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血色南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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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陈庭歌舞没蒿莱(1)

六十九、江陵破,萧詧建后梁

话说梁主萧绎刚即位不久,广州刺史萧勃就前来江陵人朝,梁主调他任晋州刺史,另外还调重臣王琳代任广州刺史,让王远驻京外。王琳得令后,心生忧虑,于是他在赴任前找到江陵主书李膺谈心。

“唉,我王琳何德何能,承蒙陛下宠爱,才有了今日的荣耀,我岂能不知感恩,反有异心呢?”王琳谓然叹道,“难道说,我王琳会有图谋?”“大将军的为人,我早就知道,将军今日何出此言?”李膺问。

“如今,天下未能太平,陛下却要我去驻守岭南,倘若江陵有何不测,我远在南隅,又怎么来得及赶回来救援呢?”王琳泪流满面地说道,“陛下让我远处,其实是怕我叛变啊!我岂能有与陛下争夺帝位的奢求?因此,为了陛下和社稷,我认为不如调我任雍州刺史,让我镇守武宁。这样,我便能够放走部属们归乡屯田,为国御诲,君臣同心同德,内外无忧。这样岂不更好?”

“将军,你这乃是肺腑之言,利国利民,令人感动!只是,陛下现在心中不快……眼前,我还不能将你的此情上达圣听,因为陛下暂时心有疑虑,还不能听我细谈。待来日我一定要奏报皇上!”李膺诚恳地说道。

次日,王琳不得不向梁主告辞,离京远去。

散骑郎庾季才善观天象,见江陵重臣大将纷纷被外派守藩,也很是忧虑,遂进殿向梁主进言。

“微臣略懂天象,不久江陵恐有兵祸,陛下理当留下若干重臣能将,驻守京都江陵,以防不测!”散骑郎庾季才向梁主萧绎奏道。

“唉,爱卿所言有理,朕也略通此道……”梁主萧绎无奈地叹息道,“然而,祸福在天,朕恐不能逃避,这只有听天由命吧!况且……多留大将在京,人多事众,也并非是福……”

“虽然,人算不如天算,但是,陛下倘若能事先防患于未然,或可避开祸殃!”庾季才再次进言。

“爱卿不必多虑,还是听天由命吧!”梁主坦然地说道,并且固执地摇了摇头。

到了深秋,西魏果然派出常山公于谨、中山公宇文护、大将军杨忠等人率五万余众攻打萧梁。出发前,长孙俭将他们迎入荆州大营商议。

“大军就要前往江陵,于公以为萧绎将有何对策抗拒我军?”长孙俭问于谨。

“他倘若从汉沔席卷渡江,直据丹阳,实为上策;他倘若把百姓都转移到内城,退保子城,静待援军,也算中策;他倘若不先转移百姓,只是坚守外城,那就是下策了!”于谨笑着向长孙俭说道。

“以公之见,萧绎将会如何用兵?”长孙俭继续问道,“他会行何策?”

“萧绎……他会行下策!”于谨立即答道。

“为何?”长孙俭又问。

“哈,萧绎他有何作为?据本帅愚见,因为萧绎庸懦无谋,多疑少断,况且……其麾下也没有几个有识之士,又都眷恋故土,上下贪安,所以,我料定萧绎会行下策,并且即将彻底失败!”于谨饥笑地说。

众人听罢,纷纷点头称是。

于是,西魏大军随即南下,兵锋直指武宁。梁国的武宁太守宗均闻讯,慌忙向梁廷报警。消息传到江陵,梁主萧绎忙召群臣商议对策。

“两国刚刚通好,怎会就无故发兵?”领军胡僧佑怀疑地问。

“正是!”太府卿黄罗汉也反问道,“两国修好,并未曾发生矛盾,西魏他们怎么就会入侵我梁国?”

“不久前,臣奉命出使西魏,宇文泰还是温颜相待微臣的,他们怎会立马就变脸伐我梁国呢?”侍中王琛也插嘴反问道。

“唉,这军情实令朕躬疑惑,王琛爱卿,你且再往西魏走一遭吧!”梁主萧绎沉思良久之后,遂向王深令道,“爱卿到彼,且仔细察言观色……爱卿这一去,朕就放心了!”

王璨领命去了。因为萧绎迷信道教,所以自从王琛走后,他再也不将军情放在心中了,他又去龙光殿召集群臣,讲演老子的《道德经》去了。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正当萧绎在津津有味地讲1兑《道德经》时,忽然,从北方终于又传来警报。

“启奏陛下,前方报说西魏大军已到襄邓,叛王萧詧也已率军与西魏会合,大军即将杀到江陵。军情似火,陛下不得不防!”突然,部将向梁主递上急报,并大声地说道。

“果真有此事?王璨的消息来了没有?”梁主停止了讲经,忙接过函件瞪眼惊问,接着下令,“全城警戒,谨防江陵为之震动!”

“陛下,王琛的书信已到!”侍卫又递上前方刚送来的王琛的书信。

梁主接过,看了一下,随即放下心来。

“哦,也许这仍旧是一场虚惊!在信中,王琢说他已到石梵,边境安定,没有兵祸。他认为警报都是戏言!”萧绎回头向众臣说,“大家还是去龙光殿去听《老子》吧!”

于是,文武百官又都身着盔甲,端坐听讲。然而,萧绎讲解了不久,又见接二连三地从前方送来军情警报,他还是不十分相信,仍旧在低头讲经说法。

“怎么……总有那么多的警讯?不会是真有其事吧?”过了一会,梁主萧绎又停下讲经,并烦躁不安地向左右问道。

“陛下,西魏大军真的来了,敌兵已经人境,越过西陵了——”突然,领军胡僧佑急急忙忙地从外殿踉跄而人,慌忙报道。

接着,警讯阵阵从前方传来,萧绎这才慌忙走下神坛,紧张地调兵遣将。梁廷百官齐集大殿,商讨军情大计。

“现令主书李膺赶赴建康,任命王僧辩为大都督、兼任荆州刺史,令陈霸先镇守扬州,准备迎敌!”梁主萧绎聚众在大殿上,向众下令。

李膺持旨去了,而当李膺来到建康时,王僧辩、陈霸先正与北齐冀州刺史段韶在边境上交战,刚刚失利还师,并在殿中紧急地商议军事。听说江陵又已军情危急,王僧辩不能分身,只好连忙派豫州刺史侯真、兖州刺史杜僧明率兵赴援。

侯、杜陆续赶到江陵,接着,郢州刺史陆法和也从汉口抵达江陵,风尘仆仆地前来向梁主报到。梁主看着这黑压压一批军队聚在一起,又发起愁来,因为,梁主萧绎喜欢清静,本不想江陵人马太多,害怕人多生变,引起内讧。

“……陆法和你还是回你的郢州去吧,此地兵马足以御敌了!”梁主萧绎看了一下各路援军,随即皱着眉头,对陆法和说道。

陆法和听了,十分不快,只得怏怏而退。但是此时,西魏大军已经渡过汉水,宇文护、杨忠两将奉于谨之命率精骑占据了江津,堵塞住了从东方前来援救江陵的建康大军。接下来,宇文护又攻克了武宁,活擒了太守宗均。

梁主萧绎得到这一个突发性的消息后,才大惊失色!他终于感到了事态严重,于是在金殿上失声痛哭起来,希望众臣拿出救国之计。

深夜,月黑风高,寒风阵阵。梁主萧绎悲怆了一天之后,万般筹措,仍是百无良策,遂垂头丧气,带着嫔妃,走出禁宫,登上凤凰阁,希望趁着夜色,仰观星象,以向上苍求助。

“唉,常言道:月晕而风,础润而雨。如今……东南云浮,天际昏暗,客星入翼轸,恐怕此番真的要亡国了!”萧绎抬头看了一下苍穹,又俯首叹息道,并且皱眉不展,“唉,想不到我大梁建国不久,就遭到亡国之痛!”“亡国?啊,陛下,这将如何是好?”嫔妃们听了萧绎的话后,齐声向梁主惊慌地哀叫起来,惶惶不可终日。

萧绎无言以对,一筹莫展,只是哭泣不止。

接着,梁元帝萧绎迈向亭栏,扶栏长叹,随即抬头低吟古诗《临尚台》道:

高台半行云,望望高不极。

萧绎听“老子”

草树无参差,山河同一色。仿佛洛阳道,道远难别识。玉阶故情人,情来共相忆。

时至深更半夜,梁主萧绎方才慢慢地拖着疲惫之躯,回宫就寝。

次日,梁主萧绎乘车出津阳门阅兵,见北风凄号,冷风刺骨,帅旗垂落。萧绎已经万念俱灰,抵挡不住严寒,只得回身下坛而去。

“陛下,大敌当前,微臣力图出战——”此时,左仆射王褒激动地奏道。“唉,好吧,爱卿去城外看看……”梁主叹息道。

接着,梁主萧绎无奈,惮然骑马出城,督军筑栅六十里,命令领军将军胡僧佑都督城东诸军事,尚书右仆射张绾为副;命左仆射王褒都督城西诸军事,领直元景亮为副。再命其他王公以下,都各尽其职。

“启奏陛下,西魏大军遮天盖地,业已兵临江陵城下——”

“唉,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梁主叹息道,遂大声令道,“武昌太守朱买臣、衡阳太守谢答仁、王褒、胡僧佑,现令你们相继出城迎敌——”

“微臣遵旨——”众将答道,随即陆续引兵出城。

梁主萧绎乘车来到枇杷门外,亲自督战。但是,终因寡不敌众,萧梁兵士未能战胜西魏大军,只好又退入城中。西魏大帅于谨命令部属们纵火焚烧萧梁的栅垒,弄得烈焰漫天,栅内数千民居和二十五座城楼俱成灰烬。

西魏军统帅于谨令兵士四筑围堤,断绝了江陵的出路。萧绎屡次巡城,只是看着敌军盛况而四顾悲啼,别无他法。有时,萧绎甚至采用掩耳盗铃的方法,他静心地吟诗诵词,并让朝臣们对答唱和,用这种方法,聊以自慰,延缓时日。

“唉,朕已派人给王僧辩送信去了,并且对他说:‘外敌的刀剑已经架在朕的脖子上了’,他……怎么现在还没来?想必,僧辩……他就会率兵前来救驾了吧?”梁主疑惑地问左右。

“唉,启奏陛下,微臣刚刚得悉,那信已被于谨截获了,并未能够送到王僧辩的手中!”朱买臣向萧绎报道。

“哦,竟是如此?天绝朕躬矣——”萧绎听罢又叹息道,“那么,就令王琳为湘州刺史,让他立即率军回救江陵!”

圣旨送达湘州,王琳接旨后,急忙督军北上。他先让长史裴政抄小路前来江陵报信,然而不幸的是,裴政刚到百里州就被萧詧和西魏的军士拿获了。

“裴长史能向我投降否?”萧詧将裴政捆来,审问道。

“末将不敢……”裴政欲言又止。

“我本是武皇帝之孙,梁帝嫡脉,莫非我还做不了你的主人?”萧詧向裴政怒问道,“倘若你能投降于我,按照我意行事,我保你子孙享受荣华富贵,否则我就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嗯……”裴政听后,忙含糊地点了点头。

于是,萧詧将裴政绑赴到城下,要他向城上高声喊叫,说王僧辩已经称帝,王琳力孤,也不能救驾了!裴政一面点头同意,一面被推到江陵城下。

“援助都城的大军就要到来,请你们再坚守一阵,就要胜利!我奉命前来通报,不幸被敌人擒获,我愿以身报国——”裴政此时看了身边怒气不止的萧詧后,突然抬头向城上大叫起来。

“岂有此理,你竟敢如此违抗我意!”萧詧听到后,立即大怒,“赶紧将裴政拿到阵前斩首——”

“不可!”西中郎参军蔡大业上前向萧詧阻止说,“此人杀不得,杀了他,百姓就会对我们更加失望,那么江陵就更难以攻克了!”

“嗬,我萧詧暂且让你多活几日!”听了蔡大业的话后,萧詧放了裴政,并且狠狠地吼道,“待拿下江陵后,我要将你们一同绞杀!”

此时,江陵城下,西魏和萧詧的大军遮天盖地,江陵城上,风悲雨惨。城内守将胡僧佑又出城大战,萧詧忙令弓箭手放箭,于是,胡僧佑中箭身亡,城内兵民大惊。

“江陵危险了,看来江陵不宜为都……”朱买臣手按长剑,向梁主萧绎奏道,“如今只有杀宗懔、黄罗汉等不忠之臣,才能谢告天下了!”

“唉,上次迁都之事也不怪宗、黄二人,那都是朕躬之意啊,他们无罪!”梁主萧绎摇头叹息阻止道,“朕也要保护宗懔、黄罗汉啊!”

梁主维护奸佞宗懔、黄罗汉等人的话一经传出,军心立刻大乱,竟有人打开城门迎敌去了。接着,梁主萧绎带着太子萧元良、王褒、朱买臣等人退守子城。于是,萧梁众将奋战了一天,终于溃败。

接下来,萧绎无奈地进入东阁殿,站到舍人高善宝的面前。

“朕命休矣,斯文图书不可留给外邦。阁竹殿内藏有图书十四万卷,卿……权且将阁竹殿内所藏的图书全部焚毁吧!”萧绎有气无力地对高善宝说。

“微臣遵旨——”舍人高善宝答道。

接着,高善宝开始焚书,火花四溅。梁主萧绎泪眼相对,痛哭不止。

“唉,大势将去,朕将随这大火去也!”萧绎看着这熊熊大火,叹息着,并想跳火自焚。

“陛下不可——”群臣见了,赶忙上前,哭泣着阻挡住了萧绎。

“国家已到危亡之际,微臣请求陛下允许我收拾残兵,继续坚守——”谢答仁激奋地奏道。

“唉,爱卿乃是忠义之士,朕准奏!”梁主萧绎欣然同意道,“为勉励爱卿尽忠,朕特授任爱卿为城内大都督,将御用的鼓号赠予爱卿使用,并招卿为驸马!”

于是,谢答仁应命去了。然而,谢答仁刚走,黄罗汉又上来说话。

“启奏陛下,如今敌我力量悬殊,倘若再与魏人奋战,无异于以卵击石,恐怕江陵就将玉石俱焚——”黄罗汉上前哭奏道,“臣以死劝谏陛下,切勿再言抵抗了!”

“哦,朕也知大势去也!治理国家的文武之道,今晚也俱焚了——”萧绎痛哭着,并以剑击柱叫着。接着,萧绎命令道,“黄罗汉,你且前往魏营代朕求和去吧!”

黄罗汉去后不久,又垂头丧气地从魏营回到子城。

“西魏大帅于谨要求,请陛下让太子去做谈判人质!”黄罗汉向梁主说道。

“哦,那么……你就让王褒将太子送往魏营吧!”梁主无奈地说。于是,黄罗汉立即前去通知王褒,王褒奉梁主之命,将太子送到西魏军营。王褒来到魏营后,遂被于谨接人帐中。

“王先生,听说你的书法不错,请你给本帅书写上一纸如何?”于谨向王褒递上一纸,并且笑逐颜开地说道。

“唉……末将遵命——”王褒叹了一口气,接下来大笔一挥,写下几个大字——柱国常山公家奴王褒。

王褒写罢痛哭,遂遵于谨之令,前去请求萧绎出城投降。

天低云暗,落叶满地,江陵黄花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