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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沧海斗浪

独孤沧和骆乘风等人端立船头,任船身前后左右摇摆,却丝毫不为所动,好似脚下生根,稳如泰山。

韩商心神甫定,他扶好陆雪夷,勉强立稳足跟,方有余力眺望前方,只见二三里外的海面上并排而行十几艘船,大小与自己所乘船只相差不多,十几艘一字排开,足足有数里之长,横亘在海面上,宛如一条衔接海天的巨型锁链。

韩商虽不通掌舵行船之道,却也明白,在这般恶劣的天气中,平稳行船已非易事,何况十几艘船一字排卡,延伸数里,保持队形谈何容易;但眼前这十几艘船迎面驶来,却如此整齐划一,伴着海浪奔腾披荆斩棘,气势何其雄浑。

离得近些再看,居中的一艘船格外醒目,船身通体染成红色,船桅高耸,巨帆如壁,上面旌旗飘摆,推波逐浪驶了过来;船舷边站着十数个人,劲装结束,稳立如山,好生的气派。

独孤沧极目远眺,道:“八角龙旗,海商帮!”他目力极佳,如此境地也能看清对面船上的旌旗图案。

骆乘风道:“恐怕他们还不知独孤岛主您在船上!”

骆停点头道:“我这便喊话过去,叫他们让开道路!”

刘七也急忙说道:“这便最好,有独孤岛主在此,他海商帮还不急忙让开道路!如此一来,让他们也知道,我黑风堡......”他说到这里忽然觉得言多有失,话便就此止住。

骆停哂笑道:“好让他们知道,你黑风堡有我师叔关照?”

独孤沧道:“这有何妨!”眼见对面船阵纷纷解开桅索,放下风帆,其意不言自明,果真是冲着此处过来,独孤沧道:“海商帮所做无非便是海上镖行的生意,老夫若猜得不错,这回他们是受谷剑寒雇佣,在这一带巡海罢了。”

几人听了此话茅塞顿开,骆乘风道:“岛主一言点醒在下,看他们行船阵势,果真是在巡海。莫非......”

骆停接道:“莫非各家主子已然到了海外岛,开山启剑的日期有所提前?”

骆乘风摇了摇头,道:“岛主尚未回去,歃血为盟,开山启剑,又怎能不等独孤岛主尊驾,还有这柄玄邪剑?”

骆停颔首道:“那是自然,不过想必各家主子已到了岛中,或者正在途中,不然又怎能惊动这么大的阵仗。”

这几人内劲十足,海风虽大,但话音还是明晰可闻,韩商听了半晌,并不知这“歃血为盟,开山启剑”是什么名堂,而各家主子是谁他更无从知晓,只觉得此事必然关系重大。一时间茫然无措,转身去看陆雪夷,却见她直视前方,面无表情,目光也游离在极远之地,并不在海商帮的船上,仿佛是有极重的心事。

韩商心中略感失意,暗想她远来海外岛,自然有她一心要去办的事,怎会像自己这般漫无目的,放浪形骸。正暗自失落,猛然听到身前一声呼喝:“独孤沧在此,海商帮岳帮主可在船上?”

海上风波巨大,然而独孤沧功力雄浑,这一声破空而去,声振寰宇,想必对面船上的人听在耳中也是格外清晰。

两方相距依旧有百丈之遥,独孤沧隔海传声,须臾过后,那红色主船的船头上忽然现出了一红一黄两色大旗,两面旗前后左右挥舞,明眼人一见便知,这分明是海商帮行船布阵的暗语。大旗停摆稍许,左右十几艘船只果真向两旁散去,中间宽阔的海路蓦然出现在眼前。

韩商见状,暗想海商帮众人必是听到了独孤沧的话音,才这般爽快地让开道路。一句话便能驱使十几艘大船左右散开,人在江湖,若能有这等声威,当真是梦寐以求之事,而威名如厮,绝不止于他武功境界高深莫测,更是基于独孤氏百年来的为人处世之道深得人心,合乎江湖道义,不由得对独孤沧更添了几分钦佩。

那艘红色大船迎面驶来,船头上立着一人,他远远看过来,目光正落在独孤沧身上,神色蓦然一变,即刻躬身拜道:“在下岳仲环,不知独孤岛主大驾在此,真是罪过!”

众人举目观瞧,只见一个瘦高汉子身披红色大氅站在当头,威风凛凛、器宇不凡,然而对独孤沧却是毕恭毕敬。

独孤沧口中的“岳帮主”正是此人,此刻见他躬身失礼,便不计前嫌,道:“岳帮主,别来无恙!”

海商帮在东海一带势力极大,岳仲环身为一帮之主,自然独尊一方,可听了独孤沧这句话,不禁双手一抖,颤声道:“岂敢岂敢,在您面前,何来‘岳帮主’三字!”

独孤沧不愿为难他,抚须道:“你堂堂一帮之主,若再这般低声下气,日后怎能服众!挺直了身子说话!”

岳仲环言听计从,慌忙直起身,正要答应,却见怒海之上一束身影腾空而起,如利箭出弦,化影无形,奇快无伦,任海风再大、浪头再猛,也丝毫不能阻挡;他只觉得一阵疾风扑面,转瞬间,一个六尺有半的高大身影已然端立在身前,正是独孤沧。

当时两船相隔还在百步之外,独孤沧纵身一跃,恰如鹰击长空,身形在二十步外打了一个盘旋,五十步处脚踏浪头,点水而起,腾空又是一跃,用的正是独孤氏家传的轻功绝学“迁居河洛”,沧海斗浪,眨眼间仿佛移形幻影,飞身上了海商帮的大船。

岳仲环直看得目瞪口呆,一时竟说不出话来,船上的海商帮帮众见了这等神乎其技的轻功身法,更是震惊不已,不由得齐齐跪倒叩拜。

独孤沧平素在晚辈面前,着实收敛了七分霸气,这时孤身来到海商帮船上,身边没有许灵和韩商等人,他心无顾忌,一身威风使出,才知独孤氏威震江湖百余年,气概当真举世无双。

岳仲环慌忙伏地跪倒,颤声道:“在下参拜独孤岛主大驾!”其余帮众也齐声应和。

独孤沧背手横眉,显然这种阵势他已司空见惯,沉声道:“我问你,是谁让你在此巡海的?”

他声音极其冷峻,岳仲环深怕词不达意,字斟句酌地说道:“回岛主,正是贵派的谷先生!”

独孤沧微微颔首,答案早在意料之中,又道:“把你所知之事一一说出来!”

“是!在下得到谷先生令旨后,便召集帮众出海,只知契丹国、大夏国、西域昆仑派,川蜀灵波教、京兆府重阳王五家都已去了海外岛,谷先生深怕此事被大宋朝廷察觉,才发布号令,让各个帮派尽皆出海巡查,以乱视听。”

独孤沧眉头紧锁,道:“胡闹!”

岳仲环心下骇然,扑地又道:“在下只是奉命行事,还请岛主宽恕!”

此人只是奉命行事,独孤沧显然不会迁怒于他,道:“你站起身。”

岳仲环不敢怠慢,立即站起,又听独孤沧问道:“五路人马是何时动身的?”“辽夏使节和西域昆仑派结伴而行,自东海南下,正经过此处,只比岛主您早了三日,灵波教与重阳王府从泉州南下,早已动身,料想这时已到了海外岛。”

独孤沧沉吟片刻,摇头叹道:“谷剑寒所为,无异于打草惊蛇,海面上如此大的动静,大宋朝廷岂会不知!他是有意欲盖弥彰啊,陷海外三岛于绝地,陷老夫一族于不义!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可怜五十年基业,终将毁于一旦!”

又问岳仲环道:“宋廷必是知道此事了?”

岳仲环道:“正是,官府似乎早已得知风声,这些日官船来往甚是繁密。不过辽夏使节足有几十艘船,即使宋朝官船见了,也只好避路而行。”

独孤沧微阖双目,顿首叹道:“老夫只怕祸及天下啊!”凝眸远眺正西,那分明是大宋国土,话音苍凉,难掩悲怆!

岳仲环汗如雨下,不敢多问,恍惚中又听独孤沧说道:“沧海经别一生浪,身在迷途知短长!先祖功绩仍历历在目,独孤氏百年威名,恐怕一入歧途,万劫不复。请祖先显灵,沧某不知,该何去何从!”他这声叹息悲凉凄怆,仿佛身前的茫茫大海,已是独孤家的穷途绝境。

岳仲环还来不及多想,此时两船交错,独孤沧纵身一跃,长风扑起,眨眼间便回到了黑风堡的船上。留下岳仲环连连拜别不提,两船相错驶开,各自驰去。

叹息声犹在海面飘荡,韩商见独孤沧脸色阴沉,更觉得茫然不解。而骆停等人显然心领神会,当时听了独孤沧在海商帮船上连声叹息,几人面面相觑,仿佛得知了偌大的秘密,骆停轻声说道:“看来师叔对六家歃血为盟之事并不赞同!”

他声音极小,显然只是说给莫七星听的。莫七星微微点头,依旧默然不语。骆乘风也听到了此话,心中盘算道:“这矮子说得不错,看来独孤岛主果真对开山启剑、歃血为盟之事心存异议,等我回去将此事禀告谷先生,岂不又是一件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