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幻情妖倾天下:熠醉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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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重逢是梦

有心栽花花不放,无意插柳柳成荫。

我这只妖也真是好命,先是无缘无故多了那么多儿子,现在又凭空冒出这么多曾孙子曾孙女。北玄参的眼力果然不错,这七十二个曾孙子曾孙女个个骨骼清奇,神采奕奕,站在一起,就像春天里的整齐的秧苗般英姿勃发,茁壮成长。

我已是老了,一身皮囊千疮百孔,一颗心七零八碎,但看着他们的一刻也会瞬间感到自己年轻不少。我教他们法术,教他们读书,教他们绘画,一如当年在漪兰居。

他们的父辈还在江湖里奋斗,在外面,北雅负责堂内一切事宜,北风和北颂在一旁协助。我实在很难想象,当年那个柔弱乖巧的北雅是如何成长到像现在这样独当一面的,大概是小核桃的死给她带来很大的打击吧。北风、北雅、北颂是妖与人的后代,融合了妖与人的属性,相较于常人自然有先天的优势。虽然已经过去八十多年了,他们经过刻苦修炼,还是保持着年轻的样子。

虽然我不愿插手他们的事情,可他们还是奉我为堂主,时常向我报告堂里的事情,或是问我些意见。初时我并不愿回应,但有时又不忍看见他们走错路,说上一两句。毕竟我是一只千年的老妖,站在俯瞰人间的角度总会有总揽全局的看法。

日子平淡而又充实,看着这群孩子一天比一天进步,我的心里别提有多顺畅了。

还有一件让我高兴又担忧的事是——萤草和赵葶苈相爱了。爱情就是这么奇怪,也没打声招呼,说来就来了。葶苈不愧是小核桃的后人,血液里流淌着他的智慧和勇武,我不过托萤草照顾他几日,她便被他迷住了。萤草找到了幸福我自然开心,但她是妖,我总担心我所经历的苦难会在她的身上发生。但我也明白,与其为了未来不期的苦难惶惶不可终日,不如珍惜眼前的快乐。及时当行乐,岁月不待人。

最近不知为什么,眼皮跳得厉害,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早上,北雅果然送来情报说靖阑国和边疆的小国开战了,原因是那些蛮夷之人经常骚扰靖阑国边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靖阑国忍无可忍,才出兵清剿。我知道,那些蛮夷人是波罗国的余孽,自从被驱逐出中原后便聚集在边境,积聚力量,妄图东山再起,卷土重来。

我隐居在此,本想不再过问人间之事,但一想到这片土地是当年将军一心守护的疆土,便心有惶惶,进退无措,我到底该不该做些什么呢?靖阑国如今如此强大,清剿这些残兵败将应该不在话下吧。嗯,是我过虑了,都一千岁了,还这么沉不住气!

傍晚时,我心里烦闷,便去园子里走走,此刻梨花已由盛转衰,纷纷飘落,像在下一场大雪。曾几何时,将军便在这样的树下手执灵犀,剑舞如花。我不由得一时发呆,恍惚间,又似看见了他,他站在那里,喊我方休,咧开嘴似笑非笑。若是从前,我一定会冲上前去的,但经历的越多,便越不相信梦。落英如雪乱,凌乱中,将军的身影缓缓倒下……

“姐姐,姐姐……”萤草轻轻摇着我,我看见一群孩子从我身边路过,奔上前去。

“小萤?那群孩子在做什么?”我有些迷惘地问道。

“姐姐,你怎么了?没看见那里有一个人倒下了吗?”

“什么?有人倒下?”我笑了,“胡说!那是幻影,你们都看错了。”

“不是幻影,是真的,我们这么多人都看见了,怎么会错呢?”萤草言辞恳切。

我呆呆地望向她:“哦,那就是我在做梦。”

“姐姐?”萤草一脸迷惑,用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转身向回走去,却听见那一群孩子在背后齐声喊着“曾祖父。”,脚步不由得一滞。

曾祖父,谁是曾祖父?

——“曾祖父,您醒醒啊!”

——“曾祖父,我们终于找到你了啊。”

——“曾祖父……”

是他,是他回来了,他真的回来了!我停下脚步,足下运力,转身一跃而起,飞到他身边。

将军,真的是他!我看清他的样子了,此刻的他在众位孩子的簇拥中安静地昏迷着,眉眼如初。难道是我的赤诚之心感化了天地,让他们把我的将军送回来了吗?将军,是你的精魂回来找我了吗?我轻触他的脸庞,那淡淡的温度传至我的手心,是如此的真实,“将军,你放心,有方休在这里,方休会救你的,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我抱起他,一跃而起,飞回了自己的房间。

将军,醒来好吗?等你醒来,我们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好吗?你答应我的,只要除了长石就带我远走高飞,走到天涯海角去隐居。你看见了吗?这里便是我为你建的家,这里有你最爱的梨花,还有你的曾孙子曾孙女们。我们一起将他们教育成最优秀的人才如何?你不是会画画吗?你不是会弹琴吗?你这个骗子,明明会那么多才艺,却总是深藏不露,是怕我在你面前没面子吗?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感激你吗,不,不会!我会鄙视你,十分鄙视你,敢做不敢当算什么男子汉?将军……等你醒来,再为我舞一回剑如何?

床边,我紧握他的手,将他的手放在我的脸颊,那炽热的温度通过掌心传递,好像连接着两个人的心。

终于,将军缓缓睁开他的眼:“这是哪里?”

“这是大漠里的梨园啊。”

“方休姑娘。”将军看了一眼我抓着他的手,一脸惶惑,“我知道是方休姑娘救了我,但也不必趁我昏迷的时候占我便宜吧。”

他的语气是如此的陌生,我的手不由自主地松开,心也凉了半截,向后退了几步,不住地摇头:“你……你不是将军……说,你到底是谁?”

“你怎么知道我是将军?”那男子一脸诧异。

“你不是,你不是……你这个骗子,为何要骗我?”

“我何时骗过你?”那男子一脸无辜,“好吧好吧,就当我是骗子吧。”

“你是谁,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是谁指使你来的?”

“我是谁?我叫……一醉,那日在‘醉春风’我们见过啊,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是商贩家的少爷,在沙漠中运货途中遇见沙尘暴与驼队失散,不慎流落至此。”那男子想了想道。

“原来,你是转世而来的他。”我喃喃自语,“都怪你,是你偷走了他,你把他还给我,把他还给我……”我心下一激动,竟然揪住他的领子猛烈地摇起来。

“喂喂喂,我警告你,要不是好男不跟女斗,我早就打你了啊。”

“滚,从我这里滚出去。”我松开他的衣领,无力地指着门的方向。

“嘿,你这人,怎么翻脸不认人?又不是我主动要求来这里的。”

“滚!我不想再见到你!”

“唉,好吧,谁叫我寄人篱下呢?”一醉摇摇头,离开我的床向外走去。

一醉走后,我将房间里能摔的东西都摔了一通,一头扑到床上痛哭起来。

为何,为何在我即将忘记你容貌的一刻再次出现?为何要给我希望又让我希望?既然不能给我想要的又为何要来打扰我原本平静的生活?

哦,我明白了,这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梦,一场很长很长的噩梦。

睡一觉吧,睡一觉醒来,一切就都好了。

不知沉睡了多久,醒来时看见萤草正站在床边望着我,我望了一眼房间,很整洁,好像并没有什么变化,这就更加笃定了我的想法,这就是一场梦。

萤草见我醒来十分开心的样子:“您可醒了,孩子们知道您最近辛苦了,也不敢来打扰您,私下里准备了一场盛大的宴席,邀请您参加呢!”

“这倒是好事情,只是太过浪费了。”

“自从来到大漠,大家也没有好好聚一次,再说也没有很浪费,这次他们还特意为您准备了节目呢!”

“想不到孩子们竟然如此用心。”我欣慰地笑了笑,“既然他们如此孝顺,我总不能孚了他们的心意。”

“就是呢!”听见我答允,萤草面露喜色。

碗饭时,我稍稍打扮了一下便要去赴宴,却见萤草和葶苈一起来了。

“姐姐,孩子们想给你一个惊喜,特意嘱咐我要将你蒙上眼睛再带出去。”萤草道。

“你一口一声姐姐,不知以后成了我家的媳妇该叫我什么?”我打趣道,两人顿时都红了脸。

咳,这群孩子,年轻就是喜欢折腾,吃个饭还搞得神神秘秘的,不知要搞什么名堂。

庭院里,我蒙着眼睛坐在那里,眼前一片漆黑,只听见四周在窸窣耳语,紧锣密鼓地准备着什么。虽然嫌弃他们麻烦,不过这种被讨好的感觉还是挺好的,我倒要看看这群孩子能给我什么惊喜。

“喂,好了没有?你们曾祖母的肚子可是已经叫了哦?”我提高了嗓音。

“好了好了。”好像是葶苈的声音,“小萤,快去帮忙解开眼带。”

“欸,好嘞。”萤草走到我身后,轻轻解开眼带。

眼带被解开的一瞬,映入眼帘的一片灯的海洋,有的挂在树上,有的摆在地上,有的大,有的小,俱是竹子编织,外面再笼上一层彩纸,画着花鸟的图案,十分温馨浪漫,让人疑心在过一场盛大的节日。在灯火的映照下,梨花显得分外温柔,仿佛情人的面庞。微风出来,烛影摇红,好像情人的问候。我不禁看得有些痴了。

“姐姐,这些灯笼可是孩子们亲手所制,为的就是给您祈福。”萤草道。

“嗯,不错,孩子们有心了。”

葶苈一个手势,乐音开始响起,有孩子手执灯笼由两侧而出,灯笼整齐而有序地变动阵型,犹如花朵,犹如游龙,时聚时散,变幻莫测,孩子们随着乐音齐声唱诺:

“伐木丁丁,鸟鸣嘤嘤。出自幽谷,迁于乔木。嘤其鸣矣,求其友声。

相彼鸟矣,犹求友声。矧伊人矣,不求友生?神之听之,终和且平。

伐木许许,酾酒有藇!既有肥羜,以速诸父。宁适不来,微我弗顾。

於粲洒扫,陈馈八簋。既有肥牡,以速诸舅。宁适不来,微我有咎。

伐木于阪,酾酒有衍。笾豆有践,兄弟无远。民之失德,乾餱以愆。

有酒湑我,无酒酤我。坎坎鼓我,蹲蹲舞我。迨我暇矣,饮此湑矣。”

声音朗朗,充满着少年的朝气蓬勃,让人深深被感染着。

我不由得会心一笑:“这个曲子选的好,大家姓氏不同,却有幸聚在一起,真是莫大的缘分,‘出自幽谷,迁于乔木’恰好是大家的来历,‘嘤其鸣矣,求其友声’正应了四海之内皆兄弟的景。”

“大王是鸟族的妖王,我看呀,‘伐木丁丁,鸟鸣嘤嘤’一句才最应景呢!”萤草一声娇笑。

“你这个小妮子啊!”我捏了捏萤草的鼻子,“到底葶苈给了你多少糖吃,才把你的嘴巴喂得这么甜?”

萤草听了,脸又红起来,转过头和一边的葶苈相视一笑。

“好了好了,大家也累了,快叫大家坐下来吃饭吧。”

萤草一脸诡秘地笑道:“别急啊,好戏还在后头呢!”

葶苈拍了拍手,孩子们再次变换阵型,聚在一起,呈众星拱月之势,待再次分散开,一个手执长剑,带着面具的男子蓦然出现。乐音突然变得激越起来,男子便随着乐音执剑而舞,其气如松,其势如虹,剑锋所指,疾风顿生,满地梨花也随之起舞。

“这个孩子是……?剑耍的不错嘛!”

“既然不错,等下可有赏?”萤草笑道。

“有赏,有赏,自然有赏!大家都辛苦了,等下都有赏,想不到我这个老太婆还值得你们如此为我费心。”

萤草笑而不语。

一曲舞罢,孩子们渐渐撤去,各归其位,只有带着面具的那位还留在原地。

“好孩子,快过来,让曾祖母看看你是哪一位。”我勾了勾手,示意他走近。

那男子一步步走近,缓缓摘下脸上的面具,我终于看清他的面容。

“你,是你!”我心内大惊,难道之前的一切都不是梦?

“方休姑娘。”那个自称是一醉的男子突然向我鞠躬行礼:“今日一醉特意献舞是为请罪。那日在‘醉春风’,我不该将方休姑娘错认为风尘女子,对方休姑娘多有轻薄,还望方休姑娘大人有大量,原谅在下。”

“你,我不是让你滚离这里吗?为何你还在这里?”

“我倒是想走啊,可你这群什么曾孙子曾孙女不许我走啊,不但不许我走还一个劲喊我曾祖父。你来评评理,我有那么老吗?”一醉一副很委屈的样子。

我将冷冽的目光扫向四周,那群孩子果然一个个都低下了头。

“你现在走,我保证不会有人拦着你!”我尽量用平和的语气道。

“喂,我可是真心诚意向你道歉的,你就这样赶我走,连一句原谅的话都没有?”

“请曾祖母原谅曾祖父吧!”孩子们突然纷纷跪下为他请愿。

“够了!我说你们为何想到要为我表演呢,原来是憋着这个一个局啊,曾祖父,谁是曾祖父?你们的曾祖父早就去了,现在站在你们眼前的就是一个大骗子,你们都被他的表象欺骗了!”我有些声嘶力竭。

“曾祖母,曾祖父不是骗子。”葶苈突然跪了下来,“我外曾祖父说过,只要见到一个相貌同画像上一致的年轻男子,那一定是曾祖父回来了,一定要我们归顺于他。”

葶苈一跪下,其他孩子也纷纷跟着跪了下来。

——“是啊,当年若不是曾祖父收养了我们的祖父辈,现在的我们还不知在哪里呢!”

——“曾祖父不是骗子,他只是失去了记忆。”

——“是啊,北玄参老堂主确实做过这样的预测。”

孩子们一个个言辞恳恳,声泪俱下。

“你看啊,当时我要走,他们就是这个样子,我怎么忍心呢?只好留下来了。”一醉一摊手,表示很无奈的样子。

“好啊,他才来几天,你们便被收买了?既然如此,你们便同他离开吧,再也不要回来!”我气得浑身颤抖。

“姐姐……”萤草急忙上前相劝,“孩子们虽然行为有些失当,但讨你欢心的心意是真的,这次您就原谅他们吧。”

“小萤,你是我带来的人,现在连你也站在他们一边?”

小萤听了,急得掉出眼泪:“不,小萤是大王的人,誓死追随大王,关于曾祖父的事情,小萤并不清楚真假,今日相劝,只是不愿大王做出无法追悔的事罢了。”

“曾祖母消消气,孩儿们知错了。”孩子们跪在地上磕起了头。

“罢罢罢,我也不屑同你们计较。刚刚你们不是要赏赐吗?那我就赏你们每人扎三个时辰马步好了!”话罢,我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