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坐言起行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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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多年没有联系的中学同学,忽然来了电话,说是好不容易从别的同学那里找到我的联系方式。客套几句之后,就进入正题,说有一件什么事情,需要我的帮助。这我一点也不奇怪,也很愿意尽力而为,即使自己无能为力,也努力提供一些建议。同学有事求助,是对我的信任,是愿意把他的事情拿来和我分享,这是我的荣幸。我也有这样的时候,忽然遇到某个困难,左思右想,终于想到曾经的某位朋友,甚至只有一面之交,几番思量之后,还是愿意向他开口。而他也不觉得意外,鼎力相助。这时,我把自己的难处和他分享,自然是“谢哦”了。

愿意和某人交流,大大方方地向某人求助,痛痛快快地帮助某人,都是share的表现。一些时候,自己明明知道某某人有能力帮忙,思来想去,终于没有向他开口。也有一些时候,自己听说某某人遇到困难,就想若他前来求助,自己一定乐意为之,不料始终没有等到他敲门的声音。不言语,就是不愿意share,以为交情有限,或者感觉低三下四。网聊也是一种share,具有特殊意义的share.就某些话题,我们愿意和陌生人交流,却吝于和熟悉的人探讨,网络聊天的兴盛,就是缘于这种情结。网聊中,我们往往自在地暴露真面目,坦然而悠闲。

快乐的时候,能有人和自己一起分享,即刻发个短信,或者打个电话,把快乐传递给他;忧愁的时候,也能想到某个人或者某几个人,即刻短信或电话,请求他的支持。短信越多,电话越多,快乐复制得越多,忧愁分割得越小。一些百无聊赖的时候,例如在城铁上,在公交车上,抑或读书之余,无所事事,忽然想和谁随意聊点什么,这时,share的确是“雪哦”。岑参有诗: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欧阳修有句:雪消门外千山绿,花发江边二月晴。还有这么一首:一片一片又一片,飞入泥潭皆不见;前消后继不断飞,终叫河山颜色变。一片两片三四片,五六七八九十片;千片万片无数片,飞入梅花都不见。我喜欢雪,喜欢站在空旷的原野上,看着雪花一片片地覆盖整个世界,落在我的身上,落在我心的每个角落。

友谊是分享,婚姻是分享,同学是分享,伙伴是分享。读书的时候,和作者一起分享;授课的时候,和学生一起分享;乘车的时候,和同行的乘客一起分享;行走的时候,和大地一起分享……

人生,就是一个分享的历程。

The miracle is this:The more we share,the more we have.Leonard Nimoy如是说。

活在自己的文字里

好像读小学时,就听老师讲过陶潜的《挽歌》: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意思是,亲戚们有的余哀未尽,别的人却已经唱起歌来了。人死了有什么可说的,不过是寄托躯体于山陵,最后和山陵同化而已。

记得那时学了这首诗歌,心底是极其落寞和郁闷的。想一想,在这个世界上走一遭,离开了,用不了多久,就会被人们忘掉。其实,农村里的出殡仪式本身,作为一种送行,不也就是打发吗?在棺木抬离院子之后,逝者生前所用的枕头之类,就被用火烧掉。

人会有灵魂吗?老师告诉我们,鬼神之类的说法都是迷信。可是,我总是觉得,还是有灵魂存在的,它高高地漂浮在空中,也许是留恋人世间的生活,也许是不放心孩子和亲人,也许是还有很多未竟的事业……那么,看到现实中的人这么快就若无其事地生活,是不是会伤心呢?

可是,转而又想,那活着的人,总不能一直生活在怀念的哀伤中吧?他们需要劳作,需要休息,需要安静,需要快乐的心情。他们的快乐,不正是逝者的在天之灵所希望的吗?

的确有点矛盾。

祖父离开这个世界有五年了。祖父去世的第二天,我才匆匆赶回老家奔丧。然后就又返回我工作的城市,继续着我的生活。说实在话,我很少忆起他老人家。有时就想,自己是不是过于冷漠了?祖父一直很疼爱我。教我认字,教我数数,给我讲故事,手把手教我写毛笔字,是我的启蒙老师。在上学前,我就把一年级的课程学完了。如果说我今天在文字和思想方面还算有点作为,首先就应当归功于他老人家。

祖父早年毕业于师范,在他那个年代,能读到师范,是很了不起的成绩了。由于这样那样的原因,祖父50岁自觉自愿地回乡务农。但他毕竟是文化人,有空就读读报纸,看看闲书,抄录些治病的偏方。也曾写了几篇文章,回忆他的祖父母和父母。我们孙子辈上学后,他常常教导我们一些当学生的规矩,我们到城里读书后,他把一些要求写在纸上,交我们带在身边,借以时常反省。祖父写得一手好字,初看上去有些刻板,实则硬朗有力,像他做事那样很规则。

我去外地读大学后,祖父不时会写信给我。依然是很原则的嘱咐,寥寥几语,很工整地写在稿纸上。他给我的最后一封信,是让我打听一家医院。祖父从报纸的广告上看到,那家医院有个处方比较管用。

祖母八八年病逝后,祖父就独自生活在乡下,每逢节假日父亲和叔叔、姑姑回去看望他。祖父的记事本上,记着谁送了菜回去,谁买了糕点回去,谁给了他几块钱。记事本挂在墙上,寒暑假回去,我都会认真地翻看,说不出是感动还是清冷。

现在我忆起祖父,他的音容笑貌,他生前对我的种种关爱,他疾走的步伐,还有,他那一本本的记事本,有限的几篇文章,写给我的信。他的心血、感觉、思想就凝聚在那字里行间,他灵魂的气息也是在那里游荡着。

祖父活着,活在他自己的文字里。

照顾自己

女儿9岁了,我却每每不放心。家里带棱角的东西太多,我会时常吩咐:小心点,别磕着了。马路上坑坑洼洼的地方也难免,我会时常提醒:注意,别摔着了。

女儿也会有点小脾气,今天对这个玩具感兴趣,明天对那支铅笔爱不释手,后天又会对某种零食产生欲望,商店里那么多东西,总会有几样东西让她流连忘返。为了照顾她的心情,大多数时候,我都会满足她一两样的要求。

后来她总结出了经验:和爸爸一起逛街,总会有点收获。如果爸爸不答应我的要求,我就抹鼻子。只要我一流泪,爸爸肯定会给我买的。甚至,只要我脸色一暗,爸爸都会一边叹气一边掏钱包的。这是女儿告诉她妈妈,她妈妈又转告我的。

我不是不懂得原则的重要性,不是不知道不能满足女儿无理的、过分的要求。只是,在女儿这个年龄,凡是她提出的要求,有理和无理、适当和过分的边界实在是不好确定。所谓的无理,只不过是这也想买那也想要;所谓的过分,只不过是家里已经有了两个芭比还想要第三个罢了,或者,就是她的要求超出了我的经济能力。

女儿好读书,每次带她去书店,她都会目不转睛地看三四个小时。该回家了,她会央求:可以买一本书吗?我说:买两本也可以啊。她赶忙说:那三本呢?我答:读书是好事情,五本也没有问题啊。有了这话,女儿欢欣鼓舞,连蹦带跳地挑书去了。我不反对女儿买书,只是觉得她选择的书,没有什么保存价值,看过一两遍就束之高阁了。所以,不如在书店里阅读好了。女儿常常反唇相讥:你买那么多书干嘛?有几次,她拿着自己的书,放在我的书架上,气哼哼地说:你这么多书架,我只有一个,太不公平了!

一次,路过一个大甩卖的商店,有很多漂亮的小本子,都是两元的,我挑来挑去,选了五本。带回家,女儿喜笑颜开,说:爸爸,你再给我买五本吧,我想送给小朋友。我痛快地答应了。有时,她也会带点小礼物回家,说是同学送的。

照顾女儿的身心健康,照顾她好读书的心情,照顾她对友谊的热情,照顾她的自尊和自信……这些,就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头等大事。

原本,这篇散论的题目是“照顾自己”,想说一说人要善待自己,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要时不时满足一下自己的小小的、可怜的愿望。可是,在键盘上敲打起来,首先想到的却是照顾女儿。正像走在市区或者外地出差,每每都会想到给女儿买点什么小玩意,施以小恩小惠,给她意外的、小小的惊喜。女儿看到小礼物时喜悦的神情,对我来说,不啻是一种莫大的幸福。

这当然表明自己在内心是如何如何疼爱女儿。不过,我还是想说明,在对女儿的疼爱中,未尝不附带有对自己的童年的一种眷恋,对父母的一种感恩。同时,也表明了一种态度,就是要像照顾女儿一样,或多或少地照顾自己的心情,哪怕是有点无理的、过分的要求。前面说了,有理和无理、适当与过分的边界实在是不好确定。别一味地苛求自己,该放松的时候要放松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