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什么,最近心里总是隐隐不安。或许是太过完美了,反倒叫人怀疑,叫人心里不踏实。过往的一个个谜团时刻纠缠着自己,心底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催促着自己未雨绸缪,可我不愿为了不期的未来将现在填满忧虑,所以索性选择坐以待毙。我心里暗想:如果不得双飞,哪怕只是双宿也是好的。可我没想到,即使是这样简单的愿望竟不能实现。
半个月过去了,挖心案迟迟未得到了结,心里悬起的一块石头也迟迟未落地,我的心里总是不安,就在这时,我却收到了太子抓到凶手的消息。我心里一慌,难道小二被他抓住了?我正欲一探究竟却觉察到皇宫里一阵躁动,宫女太监们匆匆忙忙的,好像要去迎接什么。
“怎么回事?”我拦过一个路过的小太监。
“姑娘有所不知,今日护国公回京述职,把女儿紫姬郡主也带来了,听说她可是出了名的美人,大家都赶着去看呢。”
怪不得一醉一大早就被皇上匆匆召去,原来是为了这事啊,我心中顿悟。
一想到皇上属意紫姬郡主做一醉的妃子,我心头就升起一股无名暗火。什么紫姬郡主,我倒要见识见识你。这样想着,我化作一只飞鸟潜入了大殿。
大殿之上,群臣垂立两侧,我停在屋梁上察看情况。
“国公镇守西疆辛苦了。这次回京一定要多住几日才好。”皇上据在高位上满脸挂笑道。
“谢皇上隆恩。为了国家社稷,老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大殿上,站在最前面的一位老者将拳头抱到脑袋右侧道。那老者一身铠甲,鬓发皆白但精神矍铄,腰背挺直,一脸傲气。看样子,他就是那个紫姬郡主的父亲吧,听说当年靖阑国建立的时候他立下了汗马功劳,属于开国元老级别的人物,又手握众兵,镇守一方,在朝廷中很有分量。
“朕听说这次进京你把紫姬郡主也带来了?”
“回圣上,小女已在殿外等候多时,只等皇上召见。”
“嗯,上次见紫姬郡主还是在她很小的时候,如今已经长成大姑娘了吧,快宣她进来吧。”
太监一声传召,片刻,伴随着一阵清脆的铃铛声,一个身着紫纱裙,面笼轻纱,赤脚的女子款款而至,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得被其吸引。
紫姬郡主盈盈上前施礼:“皇上,小女不才,千里迢迢至此,愿为皇上献上一支舞蹈。”
“嗯,甚好。”
得到皇上的准许,紫姬郡主开始婀娜起舞,其身姿柔软,妩媚多情,紫纱掩映下,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舞步轻盈,衣袂飘扬,脚腕上的铃铛铃铃作响,活泼中带着热情,张扬中透着魅惑,颇具异域风情。一时间,在场的看客们无不生出隐隐的遐思,面色潮红,眼睛却盯住不放,而那紫姬郡主竟旁若无人,舞姿依旧,眼波不时在众人身上逗留。
虽然那女子带着面纱,可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那双眼睛在哪里见过。
我偷眼打量着大家,一醉背向我,并看不见表情,只是那太子的面上现出无尽的猥琐来,让人凭空生出几分嫌恶。
一舞毕,众人的魂魄早被勾了去。靖阑国虽然崇尚自由,但如此奔放热情的女子却是很少见到,一时间皆引以为奇,又因着护国公的身份,都交口称赞起来。
“哈哈哈…… ”皇上忽然爽朗地大笑起来,“果然是女大十八变,想当年的紫姬郡主还是一个羞涩的小姑娘,一别多年,竟然已经如此奔放热情。也是,紫姬郡主自幼在边疆长大,每日看到的都是大漠孤烟,想必也添了几分当地的风情,果真是闺阁中的儿女所不能比的啊。”
“是啊是啊,不是普通的闺秀可比的。”大臣们随声附和道,护国公脸上顿时现出得意的神色。
“小女不才,谢皇上谬赞。”紫姬郡主复又施礼道。
“来人呐,有赏!”皇上抬了抬手,即刻有太监捧上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柄绿如意。殿下顿时议论纷纷——
“这不是太皇太后的翡翠如意吗?”
“是啊是啊,听说价值连城。”
“这样的重礼也只有护国公的女儿有资格收了。”
“小女不才,承蒙皇上垂爱,老夫无以为报,只能益加勤于军政,保我边境永不为外俘虏所犯,以报万一。”护国公表现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行礼道。
“国公免礼,国公已经年逾花甲仍在为国效力,实在是劳苦功高,朕早已为国公备了厚礼送到府上。另外,西疆太过荒凉,紫姬郡主毕竟是个姑娘家,这次回去就把他留在京城吧,朕对这丫头很有眼缘,不如就让她暂住在宫中如何?”
“皇上所言极是,这也正是老臣的心事,小女已经到了该出嫁的年龄,还望皇上做主替她寻一门好亲事才是。”
“那是自然。国公为国操劳,朕怎会辜负国公的一片赤诚之心呢?”
“谢皇上隆恩。另外,老臣还有一件事启奏皇上。”
“国公请讲。”
“在老臣出发赴京前,西疆发生了多起挖心命案,疑为妖怪所为,后来太子也追查至此,说京城也发生了相似的命案,在我们的勠力同心下,终于抓获了凶手。”
“太子,果有此事?”皇上将目光投向太子。
“回父皇,确有此事。自从儿臣加强了京城的防务后,青城内就再没发生过挖心事件,但是那妖孽却流窜到了护国公的地盘,儿臣一路追查,终于将其抓捕归案。”
听着太子的回话,皇上脸色一沉,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一醉身上,而一醉却目视前方,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皇上叹了口气:“既然如此,把那妖孽带上来吧。”
“是。”太子做了个手势,即刻有人去传消息。
一会,在几个人的看押下,一个贴满符印五花大绑的妖怪被押了上来。待看清那妖怪的样貌,我惊得一阵眩晕,险些从房梁上掉下去。这……这不是北玄参吗?他怎么会被抓住?
“启禀父皇,此妖为千年狼妖,大石国年间他就曾作过挖心案,现有案宗在此。”
“呈上来。”皇上看了看卷宗,皱起眉头,“案宗里不是说此狼已经被处死了吗?”
“父皇有所不知,当年的狼妖并没有死,不过是他施了金蝉脱壳的法术罢了,如今他年老体衰,大限已到,自然要继续依靠挖心来维持自己的生命。”
“父皇,儿臣有疑问。”一醉突然上前道。
“哦?你有何话想讲?”
“儿臣见这狼妖奄奄一息,垂垂老矣,根本不可能有那么伶俐的手法可以挖心,如果他真的依靠挖心维持自己的生命,京城里恐怕死的不止这么多人了。”
“二弟,你什么意思,难道还嫌死的人不够多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就事论事罢了,如果太子非要找个不相干的人来冒名顶替,我也没有办法。”
“你,你这分明是嫉妒我先抓到凶手!护国公可以替我作证,此狼确为挖心案凶手。”
“皇上,请皇上明察。”护国公道。
“诸位爱卿有何想法?”
“这……这……”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鸦雀无声。
皇上脸上顿时现出恼色,思忖片刻:“无论凶手是谁,此狼确为妖孽,不可不除,将它暂时收押,择日处斩,退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叩拜后退去。
我悄悄跟在北玄参后面,尾随而去。
北玄参是重犯,要关在皇家禁狱,被锁链绑在十字架上。那时他已经现出狼身,我看见他低垂着头,眼角和嘴角都流着鲜血,很虚弱的样子。我躲在角落里,待看守的人走后飞上前,落在他的肩膀上。
“北玄参,醒醒,醒醒,是我啊,我是方休!”我低声地呼唤着。
“方休?方休!”北玄参缓缓抬起头,仿佛突然睡醒,睁开眼睛,用浑浊不清的眼神看向我。此刻他头发凌乱,邋遢憔悴,风烛残年,让人一想起他当年雄姿英发的模样就倍感心伤。
“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你为何会被抓住?”北玄参虽然年岁已高,但毕竟法力高深,应该不至于被人轻易抓住。
“是松音道人将我抓住的。”北玄参用虚弱的声音道。
“怎么会?虽然他也是道士,可他和长石是不一样的人,能分善恶,能辨忠奸,你是一个好妖,也并非此次挖心案的凶手,他怎么会抓你呢?”我想了想,“嗯,一定是那个假的松音道人做的!”
“方休,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挖心案的凶手?”
“首先,我了解你,知道你是一只有原则的妖。再者,实不相瞒,我已经找到此次挖心案的凶手了,只不过……只不过她是我的一个亲人——现在还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还是先逃离这里为好,你跟我走吧,来,让我帮你解开锁链和符印。”
我正要化作人形却被喊住:“方休,你听我说,你带不走我的,我已经被那松音道人种了符印,走到天涯海角都逃不脱的,况且我大限已到,根本没有逃的必要了。”
听了北玄参的话我鼻子不由得一酸:“你是个好妖,自当有个善终,我怎么可以让你如此屈辱地死去?”
“方休,我都已经知道了,那个真正的凶手是你的干女儿对不对?”
“嗯。”我沉重地点点头,又用力地摇摇头,“不,不要,虽然她是我的干女儿我也不要你去做她的替罪羊,你们都要好好活着。”
“关于她的事情,我略有了解,我知道,她只是个误入歧途的孩子,她不过是掉入了别人为她设置的陷阱,成了棋子。我老了,不中用了,如果我的死可以换另一只妖的重生,也是一桩功德,我也算死得其所了,你也不必为我难过,我早就看破了。我这一生,手上沾满了鲜血,不知有多少无辜的人类成了我修妖的垫脚石,后来我遇见了素馨,是她教我辨别善恶忠奸,杀富济贫,惩恶扬善。可我明白,就算我杀的是恶人,我却仍旧犯下了罪恶,因为我伤害了那些人的妻儿,他们是无辜的,多年来我一直为此惴惴不安,一切皆有因果,现在的一切都是我的报应,只有我坦然接受了这些死后方可超生,就当是帮我个忙吧,请你成全我。”
“不,我做不到,就算我理解你我却做不到,我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我的朋友死去而无动于衷,我没有办法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求你,跟我走吧,我可以带你回妖界,在那里安享晚年。”
“方休,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作落叶归根?我的本源在人间,就算我曾经去过妖界,也不过是那里的一个过客,我累了,想家了,我死后,你将我的肉身烧掉,将我的骨灰撒在北方的大漠,那是我生命开始的地方。”
正说着,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响动,似乎有人来了。
“你快走,有人来了。”北玄参道。
来不及了,我急忙飞到另一个角落里躲起来。
只听得一阵解锁链的声音,一个金簪翠翘的女人走了进来,仔细看去,那女人一袭罗绮,彩绣辉煌,粉面朱唇,眼波流转间妖媚多娇,举手投足间风情万种,自有一段让人无法违逆的威严。旁边一个看守躬着身子恭敬地道:“太子妃请。”
我心中不由得疑窦重重,这是太子妃?她怎么会来这里?我听说太子妃懦弱,常年不得宠,太子因此流连在外,沾花惹草。如今一见却并不似传言,难道传言是假的?
哦,我明白了,一定是这太子妃太过聪明了,因而一直隐藏自己的锋芒,只是为了烘托太子的精明。太子一向昏庸无谋,却屡屡占得上峰,一定是这个太子妃在背后出谋划策,上次诬陷一醉造反没准就是她的主意。
那女子进门之后先是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北将军,你可好啊?”
“托您惦记,我好得很。”
“想不到啊,当年叱咤沙场的民族英雄,如今竟然沦落至此,不知那蓝熠将军若是泉下有知可会替你这个曾经同生共死的兄弟唏嘘心疼啊。”
奇怪,她怎么知道得这么多?
“妖孽,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你到底想做什么,但善恶到头终有报,如果你还有一点良心的话,杀人我之后此事就到此为止。”
“良心?”那女子嗤的一笑,“良心是个什么东西?一斤能卖几钱?要它有什么用?如今你已经死到临头了,我知道你是冤枉的,要怪就怪你那个亲爱的朋友吧,她明知道你不是凶手却不肯站出来说话,因为真正的凶手是她的干女儿,因为相较于你这个老不死的,她更在乎她那个风华正茂的儿媳,你就不恨吗?”
“你不必说这样挑拨离间的话,我是不会上你的当的。”
“不知好歹的!”那女子袖子一甩,北玄参竟然大叫了一声,晕了过去。
她竟然会法术!
“出来吧,我知道你在那里。”女子道。
见被其识破,躲无可躲,我化为人形,落在她面前。
目光撞上她眸光的一瞬,我的精神竟然有些恍惚。这是一双多么蛊惑的眼睛啊,冰冷决绝,好像可以拥有可以洞穿一切的力量。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们……有何渊源吗?”
“你觉得呢?自古不是冤家不聚头,姑娘好记性,沉溺在爱情的幻影里,把故人都忘了?”
“故人?”我努力在脑袋里搜索着,却想破脑袋都想不出。
“你忘了我倒没关系,我还想着你就够了,等下还要送你一份大礼呢!”
“你究竟想怎样?”
“不想怎么样,如果你想救这只狼妖就把真正的凶手抓来啊,我保证不再为难他,到那时你不但能救下你的老朋友还能帮你的小情人树立威信,何乐而不为呢?”
“不对,既然你是太子的人就该时刻为太子着想,怎么会要我帮二皇子呢?你到底有何目的?”
“我的目的你总有一天会知道,不过现在你还是好好担心自己吧,这大牢里人多眼杂,还是赶紧回去吧,要是让人发现你是个妖恐怕你就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
“妖孽,你等着,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我一路飞回梧桐殿,刚到殿门口撞见小丫鬟容儿,面色有些慌张:“姑娘,不好了,那……”
“那什么?有话说!”
“那紫姬郡主搬进梧桐殿的偏殿了!”
“什么?”我气的险些晕过去,这就是太子妃口中所谓的大礼吗?
“二皇子得知此事后去找皇上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老爹啊老爹,你对方休可真好啊!为了您的宏韬伟略竟然把她请到我面前来了,可有一点你没料到,方休是吃素的吗?我倒要好好会会这个紫姬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