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画回首望去,只见夜色茫茫,并无异状,片刻过后,见涂远志终于回过神来,急忙问道:“涂大哥,是不是身后有人?”
“不错,听声音,这些人定是用麻布裹好了马蹄,追踪而来。”
陈画追问道:“那涂大哥有何对策?”
涂远志笑道:“眼下还不知对方底细,有你在身边,我也不敢大意,不过这事必要当机立断,以免坏了行刺大计。不如这样,咱们先纵马快行,找到隐蔽处下马,等他们送上门来再做理论。”
陈画见他笃定自若,也随之镇静下来,道:“我听涂大哥的便是!”二人相视一笑,纵马向前驰去。
涂远志对这一带的地形了如指掌,打马行出三四里路,便见眼前是一座数丈高的土丘,他放缓马蹄,道:“就在此处下马!”说罢双脚踏镫腾身而起,单掌轻拍马背,那马儿领会主人心意,并不停蹄,依旧向前驰去。
陈画正要勒住缰绳,忽然觉得肩头一暖,竟是涂远志的双手已然搭在她双肩,随即身子腾空,双脚便已离开马镫,一起一落,转瞬立在了地上。
陈画紧闭双眼,但觉涂远志那双手掌宽大有力,身法更是奇快,一升一降只在瞬息之间,仿佛才入云端又坠崖涧,心中难免一阵忐忑,可落地后又觉得心潮澎湃,异常欣喜。
两匹马向夜色中疾驰,须臾不见了踪影。涂远志不再犹豫,对陈画说道:“咱们且在这山丘上等着,看看是谁斗胆追来!”涂远志谈笑风生,显然这螳螂捕蝉、猫捉老鼠的把戏对他来说便如家常便饭,可余光看到陈画娇弱的身躯在夜风中显得如此单薄,他心头蓦然涌上一阵怜惜、一丝从未有过的怕意,恍然明白这回当真不是独来独往了,便不敢再莽撞行事,连忙说道:“快随我来!”拔足向山丘顶上走去。
二人闪转腾挪,衣不染尘,顷刻到了土丘上。涂远志伏下身形,叫陈画掩在身侧,见她面色不改,气息匀称,暗想这土丘虽然不高,也算不得陡峭,可上到顶端少说有五六丈距离,自己虽有意放慢脚步,可她尚能紧随身后,当真巾帼不让须眉,轻声笑道:“果真功夫了得,你若是个男儿身,必然要胜过涂某。”
陈画闻声一笑,抱拳说道:“涂大侠承让!你说自己若是个女儿家,便找不到婆家,这时又说我若是个男儿身,便能胜过你。涂大哥英雄盖世,何必这般妄自菲薄!”
涂远志颔首笑道:“那涂大哥也听你的,再也不妄自菲薄了。”正说到这里,他神色一紧,举目向山下看去,只见夜色空濛,还未看到人影,却隐隐听到马蹄声音,去此还在几百步外。
二人屏息凝视,俄顷过后,路上终于现出人影,借着月色看去,但见一队轻骑竞逐而来,共有五人。
涂远志心中早有盘算,低声对陈画说道:“让他们去追那两匹马,咱们从小路步行,明日到集市再买两匹脚程便是。”
陈画轻声说道:“最好不过,饶人一命如救人一命,涂大哥饶了这五人性命,便如造就了三十五级浮屠。”两人会心一笑,再看山下,只见五骑快马飞驰不停,此刻已行过了土丘,只等他们再行得远一些,便可起身下去。却在这时,忽听其中一人说道:“不对!大哥,咱们中计了!”
五个人当即停下马匹,那人又说道:“大哥且细听,那两匹马分明已不在一条路上,而且听这蹄子声,又像是空骑!”
陈画慌忙将身子伏得更低,却见涂远志已将手掌握在刀柄上,跃跃欲试。她深知这五人耳力过人,只怕武功也不弱,绝不想让涂远志以一敌五,恶斗厮杀,便将手按在了那只宽大的手背上。涂远志心领神会,果真渐渐松开了刀柄。
“老三说得不错,大哥,这两匹马分明已是空骑,根本没有人!”五个人还在山下理论,涂远志心中暗忖:“这几人听力极佳,藏是藏不住了,何必畏首畏尾。”他心意已决,轻声对陈画说道:“这些人必是密宗高手,耳力惊人,迟早会察觉咱们,涂大哥出去应战,你在此等我!”说罢一翻手腕,将陈画的手反按掌下,提刀起身,沉声说道:“涂某在此,不知几位有何贵干?”
静夜传声,原野回响,甚是嘹亮,五个人倏然一惊,慌忙扯稳马缰,向山顶张望,只见月华之下,涂远志手提长刀岿然伫立,魁伟的身影映衬在斩马刀锋利苍凉的光芒中,真如夜叉巡海,金刚出世。五个人看在眼中,寒在心底,便知这不是涂远志还会是谁!
涂远志话音落地便要冲下土丘,忽见陈画起身,目光中满含忧虑,情真意切地说道:“涂大哥千万小心!”
涂远志闻听此话,胸中怒火渐消,虬龙斩上的杀气似乎也已散去。他顾全大局,山下这五人来者不善,既已追上行踪,本是他必杀之人,然而想起陈画所说的“三十五级浮屠”,心中却泛起了犹豫。
那五人进退维谷,显然已乱了阵脚,却听涂远志说道:“不知几位深夜追踪所为何事,涂某今夜不想出刀,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不然,休怪我刀下无情!”
听涂远志声如虎啸,五人中早有两个胆怯,胯下马不住地向后退步。待退了十余步,为首之人陡然一声断喝:“还等什么!杀了这姓涂的,便是一辈子荣华富贵!”
这人早已察觉在方圆数里内只有土丘上的二人,所谓双拳难敌四手,涂远志本事再大,毕竟已没了坐骑,身旁更有一个女子拖累,当此大好时机,断然不会轻易错过。他话音刚落,身侧二人当机立断,催马齐出。继而又呼喝道:“老四老五,去杀那女的!老二老三,与我夹攻这匹夫!”
余下三匹马错落而出,蹄声震地,沙尘扑起,五柄弯刀争鸣出鞘,一时间寒光迸射,朔风袭人,直奔涂远志砍杀过来。
涂远志并不知这五人来路,只见他们出刀手法快速无伦,马似疾风,转眼已杀上土丘,一时不敢大意,即刻抽刀出封,目光一扫看准来势,屈膝踏地腾身纵起,虬龙斩挥洒如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着当先两骑斜劈下去。
他心中早有盘算,若是孤身一人在此,尚可周旋试探几招,摸清底细后再行搏命,然而此刻有陈画随行,他只想快刀斩乱麻,将这五人立斩马下,方为上策。
涂远志意欲搏命,长刀所向势若猛虎,那五人心生怯意,慌乱中一拨马缰,四散开来。他们岂会不知涂远志的威名,见虬龙斩如电光霹雳划过夜空,胸口便觉得一阵窒息。这五人本是奉命追踪涂远志行迹,沿路留下标识便可,万万不想与他交手,枉送了性命。
涂远志钢刀已出,绝不会空身而返,事已至此,他只怕放走了这几人,会牵累江存善、韩崇晋等义士,以及钢刀寨的安危,那肯再有宋襄之仁,当下猛进数步,挥刀便朝一人当腰砍去。
那人身在马背上,闪转腾挪的本事难以运用自如,又想不到涂远志出手如此之快,慌忙挥刀格挡,可刀招用老,夜色中却早已看不到涂远志的身影,刹那间只觉脊背一凉,耳畔便听一声呼喊:“老四!小心身后......”话音未落,此人便已立扑马下,折为两段。
其余四人见状,心中悲愤交加,有两人离涂远志稍近,当下催马驰来,一左一右弯刀齐出,两束寒光在夜色中萦绕翻转,忽而不见踪迹,唯听一人喝道:“姓涂的,还我四弟命来!”喊声未落,寒光倏然复现,离着涂远志竟已不足两尺。
涂远志见了此情此景,幡然醒悟,当即明白这五个人乃是天山刀客。天山刀客并非什么武林门派,最初不过是西域昆仑和吐蕃密宗外家弟子为谋生计所创立的门户,做的自然是花人钱财与人消灾的买卖。刺客行事多在夜间,这些天山刀客得密宗功法,耳力、目力皆练就的非比寻常,而刀法更是扬长避短,以夜战为主,俗称“天山月如刀,大袖覆千招”,便是出招时用衣袖遮蔽刀刃,不露半分痕迹,等招数到了近身后,刀光一闪,便可顷刻取对方性命。
涂远志虽未和天山刀客打过交道,却知这些人一旦收了雇主钱财,杀人放火无恶不作,荼毒良善也向来不曾手软,当真心狠手辣,无以复加。意念及此,他也动了十二分杀机,当即断喝一声,出刀如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