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少二人衔枚疾走,转过数条街巷,脚步渐渐放缓。韩商如影随形跟在老者身后,见他这般年纪还可步履如飞,虽然游走间收敛内息,并未爆发全力,却也尤胜自己一筹,正所谓叶落知秋,依他脚程便知,内家功夫的修为必然极为浑厚。
韩商此刻一心牵挂陆雪夷的安危,听老者婉言拒绝通报姓名,只好忍下心中好奇,打算救出人来再行讨教。正想着,忽见老者清癯瘦削的背影停了下来,气息匀称地说道:“就在此处了。你先把话放在肚子里,等救出人后再问不迟。”
韩商闻听此话顿觉惊讶,不知老者究竟有何神通,即便是脑后长眼,却也不至看穿自己心中所想!但此刻只好依言而行,抬眼看了看身前这家客栈,门面并不大,生意也冷清,称得上门可罗雀;向里面看,几张桌椅摆放整齐,四壁徒空,只有一个小二哥在柜台上枕着胳膊,斗大的脑袋时左时右摇摆不定,正打着瞌睡。
老者稍作打量,跨步进了店门,开口便道:“有活人在吗!”话音高亢之极,怕是对面酒家都能听得清楚。
那店家小二自然被他一语惊醒,睡眼朦胧,尚未惺忪,惊恼之下懒得起身,只是伏在案上打量身前这麻屣鹑衣的老者,见他衣衫褴褛,骨瘦如柴,面相虽有几分不俗,却也不似什么大富大贵之人,周身上下只有腰间系着的一支玉箫算是有几分品色。
他哈欠连连,看了片刻,眼睛不再发花,见老者身后还跟着一个俊朗的青年人,器宇轩昂,手持佩剑,初时不禁一惊,可想想这市井之间手持兵刃的人也不在少数,便未放在心上。虽不知这一老一少为何来此,但被搅扰了清修好梦,如何不恼。不过他做的是开口生意,向来与人和颜悦色,自知身份卑微,不敢口出厥词,只好扭过脸说道:“今天本店不开张,打烊了,二位到别家去吧。”
老者咯咯一笑,自恃身份,并未与这无名小辈计较,转头冲韩商道:“小子,你心上人就在这楼上,余下的事便看你了。”说话间闪身撤步,竟已坐到了一张桌子旁。
韩商原本倚仗他的声威才胸有成竹,此刻见他才到店中,便被这店伙计三言两语杀灭锐气,一撩挑子全盘交给自己,一时间不知所措,不过事已至此,焉有退缩之理,应声向前迈了两步,抱拳说道:“小二哥,我们不打尖投宿,只想上楼找一位姑娘。”
那小二听他口气温和,徐徐坐起身来,睙目向楼上看了一眼,似乎想起一事,心念电转,道:“找什么姑娘?要逛窑子出门左转,再左转,两里外有家春意居,我这儿可是正经营生!”说罢一拍柜台案子,声势虽盛,目光却显得摇摆不定。
韩商并非欺行霸市之徒,从不愿恃强凌弱,但见这小二哥如此蛮横刁难,他救人心切,一时间恼羞成怒,剑眉倒竖,将手中宝剑猛地拍在柜台之上,单是“啪”的一声劲响,便已震得那小二哥魂不附体。
然而响声落罢,韩商见他神色木讷惊惧,忽然心生自责,暗想自己堂堂名门正派弟子,如此滥用武力欺压手无寸铁之人,如何对得起师门教诲!
他向来宅心仁厚,想到这里已全无主见,不禁回首看了老者一眼,只盼此人能拿一个稳妥主意,却见老者游目四顾,一副事不关己、漠不关心的尊容,只好转回身,硬着头皮说道:“好,那我自己去找!”说罢一扬宝剑,转身走向楼梯口,一边大声嚷道:“陆姑娘!你在吗?”
那小二哥吓得连连退步,如何敢阻拦这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却想起收人钱财,总不能置身事外,以至惹上更多麻烦,急忙嚷道:“客官留步!我这店已被人盘下了,您这一上,岂不是毁了我这薄本薄利养家糊口的买卖......”
韩商闻言止步,心中又是一阵踟蹰,却见老者起身走到小二身旁,伸出五根枯树枝般修长的手指,一把扣住他的肩头,道:“你放心,包你店的那些人没什么来头,若是他们有不满之处,尽管找这位小哥好了。”说罢一挑长眉,颐指气使,示意韩商尽管上楼。
韩商见老者终于做了主张,抬脚正要上楼,可还未迈出两步,忽听楼上噔噔噔噔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紧接着便听有人喝骂道:“哪里来的杂种!你上来一个给老子看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这人天生一副破锣嗓音,加之中气十足,这一声喊破空而出,突兀之极,聒噪得紧。
韩商听他出言不逊,惊魂甫定,怎能不气,急忙抬头去看楼上,只见二楼栏杆旁一字排开站着五个人,身材虽有长有短,装束倒是齐整,想起老者说劫走陆雪夷之人是于霸天,这时稍作打量,见五人的衣着果真与那日所见昆仑派弟子如出一辙,心中再无疑虑,霎时间怒火中烧,当此之际,便是于霸天亲自出来阻拦,他也定会拼死一战,何况面前只是五个无名之辈。
此时仗剑端详,见这五名昆仑弟子年纪皆在而立上下,面色红润,三穴饱满,论相貌俱都俗落,论内家功夫的修为,想必却不低,但他笃定要救陆雪夷出来,岂有旁顾,开口还道:“原来是昆仑派师兄,打断我的腿,要看你有没有这本事!”
楼上五人怒不可遏,其中一个留着短髯的人立时拔剑,斥道:“臭小子,你找死么!”另四个人唯他马首是瞻,也亮出兵刃,剑锋闪烁,五柄长剑如水银泻地,齐齐斜指楼下稳立如山的韩商。
韩商以寡敌众,自然不敢怠慢,暗想于霸天虽是江湖败类,可**出来的弟子,阵仗却着实不凡,急忙后撤一步拉开阵势,原本落在楼梯上的脚便又踏回了地面。
老者以为他临阵退缩,扑哧一声笑道:“你这臭小子,我当你是何等的英雄才俊,龙驹凤雏,想不到几个废材便把你吓退回来,你不救心上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