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华北重镇石家庄
说起石家庄,它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明朝。传说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驾崩后,皇室叔侄为争夺王位,连年征战,先是“靖难之变”,后是“燕王扫北”,华北平原,滹沱两岸,几遭战火洗劫,“春燕归来无栖处,赤地千里无人烟。”燕王朱棣夺取皇位,建都北京后,不得不沿袭朱元璋的移民政策,从外地向华北移民,石家庄就是由山西洪洞迁来河北,在滹沱河两岸建起的移民村之一。到二十世纪初,石家庄还是一个两百来户、六百多人的小庄,归属直隶省正定府获鹿县留营社管辖。
是火车的呼啸,唤醒了这个小庄。卢汉铁路和正太铁路的通车给这个蕞尔小村带来了近代城市的气息,1925年中华民国临时政府曾命令在此筹备建市,将石家庄和休门等村合并,取两村首尾各一字,更名为石门市。但时过不久,南京国民政府又通令全国撤销市政公所,建市工作遂告搁浅。日军占领石家庄后,汉奸政权再次筹备建市,1939年10月,伪中华民国临时政府,正式批准设立石门市,所以这时石家庄又改名石门市。但当地人仍称石庄、石家庄。
石家庄素有“燕晋咽喉,南北通衢”之称。因为它背靠巍峨的太行山,面对华北的大平原,又是连接平汉铁路、正太铁路和石德铁路的交叉点。所以,一直是兵家必争之地。正如一个日本人岛崎辰美所讲:“横断中国大陆的两大干线之一——京汉铁路绕着资源丰富的山西,不仅成为中国经济政治交通的生命,而且在国防上是通向赤色地区的坚固屏障。因此,要了解华北,必须了解京汉线,要了解京汉线,就必须了解这条线上的根据地石门。”日本侵略者对石家庄的战略地位非常重视。
七七事变爆发之后,日本华北方面军两大主力之一的第一军就由平汉线南下保定,直接攻击石家庄。第二军由津浦线南下沧州、德州,向西迂回石家庄。1937年9月14日,日军飞机开始空袭石家庄。9月下旬,国民党第一战区命令商震的第二十一集团军坚守石家庄和滹沱河北岸的正定古城。10月1日,日军向中国守军前沿阵地发起进攻,被中国守军击退。10月2日,日军小股部队火力侦察,中国守军置之不理。10月3日,日军在前沿阵地升起大气球进行侦察,然后炮火突袭,四五百步兵越过磁河,发起进攻,遭到中国守军的重大杀伤。10月4日,日军炮袭后,用坦克开路发起进攻,中国守军在顽强抗击后,转移到第二线防御。一股敌人向正定车站迂回,把独立四十六旅野战医院等待转移的一百多名伤病员和医务人员,用刺刀活活戳死。得此消息,中国守军官兵义愤填膺,誓与敌人决一死战。10月5日,日军开始对正定城和火车站进行炮袭,进攻遭到守军顽强抵抗。此后几天,日军在飞机、大炮、坦克配合下,向正定城步步紧逼,正定古城被日军大炮轰开一个三丈宽的缺口,双方在此展开了争夺战,守军官兵前仆后继、奋死拼杀。最后两千余名官兵壮烈捐躯。正定火车站和正定县城相继失守,守军撤到滹沱河南岸阻击敌人。日军进入县城,残酷报复,制造了正定惨案、朱河惨案、岸下惨案。10月9日,日军分三路强渡滹沱河,石家庄守军面临三面受敌的危险,于10月10日清晨,部队南撤,石家庄当日沦陷。10月11日,共产党员吕正操率领的原东北军五十三军六九一团继续抵抗,在石家庄东面的藁城县梅花镇,连续打退敌人九次进攻,使日军伤亡惨重。日军进行报复,在该村烧杀四天,烧房六百余间,杀害无辜百姓一千五百四十七人,制造了骇人听闻的梅花惨案。接着日军又在石家庄周围各县烧杀抢掠,制造惨案十余起,在华北大地播下了仇恨和反抗的种子。
日军占领石家庄后,第一军司令官香月清司在石家庄火车站前,举行了入城式,并把司令部设在石家庄,指挥其主力向河南、向山西继续进攻。从此,石家庄成了日军在华北的重要军事基地。继第一军之后,第一一〇师团、独立混成第四旅团、独立混成第八旅团、独立步兵第二旅团、华北特别警备队第四大队、飞行第二十七战队等部队先后在此驻扎。华北方面军司令官冈村宁次也曾多次来石视察,一度把作战指挥部设在石家庄,对抗日根据地进行残酷“扫荡”。
日军攻克石家庄后,为了长期占领,使其成为他们永久的殖民地,迅速进行扩建,在军事上作为进攻华北各根据地的堡垒,在经济上作为以战养战的中心,在政治上作为以华制华的基地,在文化上作为奴化中国人民的大本营。他们除在石家庄及周围经常驻有重兵外,还在石家庄大量安置侨民,七七事变前,石家庄只有三个日本侨民,两年半以后,日本侨民已超过一万三千人。日本人的民会改民团,小学改中学,建立日本神社,设置领事馆,建设固定兵营。
为了长期占领和掠夺,日本对石家庄重新进行城市规划,并把石太线的窄轨改宽轨,修建石家庄到沧州的公路,石家庄到德州的铁路,开发石津运河,计划从石家庄到天津修一条水路,把山西的煤铁、河北的粮棉和各种战略物资,由水路从石家庄运往天津,再由海运送回日本。当时的石家庄已是华北地区的第五大城市。日军称石家庄为他们的模范治安市。而这模范市是在日伪政权的军、警、宪、特的高压下维持的,特别是石家庄的兵营之多,在华北更是首屈一指。日军在石家庄建立了东西南北中五大兵营,有的兵营占地上千亩。还有兵站、医院、仓库、衣粮厂等军事设施几十处。而关押战俘的集中营,就是五大兵营之一的南兵营。
2 铁丝网强圈的兵营
1938年初夏,小麦正在灌浆,菜花吐着芬芳,石家庄休门镇南的田野里,农民们有的除草,有的耕耘。突然从市里开来几辆载着日本兵的卡车,车刚停稳,全副武装的日本兵就跳下来,在麦田里、菜地里拉起铁丝网,眼看到口的麦子被踩倒了,嫩绿的菜苗被拔掉了,几个农民上前讲理,遭到的却是一顿毒打。
铁丝网很快就圈起来了,一圈就是几百亩。不久,日本兵押着战俘和抓来的民工,在铁丝网里用木板、油毡和铁皮瓦建起临时营房,在周围用木桩和铁丝网将其与外界隔开。随着时间的推移,临时建筑变成永久性的兵营,周围也筑起了围墙和电网。每天可以看到日军扛枪拖炮列队出入,营区也不时地传出日军训练的喊叫声、军号声。因为它在市区南部,所以石家庄人叫它南兵营。
南兵营自从住进日本兵,就看到日军经常把作战抓来的抗日军民带进里面,不过那时人数不多。1939年以前,驻石日军的军、警、宪、特各部门所抓的抗日军民都关押在本部门的小监狱里,随捕随审,就地处理,就地利用。真正变成战俘营是1939年。这一年,原驻石家庄的日军第一军军部迁往山西太原,而担任平汉线防务的华北方面军直属部队第一一〇师团(代号鹭字3906部队),从保定迁往石家庄。该师团所属部队把在周围各地作战抓捕的抗日军民都送往这里,军、警、宪、特逮捕的抗日人员审讯结束后也送往这里,于是这里改成了日军的俘虏收容所。这个时期南兵营规模不大,关押的战俘劳工不多,直到1941年春夏,关押的战俘也只有几百人。
而到1941年底却骤增到数千人。促成这一变化,有两个因素:第一个因素,是日军把对华北根据地的“扫荡”定为作战重点,战俘人数增加。1940年“百团大战”后,日军看到华北战场八路军竟能集中一百个团对其作战,并使其在正太路破袭战中遭到重大损失,为报复共产党八路军,从1941年开始,日军把战略相持阶段的进攻方向改为华北战场,而重点又是八路军根据地,一次次对石家庄周围的晋察冀、晋冀鲁豫两大根据地的冀中、冀南、太行、北岳四区进行反复“扫荡”“清剿”。作战的次数增加,规模增大,所以日军俘虏和抓捕的抗日军民也成倍增加。第二个因素就是日本关东军北进战略的需要,日本关东军与华北方面军的交易,日本战俘劳务政策的变化。日军占领我国东北后,建立了傀儡政权“满洲国”,为了将其变成北进苏联的作战基地,关东军和伪满政权制定了满洲开发计划和北边振兴计划,并在中苏、中蒙边界建立了十四个军事要塞。而要完成这些计划,所属军事工程和军需工业每年需要从华北输入近百万劳动力。因为种种原因,1941年已到3月份,华北输入伪满的劳工才三十万,而这一年关东军要进行针对苏联的特别大演习。为了解决劳力急需,这年4月,关东军和华北方面军签了一个协议,把日军华北作战同伪满劳工输送结合起来,即把华北作战的俘虏和各地监狱的犯人,作为特殊工人送往伪满,首先满足日军的要塞工程,同时送往日本财阀垄断的矿山。华北军阀每向伪满财阀提供一名劳工,财阀给军阀付三十五元(后改为五十元)的劳工输送费。因关东军和华北方面军的串通、日本军阀和财阀的勾结,日军把华北几个大城市的战俘收容所,都扩大成战俘劳工集中营。
1941年8月,日军把石家庄(当时称石门)的俘虏收容所扩编改名为石门劳工教习所,并把保定劳工教习所管理人员及所剩战俘分批迁入石门劳工教习所。
石门劳工教习所,直属第一一〇师团司令部和华北方面军参谋二课所属的日特组织“北平六条公馆”领导,并委派第一一〇师团的通讯联队(代号3916部队)部队长依东大佐兼任所长,原保定劳工教习所的所长波多野担任队长负责所内一切事务。下设主任办公室、医务室、审讯室、警卫室。具体管理和看押战俘的有日军三个班三十多个日本士兵。所部办公室有石川、谷川、金村三个翻译和医生、会计、情报人员等。
为了以华制华、以俘治俘,日军从被俘人员中挑选“战俘干部”进行管理。石门劳工教习所正式成立前的筹备阶段,战俘管理机构是四个指导员、一个总班长,领导几个班长。石门劳工教习所正式成立后,俘虏管理机构分设干部班、警备班。干部班先后设置审讯科、处理科、教育科、卫生科、指导科、监察科、治安科、组织科、编成科、地相科、工作科等十一个科(课),并设有调解委员会、办公室等。干部班各科管理普通班,普通班下设鞋工班、理发班、缝工班、菜园班、老头班、妇女班、病号班、炊事班等班。警备班开始叫小孩班,专门收二十岁以下的八路军战士,集中训练后,协助日军在二门里面的铁丝网内警卫、放哨,正副班长之下也分若干小班。建所初期经常关押的人员约一千多人。
1942年“五一扫荡”后,关押人员经常有三千多人,最多时超过五千人。尽管周转加快,集中营还是“人满为患”,俘虏管理机构比较庞大。日军所内具体负责人又称队长,先后为山宅、中村、守分等。翻译为金村、松冈等。战俘人员的组织机构设干部班、干候班、警备班、保卫班、普通班。干候班又称干训班,主要是为干部班培训人员。保卫班为警备班输送人员。干部班人员增加,机构简化,由原来的十一个科减为处理、审问、教育、生产、卫生、调查等六个科。
石家庄集中营占地面积扩大为两百七十七亩,其中两百亩为集中营的工场和农园。集中营院内岗哨林立,戒备森严。为防止战俘劳工暴动,日军在四周筑起了高高的围墙,围墙上安装了电网。围墙内有两丈多深、一丈多宽的壕沟,围墙四角和关键地段设有三丈多高的炮楼和瞭望哨位,昼夜都有日军站岗。内壕沟上又加设一道铁丝电网,网内由战俘劳工组成的警备班、保卫班警戒,几十米远就有一个哨位。此外,营区内有日军的流动哨不停地巡逻。晚上还有探照灯扫视照明,普通战俘劳工不准接近壕沟和铁丝网,只能在指定的区域活动。凡是被送进集中营的人很难从里面逃出去。既使要把一具战俘劳工的尸体运出集中营,也必须经过日本医官检查和门岗验证。
凡是进入集中营的人都要办理验证、消毒、登记、编号、审讯、“入所教育”六道手续。特别是所谓的消毒,简直是对战俘劳工的人格侮辱。被俘人员进门验证后,都要把携带的东西交出,把所穿衣服脱光。日本人怕战俘劳工把东西藏在嘴里、腋下、手中和夹在腿中,脱光衣服后,还让战俘逐个做张嘴、伸手、伸臂、下蹲动作。不管是春夏还是秋冬,都要跳进盛着石碳酸水的汽油桶里洗冷水澡。一桶水,几百个人洗涮,又浑浊又肮脏。日军还要求战俘劳工必须把头钻进水里,一些战俘劳工不愿意洗涮,日军就用棍子打着往水桶里赶,用手把头往水里摁。消完毒,让战俘赤身露体地整队在广场上跑步,直到身上的水晾干了,才给每人发一身先入营者脱下的又脏又破的旧衣服。有时在冬天给战俘发一身单衣服,有时在夏天给战俘发一身棉衣服,挨个排队,碰到什么算什么。这种所谓的消毒一直没有中断,只是在集中营刚建时和日军快垮台时,或者因为材料不完备时,才不让在冷水桶里涮,而采用往身上喷洒药水的做法,但消毒这一关是免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