门开着,开始以为是自己忘记关了。进到窑里一看,不大的窑洞里,在离炕不远处面柜上的盖子斜搭在上面,她走近一看,里面还有不多的几个脚印,和一些土屑。她想到是不是昨晚有人藏在面柜里?她知道在当地农村闹洞房时有一种“听房”的习俗。有的人晚上趴在窗子上,有的趴在门缝偷听,但藏在窑里偷听她似乎还没有听说过。她猜测着,会不会是这个个子不高,看起来聪明精干的小伙子昨晚在面柜里呢?想到这里她感到面红耳热。在以后的集体劳动中,她都有意在回避这个小伙子,她也清楚他是大队长杨清奇的大儿子。平日里看到他那股聪明劲儿,也不由得会对他多看几眼。
事情发生在这天清晨。在知青点旁边这片地里,今年种的是玉米。昨天全队社员刚把这块称之为大埂的地里的玉米掰完,早晨上地之前距离这里很近的成秋香提了一个笼,到玉米地里来给自家搜玉米。这种行为没有人管,是去寻找昨天社员遗漏掉的或掉在地上玉米秆下面的玉米棒子。搜到的玉米都拿回家了,没有人上交生产队,干部们也知道找不下几个,也懒得管这芝麻点大的事招惹讨厌。更何况搜玉米是个人行为,你也不知道人家啥时候去,也很难碰得上,所以搜到的玉米都很顺利的带回自家了。
成秋香在玉米地里仔细寻找着,她希望这趟不要白跑。玉米地面积大,玉米秆又密,钻进去个人犹如掉进了大海里一般,外面是很难发现的。集体干活的地里往往会有遗漏,很快她便找到了两三个玉米棒子。
正搜寻着,她一抬头,突然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一个人。她吃了一惊,仔细一看,是杨金玉,她感到自己的心跳似乎加快了。虽说是拾来的不是偷来的,但毕竟是集体的东西,有人看见总不是啥好事。她连忙打着招呼:“你也来搜玉米?”杨金玉说:“我不想来,是我妈让我来的。”
“拾下了没有?”成秋香问。
“找不下,掰得太净了,我才拾了三个。”杨金玉说着扬了一下手中提着的小笼。
“就是,早知道今早来搜玉米,还不如咱们昨天多剩几个。”成秋香说着笑起来。
成秋香说完朝前走去。自从看到成秋香也在搜玉米,看到四周无人,杨金玉的心跳便加快了。他情不自禁地想起去年腊月的那天晚上,他不知道想对成秋香说什么,也不知道想做什么,总之,他希望有一件事情发生。
“哎。”他叫了一声。成秋香一回头,杨金玉还在原地站着。看到他那不自然的表情,和那异样的目光,她的心中不由得有些慌乱。
“把我这几个玉米棒子给你吧。”杨金玉有些结巴,这很不符合他平时口齿伶俐的特点。
“我不要,你也搜不下几个。”成秋香似乎预感到了什么。
“你拿上。”杨金玉说着朝前走了几步,扬起自己的笼,把里面仅有的那三颗玉米棒子倒进成秋香的笼里。
“……”成秋香想说什么,但啥也没有说出来,两人就这样面对面站着,目光时聚时闪,很不自然。
“我那晚在你窑里……”杨金玉声音不大,但在寂静无声的玉米地里,两个人却听得都很清楚。清晨的旷野上,没有一丝风,没有一点嘈杂,寂静无声,上万株玉米秆都静静地屹立着,似乎也在期待着什么事情发生。
“我知道……”成秋香的声音很低。
杨金玉向前走了几步,他伸手去拉成秋香的手。成秋香低垂的那只手被拉住了,另一只手提着笼。
杨金玉伸手去搂她,成秋香手里提着的笼放下了,她一动不动,任由杨金玉笨拙地去搂她。
杨金玉搂着她,似乎很费力气。他的身体比较单薄,或许还没有扯开条,或许就这么高。小伙子还没有怀里的女人块头大,他感到很不满足。
杨金玉把手伸进了她的衣服里,触摸到了温热而光滑的肉体。他用手抚摸着,摸索到乳房上,乳房很大,他用一只手根本捂不住。他揉了揉,似乎还不满足,他的手向下游弋着。他伸手去解女人的裤腰带,他感到自己有了更进一步的需求。
成秋香挡住了他的手。他停住向下的目标,又把手伸到上衣里去摸奶子。摸着两个丰满的奶子,他感到自己下边的东西膨胀着,有一种想法在似乎一片空白的脑中很强烈。之后他的手又向下伸去。
“不行。”成秋香一边说一边拨开他已拉着裤带的手。
“为啥。”他一边问,一边还在坚持着。成秋香又一次拨开他的手。
“我身上来红了。”
他隐隐约约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在生产队劳动的时候,曾经看到一个女人的裤裆湿了,他以为那个女人尿裤子了,觉得好奇,回家跟妈妈说起,妈妈说是那个女人来红了。他再三追问来红是怎么回事,妈妈说是女人来月经了。他基本上算是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他愣住了。他不知道是这个女人不愿意还是在欺骗他。
“你骗我。”杨金玉说。他还想坚持。
“你揣。”女人说着拉他的手去摸,他摸到了厚厚的似乎就是卫生纸的东西。在社员家里收来的粪土中时常会有血浸透的卫生纸棒子,他相信她说的话是真的。
“再说你还小,还是个娃娃么。”成秋香说着挣脱他的搂抱,提起自己的笼,欲继续搜玉米棒子。
“那就以后了吧。”杨金玉有点悻悻然地说。他似乎感到了一种遗憾,又似乎是一种解脱。看着成秋香提着笼远去,他也提起自己的笼,向另一个方向搜去。
秋收以后,全公社在王家山搞农业学大寨的大会战。王家山是杨柳大队一个类似林场的山沟,有大片的树林,有耕地,还有几孔窑洞。一整座山,可以耕种的稍为平坦的有几十亩地,除此之外都是农村人称之为滚牛洼的山地,其余是所属的荒洼。沟渠里前些年栽上了洋槐树,这几年长势喜人,一片茂盛。大会战是把这些洼地整理成一层层一条条地面平整的梯田。公社在山头上搭建了会战指挥部,也是几片苇席搭的一个棚子,里面放上桌子和扩音设备。山头上的大喇叭依旧吼天雷地的响着。坐在指挥部的基本只有公社的一个干事和杨柳大队的文书。因为天气冷,其余的公社领导和大队干部们都呆在沟口的那几孔窑洞里。这几孔窑洞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何人所挖,每隔一段时间都有人住。以前有社员担来麦草,到沟底挑来水,和些麦草泥,把窑洞重新抹一遍。门前是原来的院子,院墙早坍塌得残垣断壁,干部们把住在这里看林场的社员打发到工地上,在窑里的炕上喝茶抽烟,指挥着外面的大会战。
大会战从农历八月份冬小麦种上,九月中旬秋粮收完入仓之后便开始了,直到十月底,大约四十多天。这次会战由公社书记亲自指挥。公社书记姓朱,这位朱书记年龄不大,但很有魄力,敢想敢干。他经常一个人到工地转悠,天冷的时候穿一件黄军大衣,许多不认识的社员把他当成了一般干事。会战结束之后,朱书记主持召开了会战现场总结大会,表彰了百十个劳动模范和会战先进人物。杨柳大队因为后勤工作没有做好,没有得到表扬。但却有几个社员受到了表彰,还得到实物奖励。
柳安仁是这次会战中第一个得奖的,他是杨柳一队的队长。原因之一杨柳一队是东道主,全公社社员都在为他们整田修地,他们上工早,来的劳力多,曾经多次受到公社朱书记的点名表扬。另一方面朱书记数次在远处察看各大队和生产队的劳动情况,他发现杨柳一队的队长柳安仁都在参与劳动。他为此提出了表扬,并且不点名的批评了部分不亲自参加劳动的干部。会战结束作总结,朱书记不但表彰了柳安仁,并且让他作为群众代表上台讲话,柳安仁上台做了简短的发言。
从某种意义上讲,柳安仁是这次学大寨会战中最大的赢家。他除了得到一张写有“奖给王家山战区劳动模范柳安仁同志以资鼓励”的奖状外,还得到了一个优质铁锨头,两双帆布手套。在这之后不久,朱书记召开了杨柳大队的干部会议,提议说老支书年龄偏大,宣布支书就由柳安仁来担任。并且宣布由柳安仁主持杨柳大队的工作,并且给予了很大的鼓励和希望。朱书记对杨柳大队的干部很反感:老支书因为年龄大了,工作上没有主动性和创造性,而杨清奇也似乎很滑头。他原想一窝端掉杨柳大队的干部班子,又想到这么做有点不合适,就先换下了老支书,别的人选考察好再逐步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