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出了南望城原本是打算往西去回海亭城,可还出南望城三里之地,就收到飞鸽传信,称千山岭东蛮人盘踞地有了《鸿蒙古卷》的消息,命泠酒与莫青速速前往与叶慕恒等人汇合去查探虚实,差宋翊即刻往锁龙岭一带寻一个叫洛听风的人。
宋翊正愁不知该如何抽身去寻青阳道人,此刻见信心下大喜,与泠酒、莫青两人道别,即刻往北去了。
此时是初冬,越往北去越冷,路过之处有些地方竟已下起了雪。过雪地城时,整座城已被白雪覆盖,成了白茫茫的一片,可宋翊还得继续往北行走。傅景年说,青阳道人三百年前已羽化登仙,他一直居住在白海荒无人烟的地方,如果能在白海遇到一头长着三条尾巴的白鹿,跟着它就能找到青阳道人。
宋翊到达白海与应许地接壤处时,事情似乎有点出乎她的意料。此处是原是炎国边陲重地,多年来都是重军驻守,鲜有商旅和闲人,天下统一之后,白海、云雾之地、雷暴群岛、西地海四处在世人眼中仍是神秘之地,并无人敢贸然踏足,因此这应许地最后一个小镇上突然多了很多人,着实让人心生疑虑。
宋翊从小镇这头走到那边,发觉那些商旅客人各个警觉,果然都是江湖中人。镇中客栈酒馆大多都人满为患,唯有镇北街尾一家酒馆门前冷清,连门口的灯笼都没有亮起。宋翊盯着酒馆半掩的门看了许久,还是走上前推开门走了进去。
酒馆掌柜伏在桌上似是睡着了,只有个小二哥在堂内忙前忙后。堂里摆了七八张桌子,只有靠近楼梯口的两张桌子上有人。宋翊看到那两桌人的时候,心中骤然黯淡。一桌以陆长辞为首,身旁跟着两个虬髯大汉,一看便知是内家高手。另一桌坐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公子,穿了身黑色衣衫,眉目清冷,消瘦的紧。
宋翊径直走到那年轻公子的桌前坐了下来,问店小二拿了坛烈酒驱寒。陆长辞见她在旁边桌子坐下,收回目光招呼身旁两个大汉斟酒。年轻公子侧目,看了看宋翊,忽然出手,速度如电,钳住宋翊端着酒碗的手,口中呼道:“这位姐姐,你虽然生的美,可没有问过我的意思,就坐我的旁边,是不是想做我的娘子……”
“啪……”他话还没说完,脸上便重重挨了一巴掌。宋翊的手停在半空中,有点不可思议的看着一脸怒气的陆长辞。
显然刚才那一巴掌是陆长辞打的,他甩着手,阴森森说道:“小鬼,放开她的手!”
年轻公子并没有放开宋翊的手,反倒是泪眼婆娑盯着宋翊哭了起来,“姐姐,他为什么打我!他是不是喜欢你啊?”
宋翊本就不善言语,这情形又是如此的尴尬。她猜不透陆长辞的心思,但看眼前这个少年哭的梨花带雨跟个姑娘家似的,却又让人厌恶不起来。宋翊抽回自己的手,放下酒坛,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应该很痛吧,唉……”侧过脸向陆长辞道:“师兄何时变得这么暴躁,对个小孩儿也下这么重的手。”
宋翊说的很轻,很缓,没有半分的怒意,可落在陆长辞耳中却像是在生气。陆长辞眼睛滴溜溜的转着,脸色瞬息万变,忽然大笑道:“师妹这话说的蹊跷,为兄是想告诉他别到处沾花惹草,毕竟他碰的人也许已经名花有主。”
宋翊听得这话,脸上神情极不自然,本想反驳,可一想之下却连多一个字都不愿意说了。这个人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同自己一起长大的陆长辞了,他如今可是敌对阵营的大将军季柏青。宋翊缓下心神,自顾自斟酒,吃菜,陆长辞和那年轻公子再说什么她都充耳不闻。
当宋翊咽下最后一口酒水,陆长辞与少年公子已过了五十余招,两人由酒馆堂内打到屋外,又打了回来。宋翊看少年身形步法暗暗称奇,这人看着年纪不大,却能与陆长辞走过五十招,着实让人意外。可细看他的招式章法混乱不堪,并无规律可言,甚至是破绽百出,可陆长辞的玄音剑却愣是伤不到他半分。
宋翊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抱着玄青剑倚着楼梯看着两人在屋内飞高飞低,兵刃相撞擦出的火花与声音丝毫无法影响她的思绪。陆长辞出现在这里,只能说明一点,他也是来寻青阳道人,那么青阳道人这件事知道的恐怕不止他和陆长辞,傅景年很有可能还告诉了其他人,这镇上的江湖人大概都是闻风而来,还真是让人头疼。
陆长辞的玄音剑是玉泉派开山祖师于几千年前灯火峰峰顶的一处酷热之地寻来的玄铁所铸,剑身呈赤红,与宋翊的玄青剑不同,玄音剑所发出的红色光芒带着灼热,擦过年轻公子的衣衫,竟起了火星。少年公子手中拿的是一把扁平的玄铁尺,通体黑澄澄的,跟他的眉目一般清冷。
陆长辞虽然没有下死手,可每一招每一式都直逼他要害,剑锋横扫,斜劈,动作干净利落。少年的玄铁尺与玄音剑相撞,很巧妙的躲过了陆长辞的每一次攻击。陆长辞出剑的瞬间回头望了一眼宋翊,见她的目光始终在年轻公子身上,神情一变,剑锋一转直逼少年腹部。宋翊面色一寒,年轻公子虽然功夫不错,可到底缺少了江湖经验,玄铁尺还在外围没有撤回,陆长辞的剑锋却已到了他的腹部,宋翊想都没想,玄青剑出鞘,与玄音剑相撞。陆长辞怒火腾起,剑锋一转朝宋翊攻了过来。
少年公子见陆长辞攻向宋翊,火速撤回玄铁尺,向陆长辞背后攻来。宋翊喝道:“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你不许插手!”被宋翊一喝,年轻公子手下一顿撤回玄铁尺,可气劲还是扫了过去,打在了陆长辞的脊背上,寒气入侵,陆长辞拿着玄音剑的手明显抖了一下。
年轻公子有些恼火,扯着嗓子喊道:“美人姐姐,你好不讲道理,明明是他先动手打我的!”
宋翊差点被他这话憋出内伤,冷冷道:“你不是他的对手。”说话间人已落到陆长辞身后,向后一仰,玄青剑从陆长辞左肩处向下劈,一击不中,忽的翻身,剑尖上挑逼他腋下而去。陆长辞之前被宋翊的玄青剑所伤,如今又再次寒气入骨,与宋翊这一拆招,立刻觉得胸口燥热,喉咙干痒,全身经脉似要爆开,无奈之下只得撤剑向后退去。随他同行的两人见陆长辞退下阵来,立刻持刀护在他身前,挡住了宋翊的攻势。
陆长辞一手护着胸口,额上汗珠如豆,颗颗滴落,面色煞白。那两人刀刃翻飞,似是一体,朝宋翊左右攻来。宋翊以守为攻,待看清了他们的路数,纵身跃起,脚踏过两人递过来的刀刃,向后跳去,回身横劈,那人闷哼一声,被宋翊的剑柄打中肩井穴,手臂酥麻,大刀脱手而出,落在了远处。
这人见兵刃落地,迅速转身,脚下横扫宋翊下盘,宋翊向后一跳,单掌撑地返回原地,肘部用力向他腰间一击,这人向下一倒反手一撑,转身飞了出去。另一人的刀刃随风声而至,玄青剑向背后一挑,挡住他的刀,转身左手迅速出击劈向他的太阳穴,那人撤刀回身躲过一击,却还不死心,又反身攻来。
陆长辞与年轻公子同时喝到:“住手!”
年轻公子有些不耐烦,玄铁尺又击了出去,陆长辞此刻气息不顺,虽避过他这一击,却躲不过第二击,玄铁尺抵在他的喉间。就听他嬉笑道:“这位哥哥,你好矛盾,一开始我跟她说话,你不许还动过手打我。她帮我,你又要置她于死地,这会又让你的手下住手,你到底唱的哪出啊?”
陆长辞翻了个白眼,对于抵在喉间的玄铁尺他一点都不在意,可看宋翊手中长剑挽着剑花攻向他的手下,而每一招都取要害,杀念一起又怎么可能停下,宋翊的剑法轻巧灵动,不似俩人的大刀那般沉稳,忽左忽右,潇洒飘逸,几十招拆下来,两人都有些吃力。陆长辞虽然叫停,可两人只是奉命保护他,见宋翊有威胁,自然不会轻易停手。
陆长辞实相的闭嘴了。宋翊看出了其中的蹊跷,这两人只怕是萧寒翊派来的,依着陆长辞的性子,自己杀了这两人对他而言有益无害。宋翊长剑虚晃,撤出,冷笑了起来:“我偏不如你的愿,今日念你有旧伤我且不杀你,下次我绝不会手软。”说完问瑟瑟发抖的店小二要了间屋子,上楼去了。
年轻公子见宋翊走了,自个待着也无趣,撤了陆长辞喉间的玄铁尺,嘟囔道:“你们一点都不好玩。”身形一闪,却是上了楼奔着宋翊的房间去了。
陆长辞没想到这些年没见宋翊的功夫突飞猛进,南望城那次他未尽全力,只因心中还有亏欠。可如今宋翊对他似乎已无半点情分,每招每式都切中要害。陆长辞眼睛余光扫过身旁两人,心中气愤。所有人都知自己是萧寒翊心爱大将,可到底人心隔肚皮,这次出来寻《鸿蒙古卷》,他竟派了昆吾派的柳权与柳惊两人跟随左右,美其名曰保护自己,可这两人加起来也未必是自己的对手。
陆长辞长长的出了口气,想到傅景年临死前的话,他竟微微的有些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