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洞中的白骨散落满地,扬起了阵阵灰尘。众人闪身避让,驻足后仔细观瞧,方知那竟是一根根人的骨骼,粗细不均、长短不齐,虽然蒙尘已久,但在场都是江湖中人,看出骸骨上有许多处剑痕,虽然深浅不一,但手法却极为高明,百余处剑痕虽剑剑入骨,但除了颈骨上那一剑之外,都恰到分寸,看上去难伤性命。
诸葛君冷笑道:“这几人号称庐陵五老,精通奇门遁甲之术,他们不怕许师弟的机关,想到这林子里捞些油水,不过被我在身上刺了一百零七剑,最后是求着我结果了他们的性命。这一百零七剑便是‘十魔剑法’。洞壁上的剑痕我虽有许多处未能参悟透彻,不过假以时日,我必能大彻大悟,天下无敌!”
他话音慷慨激昂,目光起初还闪烁不定,可说到最后,却透出铁一般的决绝,凝眸看着手中玄邪剑,道:“先贤之辈尽归黄土,而许师弟此生誓不出剑,天下间唯有我诸葛君会施展这路‘十魔剑法’,加之玄邪剑在手,天地之间又有谁能是我的敌手!”
独孤沧见他将自己引到此地,竟说出这般丧心病狂的话,胸中怒火本未平息,此刻再难压抑,却勉强稳了稳心神,道:“妄想魔者,谓之自障。自障不空,生灭不停。颠倒散乱,遮障本心。参禅之人,须要空之。”
诸葛君岂不知这正是“十魔乱正”中的第六魔障——妄想魔,明白独孤沧是想以佛法教化来度化自己,当下大笑数声,道:“妄想神通,妄想玄妙。妄想奇特,妄想异怪。妄想长生,妄想返童。妄想飞升,妄想成佛。师叔不该不明白,我对这些狗屁经文当真一窍不通,若不是想从中对‘十魔剑法’有所领悟,我这一辈子也不会去看上一眼!”
独孤沧见不到事有转机,一抖长剑,道:“你若对这些经文大彻大悟,或许早已练成了剑法。师叔我倒是对佛法经文颇有钻研,不如让我进去,看一看这‘十魔剑法’如何独步天下!”不等诸葛君回答,徐然迈开脚步,已奔洞口走去。
诸葛君深知自己虽凭借“十魔剑法”而陡增功力,但若想抵挡独孤沧,还需仗着玄邪剑的锋芒,如今退路已无,他便不再畏首畏尾,迎面踏上一步,横剑出手,风扫残云,一招“万象无形”使来,势大力沉,震慑百步。怎料招数还未用老,却被独孤沧寻到破绽,轻描淡写间,千钧之力转眼化为无形。
高手对决,倘若不能知己知彼,决断攻守之势,必然极为不利;诸葛君深谙此道,这时也不逞匹夫之勇,刹那间运足功力,玄邪剑嗡嗡作响,旋腰转胯,横拨竖挡,将独孤苍二十几招精妙剑法格挡在外,虽然招招退守,看不出这“十魔剑法”究竟有何威力,但也丝毫没有仓惶败退的迹象。
在独孤沧眼中,诸葛君毕竟是晚辈,算不得与自己身份对等的人物,可玄邪剑货真价实摆在眼前,深知以力相敌无异于以卵击石,故而每出一招都是点到为止,深怕再与玄邪剑全力相击。两人就此心照不宣,一时难以打破均势。
韩商在一旁看得入神,完全忘了周遭处境,只觉得独孤沧招式之凌厉,诚然前所未见,仿佛剑剑走于偏锋,看似山穷水尽,无力回天,却总能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纵横捭阖间,诚然如天马行空,无拘无束,二十几招下来,便将诸葛君困在剑阵内,有如瓮中之鳖,不让他分神攻出一步。
韩商方知外公为何如此盛赞独孤岛主的剑法,倘若文如其人也可说成武如其人,那么窥一斑而见全豹,独孤沧着实是君子坦荡荡,大开大合间丝毫看不出“魔教邪徒”的阴险恶毒,反而让他觉得此人内外兼修,气度非凡;看到绝妙处,几乎要拍手喝彩。
三十剑过后,鏖战依旧难解难分。千虫宝剑一抖之下幻化出千层剑影,叠浪般卷到诸葛君身前,可玄邪剑上下翻飞,也守得上中下三盘密不透风,宛如高塘坚壁,金汤固垒,空使叠浪还潮,万军归寨。
独孤沧纵身一跃,手腕翻转,恍惚中宝剑好似分做两身,“铁索横江”使出,恰如千帆侧进,刺他双肋。诸葛君明白剑若分身,必然一实一虚,然而独孤沧出手奇快无伦,任他眼力再精,一时也来不及辨别,只好闪身撤步,横竖两剑退开来势,手臂关节已震得隐隐作痛。
诸葛君渐渐觉得死守并非良策,他向来心高气傲,此番对阵独孤沧虽能摆正心态,以守为本,却想不到境况会如此狼狈。然而疲于避守也难保不败之身,使他心绪更加杂乱无章,而他苦练七年的“十魔剑法”还未施展出来,如何甘心有此一败,又见独孤沧占尽上风,却步步紧逼,心中暗骂了声“欺人太甚”,双眸一闪寒光,不等独孤沧再次发招,已然断喝一声,飞剑反击。
见他突然发招,独孤沧初觉一惊,转念间却不无欣喜,暗想诸葛君花费七年光景苦练这路“十魔剑法”,必然有所成就,何不让他在破釜沉舟之际全力施展出来,也好见识一回这传闻中神乎其技的盖世绝学。
独孤沧佯攻一剑,急退数步,当即全神贯注,想要领略这“十魔剑法”的威力。只见诸葛君动若游龙,玄邪剑挂满疾风,一张一翕大有泰山压顶之势,刹那间竹林里满是剑影,光影内则剑气如潮,潮声中犹如群魔乱舞,獝狂饕餮、睚眦狻猊,每一招出手,仿佛便有牛鬼蛇神飞射而出,要将独孤沧吞噬得灰飞烟灭。
局势顷刻逆转,原本胜券在握的独孤沧转瞬间身处险境,可他多年未逢强敌,今之所遇实属罕见,竟勾起了好胜之心,当下意兴盎然,双目射电,紧紧盯着诸葛君的剑招,一者不敢怠慢,二者则是想尽力记下他的出招手法,学为己用。
电光石火间,两柄剑看似交锋往复,却不闻撞击之声,显然独孤沧依旧忌惮玄邪剑的锋利,出招虚多实少,不敢全力相击。须臾过后,剑已看不清形状,人也藏在了剑影之后,不见了端倪,显然是这两人各自施展绝学,迎来送往已入幻境。
值此激战正酣之际,韩商看得眼花缭乱,目眩神驰,连呼吸都已忘了。正这时,却听身侧一阵疾风掠过,一束身影奔逸绝尘,径直奔着洞**去。
诸葛君的心弦时刻绷紧,只怕有人在他鏖战之际趁机进洞,故而他与独孤沧交手时,始终不离洞口二十步外。当下察觉风声有变,即刻弃了独孤沧,反剑一拨,蓦地将地上一块大石撩起,击向洞口。
磨盘大的石块横冲直撞,仿佛一道白光划过半空,眼看着便要击到那人脊背上,怎料那人在半空中急转身形,回身摆臂,悄无声息间竟将大石削成两段,稳稳落在了地上。
诸葛君震惊不已,他用玄邪剑奋力一击,十步之内少说要带着几千斤的力道,这石块便是撞在城门上,纵然不能砸个窟窿,也要留个锅底大的疤痕,如何却被那人悄然化解,风吹柳絮般落在尘埃里。
诸葛君不识得这出手之人正是李剑鸣,却见他手中所使竟是一柄软剑,以柔克刚,威力如斯,足见此人的玄宗内功诚然已臻化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