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大负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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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逼上绝路

坐在公寓的阳台上,裴思格没有开灯,透过千年木的密叶,斑驳迷离的月光照得她通体如一纸勾着若隐若现轮廓的剪影。大学毕业以后,她仿佛一直就在月夜里坐着,不想看清周围,更不情愿被周围看清。那仿佛又是一种等待,起码,是心在等待……她时常会想,生命本是个奇迹,而两个生命的相遇本应是个更为美丽的奇迹。但无论是与甄伍,或是赵鸣,对她而言都不能算是多么美丽的相遇,这一点也只有在黑夜中才能看清,用心……

可她终究明白,现实就如同这千年木一般会一直挡在她的面前,总也不会给她一轮完整的月。而她恰又习惯了透过那稀稀松松的枝叶来欣赏月光,不敢奢求,更不愿抗争。何况,那样不见得就不美。

也许,裴思格这样的女人,天生就不属于任何男人,就连她自己也不曾相信会有那样一个男人,可以叩开她的心门,入主并完全占据她的心。她的童年在单亲家庭中度过,对父亲几乎没有任何印象,只晓得那人在她尚未记事前便抛弃了她的母亲。所以男人在她看来,资源交换的意义远大于依靠或托付。

但甄伍又稍有不同,裴思格一直在心里将他定位成一个聪明绝顶的情痴。既然是情痴,情感方面自然要愚钝得多,精于计算天下所有的帐,却偏偏理不清感情这本帐。他理智地娶了他认为正确的老婆,却将所有心思都花在了一个时时都可能将他逼至崖边的女人身上,假如这都不算痴,天下也就没有了痴。

只不过,他以为自己身处进可攻退可守的安全地带,殊不知更加危险——一个喜欢玩火的情痴。既是个寄生的最佳宿主,却又那般惹人怜……从纯粹生物学角度来看,这也正是通常情况下寄生虫不会致宿主于死地的道理了。

裴思格的手中紧紧纂着那板解酒药,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认真地考量着自己在两个男人之间的立场……临睡前,她给赵鸣发了条短信。

“帐要一笔一笔算,亮亮的那一份你另想办法,阿伍这边答应交出350万,但他要求当面亲手交给你,让你带一打啤酒去与他见面,他要跟你喝断交酒,以文明的方式与你结束友谊,特意交代只有我们三个人,时间地点待定,我本不想掺合你们男人间的事,但他执意要我也跟去,没办法。再通知你吧,到时我会陪你一道去见他。还有,解酒药我已帮你备好,你要实在喝不下,到时候我也会代你喝。”

5分钟后,赵鸣复:“只有我们三个人?只喝酒?你确定他没有其它要求了么?”

“没了,别想得太复杂了,这世上比你更阴险的人只有两个……”

“哪两个?”

“一个千年前做了古——秦桧,还有一个没出世——将来,你儿子。”

当晚,甄伍从超市里买了些熟食回来,为美鹃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美鹃很少能享用到甄伍花心思为她准备的晚餐,心里一热,眼中竟噙满了泪,哽咽道:“阿伍——真想多吃几顿你做的饭菜。”

尽管那并非甄伍亲手做的,动情之际,美鹃去握甄伍的手。甄伍竟如触电般浑身微颤了一下,随即离座。

“空调温度太低,我去关小点,你身体虚弱,吃不消的——你先吃起来——”

甄伍没有过问她事情办得是否顺利,其实只要美鹃没有大惊小怪,那就意味着一定是成功了。

晚餐后,美鹃的话一直在甄伍耳边萦绕。结婚以来,自己对这个女人的关心实在少得可怜,而他如今想尽力补偿,机会却只怕所剩无几了。美鹃的心里对丈夫也有愧疚,前几天在“罗马假日”里做的那些苟且之事,着实令她片刻难得安宁,每时每刻都在留心着丈夫的言行,生怕他有分毫的察觉。

“鹃——钱——我是说保险金,都打到哪张卡里?”

“哦,我的卡——应该没那么快,等几天吧。”

“嗯——我在想——那张卡还是放我这——钱一到帐我就送你去医院,接下来你就安心接受治疗,天大的事也不用你操心了,好么?”

“好!我听你的。”

稍做收拾,两人便早早上了床。美鹃战战兢兢地钻进甄伍的怀里,抬眼只看到甄伍微闭的双睑,女孩子般长长的睫毛没有变。

“有心事么?”美鹃关切地问。

甄伍轻轻挪动了一下斜靠的身体,睁开眼,用手揽住美鹃的后腰,轻抚了两下。

“倒没有,就是——有些担心吧——没事。”

“担心什么呢?”

“你——还有,保险金。”

美鹃双眸忽闪,充溢着感动,“别想那么多了——我给你讲个笑话吧,是我老家的事。”

甄伍又闭上双目,只点了点头。

“在我老家的街口,有一家开了好多年的‘老头小鸡店’,他们家做的小鸡炖蘑菇,那味道——这么跟你说吧,我读中学那会,每天下午放学,路过那店都会强咽口水,忍不住就要在街口多站上一会——一到同学聚会什么的,我都会拉他们去那家店,每回都开同一个玩笑,进门就嚷嚷,‘来一份小鸡,再上一个老头’,服务员都听腻了呀,只笑不作声,完了就有人接话,‘哦,没小鸡是吧?那就只上一盘老头吧,要大份的’——好玩吧?”

……

“咦——你怎么不笑?”

面对甄伍麻将白板似的脸,美鹃有些失落,转而翻了他一个白眼,用上海腔嘲他:“侬老么劲的!”

甄伍回过神来,忙解释道:“不不,好好笑!哈哈哈——只不过——你好象讲过好几遍了——”

“有吗?不会吧——好,就算讲过好几遍,你就不能当成第一遍来听?也该笑!‘空杯心态’懂吗你?”

“好了好了,我看你的职业病才是更要命的,你不该教小孩,大材小用了,你该去给传销团队搞洗脑培训。”甄伍这才笑出声来,是被自己的话逗乐的。

“去你的。”美鹃一阵娇嗔的轻搡。

“有件事我想征求下你的意见。”甄伍换了张脸,正色道:“如果有可能的话,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台湾接受治疗么?”

美鹃一怔,反问:“为什么啊?医生说配对在大陆机会才更多些呢——”

甄伍猜到她是这种反映,道:“哦,我随口讲讲的,对的,大陆人口基数大嘛。”

甄伍撸了撸美鹃瘦削的肩头,加了个习惯性辅助动作,在她额上轻轻地印上一吻。也许甄伍无心,可这一吻却令美鹃起了意。接下来的静默中,美鹃用食指在甄伍的胸腹上下不停地划着“一”字,划着划着位置就下移了,终于忍不住将手伸进甄伍肥大的睡裤。

美鹃的小手润泽滑腻且灵巧圆熟,于肥大的裆间长了眼似的欢快地游走,甄伍禁不住也在她身体上动起手来。1分钟不到,甄伍有了强烈的反应,急探身去床头柜里摸索安全套,那只手却被美鹃意外地捉住。

“你不想要?”

“不!想——但不要套——”

“为什么?”

美鹃松开手,凄婉道:“阿伍,我想生个孩子留给你,时间应该还来得及——那样我走了之后——你会好过些。”

“疯了你?!绝对不行!也不许你这么想!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能治好你,你怎么可以放弃?”

甄伍悲愤交加,转念,感动却又占据了他的心,因此更萌生了粉身碎骨也要救她于水火的冲动。

“唉——”美鹃翻过身来深叹了口气,“明天始终是看不清的,假如我此生真的没机会给你生小孩,进了坟墓也不安,而你呢?难道一点也不遗憾么?”

“我不想跟你讨论生生死死的问题,假如我真的溺水身亡了呢?不也同样是个大遗憾么?既然计划已经实现一大半了,我们没理由在这个时候认输,乐观点,所谓绝处逢生,你的意志绝不能垮掉——还有——你的身体状况也不允许这个时候再出新状况了,听话,要相信你老公一定有办法的,好么?”

“嗯,我听你的。”美鹃牵起甄伍的手,缓缓侧转背过身去,甄伍明白,这也许是她目前唯一能够承受得起的体位了……

三天后,甄伍让启亮陪同美鹃去银行提光了帐户里的所有钱,然后又与启亮和裴思格碰了一面,就在七宝附近的一个废弃工厂院内。启亮的远房表弟也来了,那人叫李天能。外形上比原版甄伍缩了小半个型号,误差可以厘米计。头发微卷,也是个椭圆脸型,与甄伍有着相近的漂亮额头与宽厚的双唇,五官搭配上则相去稍远,板起脸来也只与原来的甄伍约摸三分相似。而这都不重要,足够了,况且记忆也未见得能精确至厘米……

最令裴思格感到不可思议的恰不在脸上,而是那人如面试一般开口自我介绍时的嗓音,沙质声线及弱弱上挑的尾音,不细致推敲,万难分辨。还有那招牌式的站姿——收腹挺胸,双肘微屈,肩架耸起,故作魁梧伟岸。把两周前的甄伍“模仿”得惟妙惟肖。

这个显然是甄伍难以适应的,一脸不自在,道:“我肩架有这么夸张么?拎马桶样的!兄弟,你老实讲,你是不是天天都练习拎马桶?”

“啧啧——太象了啊,我就一直想讲阿伍象刘欢的。”裴思格看上去已彻底叹服。

启亮的掌重重拍在了李天能的肩上,道:“全靠这副肩架,看看这腔势,克隆出来一样的!”那感觉好似集市上卖马人掰开马嘴正跟买家卖力地验着牙口。

甄伍无言以对,愣了一会,又道:“再讲——我讲话是这副娘娘腔的么?”还是不愿面对现实。

可眼下已无人关注他的歧义,扎一堆讨论起李天能的酒量来。谈话间,裴思格只跟天能没话找话问,却故意不理启亮。启亮当然明白,她是在生他气,前几天还骗她说计划失败了,甄伍去见阎王爷了。

甄伍隐隐有个担忧,不是赵鸣能否识破他们的把戏,更非天能的酒量可否堪当大任,而是难保赵鸣这个滑头愿意安安分分只身前往,而且,抢难道不是更简单么?甄伍担心赵鸣背后使诈,于是将启亮单独拉到一旁,低声问:“你看要不要找一个闹市人多的地方跟那小子会面?那样他就不敢乱来了。”

启亮思量了片刻,摇头道:“不行!首先他不会答应,人多的地方怎么点炒?其次药性是因人而异的,讲是讲要上吐下泄好一阵才会挂,可他属于特别不能喝的那种,公共场所不晓得啥时候扑通一声死猪罗样的趴那了,我表弟还逃得脱么?再讲,见面肯定挑晚上了,你选灯火通明的地方不是自寻麻烦么?万一他识破呢?”

甄伍挠了挠头,无奈道:“那要么就在这里你看怎样?平常这里不会有人来,晚上乌漆抹黑的更是鬼影也没一个——你回头辛苦一下,从车间电闸那拉根电线到走廊上,装个20支光的小灯泡,最好离远一点,诺——就挂在那棵树上。”甄伍抬手指了指院内空地上孤零零的一棵小树。

“另外再摆一张桌子和三把椅子在靠近车间门口的走廊上,我和你提前在车间里埋伏,从里面看外面,一清两爽——外加每间车间都是相通的,跑到头就是个偏门,只要你觉得他喝到位了,跟我讲一声,我冲出门去把钱抢回来——我拿到钱后会从正门出去,欢迎他追出来,跑到大马路上随便他倒在哪,与我们就浑身不搭界了——你呢,留下来和格格、天能一道清理现场,记得要消灭一切来过的痕迹,做到万无一失了,再从偏门出去,然后穿过后院,从厂后门离开——记得要一个一个分开走,那个门平常没有人头进出,出去后是个弄堂,不要晚自习下课样的惊扰了住家……”

启亮认真听着,频频点头示意记下了。环顾这间废弃工厂,四下里空空如也,也仅有甄伍计划中的那两样道具——几张蜕尽了色横七竖八零乱摆放在院内空地上的破桌椅,墙角还堆放着一摞摞规格迥异、日晒雨淋后早已墨迹糊涂的废弃印刷品。想必这里以前应该是个小型印刷厂。

裴思格跟“新人”李天能本无话可谈,见甄伍与启亮两人于一边神神秘秘交头接耳,明白定是在策划行动,无趣地踱了过来,“哪能了啦?行动安排也要事先让我们晓得啊。”

李天能也凑近身来,还是拗着先前那般伟岸的造型,附和道:“是哦,到时候要我讲啥、做啥,要交代清爽的。”

“你啊,最关键,但也最简单,只要在明后天的晚上跟一个叫赵鸣的人在这里会面,你拎着一大包钱往桌上一丢,闲话不要太多,随便他点,一边点一边陪他喝啤酒,你两听换他一听这样喝,等他喝到第3听,你的任务就完成了……”启亮此刻仿佛已成竹在胸、胜券在握,索性向天能一并交代了余下几个必须牢记的细节……

“就这么简单?”天能眨了眨眼,仿佛捡到皮夹子后不确定下一秒失主会不会突然跳出来。

“我本来就告诉你很简单——”启亮先诡异一笑,随即迅速收拢,正色道:“不过简单归简单,答应你的500块酬劳一分也不会少给你,只有一条——必须不折不扣按照我关照你的去做,不要忘记你扮的是啥人,那人假使不喝酒,或者喝不到3听,不作数!”

“谢谢姐夫了。”

“姐夫?亮亮,不是讲表弟么?”甄伍忍不住问。

“哦,袁静的表弟。”启亮面露羞意,“这件事她不晓得,你们谁也不许给我戳穿!”

一阵你来我往周密的筹划之后,午饭时间到了,甄伍提议:“今天中午亮亮请客,大家要推辞就是不给他老人家面子。”说完扭头坏笑。

启亮白了甄伍一眼,恶指他道:“换汤不换药,易容难易心,你只赤佬还是一肚子烂心肠,我一如既往鄙视你!”启亮的口头玩笑是难得的,总算在“完美计划”面前松了口气,“小胜莫乖张,得意别忘形,都上格格的车吧,去远点的地方聚一聚。”

启亮讲的“远点的地方”至多不过是赵巷他姑妈家附近,A9开一段就到。他们找了家外表看上去还算光鲜的饭店要了个包间,包间里有股异味,冷气机是开着的,隆隆作响,吹出来的是热风。

甄伍唤来小姐,“怎么是热风?”

“哦,先生,那是自然风。”

“帮我开冷风。”

“哦,先生,我们只有自然风。”

“你干脆讲机器坏了,我还能接受。”

“抱歉,先生,机器是开着的。”

“开着,没冷风,不是机器有毛病么?”

“不好意思,先生,那是自然风。”

“可我不要自然风啊——好吧,你给我换一个有冷气的房间。”

“抱歉,先生,其他房间没装冷气机。”

甄伍一听恼了,立起身来,喝了一声:“早讲啊——走!换一家有冷气的店!”然后头也不回出了门,那三人也陆续跟在屁股后面出了门。

他们在邻近又找了两家,一家有冷气没包间,大厅里赶上苍蝇朝圣日。另一家既没冷气也没包间,招牌却很牛叉——“蓝贵族国际大酒店”。

甄伍朝启亮一摊手,道:“请客心疼是吧?带我们到这种鬼地方。”

“帮帮忙——都象你那么小器嘞,‘贵族’哦,‘国际大酒店’哦,还要哪能?”启亮讲这话时,面部肌群实在难以自控,屏不牢自己先笑了,“好啦——我都多少年没来过了,能怪我么?还是回第一家吧,又不摆宴席,填饱肚子嘛,不讲究了,不讲究了。”说完,启亮领头返回“自然风”饭店,一进门就高喊:“小姐,刚才那个房间我们还要。”

小姐手里拎了块油腻腻的抹布从另一间冲出来,“抱歉,先生,我们只有自然风。”

“我们什么风都不要了,把机器关掉,吵得人头疼,而且好象有一股怪气味。”

4人回到包间坐定,甄伍有心无心先点了几瓶啤酒,倒想看看天能的酒量,启亮跟小姐在一边点起了菜。关了冷气机的小包间,耳根倒是清静了不少,先前那股怪味好象也清淡了许多。甄伍心下猜想一定是那冷气机里有古怪,忍不住走上前去查看。透过排风口的风叶望进去,竟然发现里面笔笔挺躺着一只肥硕的死老鼠,当下瘆出一身冷汗,惊呼:“要死快了!一只老虫哦——”

这回,4人闻声不约而同立起身来,二话没说夺门而逃。火最大的要数裴思格了,从小到大除了生物课实验室里的小白鼠,就没见过活着的老鼠,更别提尸体了。她象条尾巴似的粘在甄伍屁股后面惊恐地逃离案发现场,口中不住骂道:“死老虫,臭亮亮,泥腥死了,泥腥死了……”甄伍转脸看她时,已是面色煞白。

(泥腥:沪语,肮脏、恶心的意思)

这顿饭,他们最终决定回市区去吃。这回折腾,个个沮丧,可谁也没料到,唯有甄伍一人有所斩获。就在他邂逅那只冷气机里的死老鼠的那一刻,竟灵光闪现,心生一计。当然,不是用在赵鸣身上。他在心里冷笑:好戏还在后头!

吃好中饭已近下午两点钟,启亮称还要回公司坚守岗位至5点,与天能一同先走了。临走前与甄裴二人敲定了行动时间——明晚9点。三个男人会提前在印刷厂设伏,裴思格去见了赵鸣后再一同过来,一旦那头有异动,随时发短信通知他们。裴思格暗想,心里的帐这回总算要找平了,曾经帮助赵鸣将甄伍整成了负翁,如今是时候归还了……

甄伍和裴思格没有分开,他们既没回甄伍的家,也没去裴思格的公寓,而是找了家便捷旅店开了个钟点房。

“这事完了之后你有什么打算?”裴思格想知道的也许不是他个人的打算,而是准备如何处置她。

甄伍当然听得出,“暂时还没什么打算,你什么想法呢?还愿意跟我在一起么?”

裴思格没有正面回应他的问题,转身去摆弄桌上的电水壶,“泡杯茶给你吧——不要总是用问题回答问题——”顿了一下,进而又问:“你舍得美鹃么?”还未等甄伍作出反应,又迅即否定,“肯定是舍不得的,当初你就选了她,再让你选一次,一定还是她。”

面对裴思格的自说自话,甄伍的头大了一圈,“我当时为什么选她?你又不是不晓得,谁不赞你格格是人见人爱的万人迷?你愿意安安分分跟我过一辈子么?千万别跟我讲你又想通了,我现在实力都还不如当初。”

一听这话,裴思格有些恼了,提高了声调:“你就这样贬低我么?在你眼里,我只为了钱才跟你在一起的么?那么你为啥不怀疑我明天会串通赵鸣再害你一次呢?他明显比你有‘实力’多了啊。”

甄伍一时无语,因为他忆起了那块“真爱密码”,忆起了这段时间以来这个女人的所作所为,他这么说似乎的确是不公平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唉——不讲了,也许我会选择一个人离开吧。”

“一个人离开,去哪呀?这又是为啥?连美鹃也不要了?”反正这会美鹃横竖左右都是她的挡箭牌。

“我也不晓得,也许去台湾吧,反正对于一个消了户籍的‘死人’来讲,到哪已经不再重要了,美鹃是不可能跟我走的,我试探问过,你——我就更没奢望过了——想想也好,一个人走,很干净,天高地厚,一眨眼就是一辈子——”

“那——你永远也不打算再回来了么?”

“天晓得——假使将来有缘跟你们再碰面,那一定是我在外面混出了人样,身份、金钱、地位都有了,那就叫衣锦还乡了,呵呵——‘东武望余杭,云海天涯两杳茫,何日功成名遂了,还乡,醉笑陪公三万场,不用诉离觞,痛饮从来别有肠。’——但假使真的回不来了,唉——心回来了也是一样的。”甄伍讲这番话时,满是无限莫名的感伤,仿佛明天过后真的要一肩行囊远走他乡。

裴思格也动了情,史无前例地于清醒中抱紧甄伍,“我不要你走——美鹃也一定要伤心死的。”都这会了,仍旧不肯放下“挡箭牌”……

启亮一路上喋喋不休地叮嘱天能,千万不要这样,万万不可那样。最后于公司楼下与天能分开,上了楼。路过会客室时却惊讶地发现袁静坐在里面等他。

一见到丈夫,还没等他回身关好门,便急不暇择开口道:“我有个专家朋友告诉我,我们预定的那套亿科的房子,虽然现在销售不太好,但将来的升值空间特别大——我看我们还是咬咬牙买下来吧。”语气中极力按捺着兴奋。

“这都是废话!我早跟你讲过,从‘房价猪肉比’来看,中国房价一定是被低估的,当然也包括亿科的房子,美国猪肉几钿1斤?5块!中国呢?12块!所以‘房价猪肉比’要比那些专家津津乐道的‘房价收入比’实在多了,计入购买力平价因素,中美房价也只能这么来对比,这还没算上人家那么重的持有税——再讲了,这么多年来,货币超发是事实,也就是讲,我们的印炒机太累了,你懂M2的,10年来我们的M2从9万亿膨胀到70万亿,7倍多,房价物价能不涨么?亏你还在银行里做事,这么简单的道理还要听那些伪专家讲过才发现新大陆样的——你脑子要聆聆清,现在不是我横加阻拦不让你买,实在是家庭财力差得太远,一场金融危机下来,全世界都在去杠杆,你倒要反其道而为之,变本加厉了——这个完全行不通的,我负责任地告诉你,最后一遍!”

“亮亮,你也不要太霸道了我跟你讲,道理我懂得未必比你少,但现在不是探讨理论的时候,很现实的问题摆在面前,那10万块,终归、到底、究竟还要不要了?”

“我不是听你讲,你们张行长跟那个什么马总很熟络的么?去求求他呀。”

“你以为你老婆在行里能有多大面子?讲白了人家是一体的,我在马总那下订那天,你都不晓得张行长见了我有多和蔼可亲呢,实际上之前他连我叫什么名字都不清爽,你现在要我求他去跟马总反悔,那不等于薄他的面子么?”

“还不至于吧?怎么被你讲得嘞——好象张行长的口袋里也装着他们亿科的股份样的。”

“这就是你的天真了,还讲我?”袁静一脸的讳莫如深,转而又草草岔开话题,“我也是为这个家长远考虑,不动产上总是要有点投资的——OK!就算我的出发点不是投资,但结果也还是投资,我享受我的,你投资你的,两不抵触。”

启亮没理会她后面的话,反抓住前面那句不放,“真被我点中了?真有股份?册那——世道墨赤黑——真叫‘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

(墨赤黑:沪语口语,漆黑一片,黑暗到尽头之意)

“这种废话多讲有啥讲头?‘屁股决定脑袋’的事情,你现在是只穷光蛋,嘴巴里当然要骂‘朱门酒肉臭’,假使有一天给你机会进‘朱门’呢?肯定就不这么理解了吧?惊呼‘酒肉香’都来不及咯——早过了愤青年纪了,我也不讲你是只酸葡萄,只提醒你抱怨不如实干,眼门前这套房子说不定就是你将来进‘朱门’的敲门砖你信不信?”

“我愤啥愤?我可从不自命清高,钱这东西对我当然是头等重要,我否认过么?只不过感慨一下共同富裕怎么总也不带上我?”启亮明显处在了下风,每次争执基本上都是这样,这表明争执已接近尾声。

袁静这会几乎要嗤之以鼻了,“共同富裕?你是在讲富二代娶穷二代的故事吧?或者富人心血来潮搞的慈善舞会?你怎么倒着活的?发现你越来越天真了。”

启亮准备缴械了,他还要去工作,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好吧!可能我确实天真了,那你讲该怎么解决吧?现在可是连首付都凑不齐啊。”

“所以,我绕了一大圈还是寻到你啊——私房钱拿出来吧——”

启亮只觉眼前一黑,天旋地转,没想到这个女人认死理认到了足以将人逼上绝路的地步,大手一挥,“不可理喻!岂有此理!懒得跟你废话了,你也不用换房了,直接换老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