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飘起了鹅毛大雪,宋翊将那年轻公子挡在了屋外,微微有些发怒,“我不认识你,你走吧。”
年轻公子整个人贴在门上,风吹得脸通红,近似哀求道:“好姐姐,你就收我为徒吧。你看你功夫那么好,人也那么好,一个人出门在外多寂寞,收了我当徒弟,我可以给你解闷,可以保护你……”
宋翊单手托着腮看着窗外飘着的大雪,思绪飘渺。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没了声音,宋翊默默的嘲笑,只身一人,还真是有些寂寞。也不知是心中使然还是怎的,她拉开了门。黑色的影子滚进了屋子,年轻的脸上挂着笑,“师父,师父,你愿意收我了?”说这话的空荡,又抓紧了宋翊的双手。
宋翊瞪了他一眼,“安静!”抽身坐下,看着他,那样的眼神似乎很久没有见过了。她的气也消了一半,挠了挠额头,略有些尴尬,“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要拜我为师?”
少年还跪在地上,扯着宋翊的衣角往前挪了挪身子,“师父,你可得记好了,徒儿姓李名渊弈,字君生。原是西望城人,父母是商贾,早些年行商遇上盗匪身亡,家中只余我一人。师父是徒儿入江湖第一个帮我的人,功夫又那么好,我当然要跟着师父!”
宋翊哭笑不得,就为这个理由,可看他眼神真挚,不思有假,心下一软竟应了他。
李渊弈欢呼跃雀,恨不得扑上来抱紧宋翊,宋翊心下一紧往左移开躲了过去,伸手指了指旁边的凳子,“坐下。”他倒是听话,乖乖的坐在旁边,又是斟茶递水,又是递点心。宋翊看天色不早,想必陆长辞今夜也不会有什么动作了,便问道:“你一人来这里做什么?”
李渊弈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一个人就随便走走。听别人说白海冬天很美,就想来看看,没想到……”说着又笑了起来,“没想到我在这里碰到了师父,这大概是我这一辈子最好的奇遇了。”说到最后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大概是想起了伤心事。
宋翊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她不懂得安慰人,只硬生生的说了句:“以后跟着我,两个人不会那么孤单。”
李渊弈轻轻“嗯”了声,甩了甩袖子,跟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变出很多东西来,“师父,徒儿也没有什么礼物送师父,这些东西师父有喜欢的就拿去。”
宋翊皱眉,看着桌上一堆奇珍异宝,很是好奇他的袖子里还藏了些什么。李渊弈在催促,宋翊细细的看了看桌上的东西,有一根白玉簪子雕刻的极为精致,宋翊拿起那根簪子,端详了许久,笑了起来,“为师也用不到这些东西,这根簪子你戴着正好,来。”
李渊弈颇为惊讶,但还是很听话的过去坐在她身前。宋翊取了篦子,解开他的发,一丝一丝的梳开,又拢起编成辫子绕到头顶,用玉簪簪起,又取了发带给他挽上。看着镜子里的李渊弈,宋翊想起了很多的事情,有些恍惚了,李渊弈连唤了她几声,她都没反应。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概一盏茶,或者更久,她收回心神时,李渊弈已不在屋中。窗外的雪下的更大了,宋翊起身打算关上窗准备歇息。走到窗外时不由得吃了一惊,她所住的屋子窗户正对着正街上一棵树,陆长辞就站在树上,眼中深不可测。
宋翊愣愣的看着他,忽想起多年前在玉泉山的雪夜。她被师父罚抄书籍,他也是这般躲在殿外的树上等到深夜,她出来时他已成了个雪人。宋翊不知他在外面看了多久,她不想去猜他的心思,至于他此刻脸上的温情,她更没有觉得温暖,甚至感觉心累。
宋翊的手放在了窗棂上,陆长辞没有搭话,反倒纵身一跃一个华丽的翻转抖落了衣衫上的积雪,再转眼人已从窗口落在了屋内。他摸着桌上的篦子,低声道:“你还是当年的模样,动作还是那么轻柔,只是不知道那颗心是不是也同当年一样炽热?”却是一转身,扬手,篦子如刀朝宋翊面门袭来。
宋翊面有鄙夷之色,眼睛眨都没眨一下,那篦子在她面前停了下来,就这么静静的停滞在半空中。陆长辞甩袖,掌中带风挥掌而来,篦子应声而落,掌却已扫向宋翊的脸颊。宋翊本就在窗边,已退无可退,只得举掌相迎。掌风之下,两人脸色都变了。
宋翊吃惊的是,陆长辞的伤势竟然好的这么快,之前南望城他被玄青剑寒气侵蚀,方才又被李渊弈的玄铁尺打中,可此刻两人对掌,他的内劲竟无丝毫的波动。思至此处,宋翊脸色一沉,看来之前在堂中他是有意为之,可又是为什么呢?
陆长辞收掌,道:“你不必猜测,我来是和你商议共取《鸿蒙古卷》之事。”
宋翊仍旧握剑在手,全身戒备,冷言冷语道:“你不用浪费口舌,我是不会和你一起的。”
陆长辞将玄音剑放在桌上,挑眉道:“难道傅景年没有告诉你,要想拿到《鸿蒙古卷》,不光要找青阳道人,还要玄青、玄音两把剑一起才能打开归虚之境?”
宋翊的脑海迅速的翻转,想傅景年的话,想陆长辞现在的话,她发现自己对《鸿蒙古卷》除了傅景年告诉的那些,其他的竟一无所知。陆长辞的话让她如五雷轰顶,归虚之境?云雾之地的归虚之境?难道《鸿蒙古卷》竟藏在了哪里?还是说有了《鸿蒙古卷》可以打开归虚之境重整天下?
陆长辞看她神情,很清楚她此刻在想什么,继续说道:“你不用怀疑我的诚意,你我虽是敌对阵营,可你甘心《鸿蒙古卷》落在商徵或者萧寒翊手中?商徵自负,萧寒翊多疑,两人都不是天下百姓的良人,只有选出一个德才兼备的人,这天下才能恢复太平。”
陆长辞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宋翊听着他的话,思绪翻涌,忽然冷笑道:“你所谓的德才兼备的那个人,不会说的是你自己吧?我宋翊就算是死,也绝不会,决不可能将《鸿蒙古卷》交给你!”
陆长辞放下手里的茶杯,茶杯和桌面碰撞,“噹……”声音清脆。“你给不给我无所谓,我且告诉你,傅景年根本就没死,他给了你青阳道人的信物,却告诉了我关于《鸿蒙古卷》和归虚之境的关系,不过是想借你我之手得到他想要的东西。这天下的人,并不是每一个都像你把事情想的那么简单。你且扪心自问,你出身道家,却整日训练杀手进行暗杀、行刺之事,你虽手上没沾鲜血,可说到底那些死了的人还不都是死于你手?宋墨秋,你可想清楚了,这件事如果你不做,自然有人会做。你不愿意,我自会想方设法夺了翠羽去找青阳道人。”
话至此,宋翊惊讶,心中自是五味杂陈,陆长辞的话一点都没错。自己虽手上没沾染那些人的血,可到底杀他们的人是自己训练出来的,这些年死在映雪庄手里的人少说也有千人,自己还真是罪孽深重。宋翊自嘲道:“就算我死后要下十八层地狱,我也不会和你联手。至于你说的傅景年没死,我没看到他出现在我面前,我是绝不会相信。”
陆长辞见说不动宋翊,拾起桌上的玄音剑,神情冰冷,一字一句说道:“宋墨秋,我知道在你心中我早已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我自己也清楚,如今的我在世人眼中,就是一个喜欢杀戮且嗜血成性的恶魔。可有一点你要知道,如果从小我便被他人温柔以待,何至于走到今天这般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