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文艺复兴与中西文化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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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中国瓷文化的西传和影响(5)

法国是怀着浮躁的热望开始试制瓷器的。其原因是宫室奢靡之风对华瓷的追求,使大量贵金属外流,国内经济陷入窘境。为了满足对瓷器需求的增长和对资金失散的截源断流,法王路易十四即位之初,由其母安娜摄政时,大力支持对华瓷的仿制。克劳迪·里维伦首先在巴黎获得了制作瓷器的特权,1664年,他宣称掌握了仿制瓷器之谜,大言不惭地说:“其仿瓷与东印度群岛运来的那些一样,甚至比它们更漂亮。”实际上,他的作坊工匠多来自德尔夫特和鹿特丹,极有可能是荷兰彩陶的发挥,因无存世作品而无法判定是否具有瓷器的属性,被发现的只是他制作的德尔夫特型的花饰陶器。1673年,鲁昂郊外圣塞韦尔的一位彩釉陶工路易斯·波特拉特获准了为期30年仿制中国瓷器和荷兰彩陶的专利权,成功地生产出法国的第一代软瓷,配料主要是石英、明矾加硝酸、钾、苏打等,不含高岭,在炉温1100℃以上烧成。最具代表性的波特拉特白瓷就是直接仿自中国的福建白瓷。当时的法国,常常由贵族为化学家和工匠们提供资助,仿照华瓷制作出佳品。1686年以后的几年,奥尔良的玻璃制造工匠佩罗特在仿制进口瓷方面同样成功。17世纪末,法国的仿瓷虽在瓷质上没有突破性进展,但与华瓷也有形似之妙。安妮女王的医生马丁·利斯特说:“怀着十分满意和兴奋的心情观看了圣·克卢瓷窑,我承认不能将那里制作的瓷罐与曾见过的最精致的中国瓷器相区别。“18世纪以后,法国的仿瓷技术有了显著的进步,在孔蒂公爵保护下的尚蒂伊瓷窑生产的彩釉软瓷器,已将中国瓷的设计、装饰、彩绘与西方软瓷的烧制工艺有机地结合起来了。

英国试制瓷器的历史较晚,17世纪后期才小有成就。弗朗西斯·普莱斯用约克郡的黏土制造出英国的炻器,同一时期,约翰·德怀特在福尔海姆也试制出有瓷器形体的炻器,并于1671年获得被称为“瓷器”的生产专利权,这是英国试制瓷器有文字记载的第一人。英国在仿瓷方面对欧洲软瓷卓有成效的发展,是硬质瓷在欧洲试制成功以后。18世纪中期,博屋瓷窑的托马斯·弗赖伊调制出一种骨灰瓷,主要原料成分为骨灰、高岭、长石、硅石。骨灰比例未固定,20%-60%不等,在1250℃——1300℃温度中烧成,其无釉瓷具的色泽和凝脂般的质感,近似帕里安的大理石,又称帕里安瓷。这种瓷直接仿自中国的白瓷,不失中国白瓷的光润、细柔、清朗。后又多加改进,瓷质与造型都更具不列颠的民族特色。

在仿制华瓷方面,德意志后来居上,成为欧洲硬质瓷器的摇篮。德意志盛行的华瓷收藏之风,使上至皇室,下至大小诸侯都特别重视对中国瓷器制作工艺和烧制技术的探究。萨克森选侯看中了瓷器生产的超常利润,为了扭转财政上的拮据状态,不惜投以巨资,决心揭开硬瓷制作的“斯芬克司之谜”。在他的庇护和资助下,著名学者钦豪斯和化学家贝特格用不同类黏土的混合物进行了几百次试验,据贝特格的实验记录,终于在1708年1月5日成功地烧制出了三炉硬质瓷器。两年以后,皇帝颁布诏令建立瓷窑,任命总监,开始了商品瓷的生产。欧洲对华瓷的仿制历时两个半世纪,至此,才迈出了实质性的一步。

为什么欧人仿照华瓷试制硬质瓷器历时如此之久才终获成功?这与一些有影响的资料对某些方面的片面强调所产生的误导有关。马可·波罗在他的游记中对福建德化瓷制作材料的处理以及制作程序作过这样的叙述:德化人“从地下挖取一种泥土,将它垒成一个大堆,任凭风吹、雨打、日晒,从不翻动,历时三四十年。泥土经过这种处理,质地变得更加纯化精炼,适合制造上述的各种器皿。然后抹上认为颜色合宜的釉,再将瓷器放入窑内或炉里烧制而成。因此,挖泥堆土的人,目的是替自己的儿孙贮备制造瓷器的材料而已”。《马可·波罗游记》有关华瓷制造的描述,很自然地把欧洲人仿造华瓷的注意力引向制作材料的选择和瓷土的自然处理方面,忽视了硬质瓷器制作的工艺技术和炉温的要求。即使正确地选择了制作硬质瓷器的原料高岭土,采集后也必经筛选、淘洗,将游离石英和其他岩屑等杂质排除,再经沉淀等工序和工艺处理才进行配料。以硅酸盐为主要成分的熔剂需比例相宜,在达到必要的高温后,才能分解瓷料,熔合成型。

长期以来,欧人将烧制硬瓷屡试不成归咎于瓷土的问题,因而不惜投入大量精力,舍近求远,对本地资源视而不见,在欧洲以外寻寻觅觅。1652年,荷兰在好望角建立殖民地以后,获悉那里有蕴藏丰富的白黏土,便搞回一份标本,当时的船长J.布歇尔乔恩认为,可能是很好的瓷土。18世纪上半期,英国人威廉·库克沃西写给一位朋友的信中谈到了在美洲的新发现:“最近,我手中有一位发现了瓷土的人,他带来了几件瓷器样品,我认为与东方的瓷器相同。其瓷土是在弗吉尼亚的僻远处发现的,他在那里找到了资源。”事实上,在此前后,英国向美洲进口过高岭瓷土。也有的欧洲人不拘守于单纯的某种材料,而是通过对华瓷素肌玉骨的胎体和质感的想象作多种原料的直观选择。除了上述“美第奇瓷器”提及的材料,根据史料的记载和保存下来的瓷土标本分析,还有玻璃,动物的骨、牙,贝壳,蛋壳,明矾,石英,花岗石等,英国就试制出以动物肌质为主要成分的骨灰瓷。1617年,《失去的古代珍宝名录》一书这样记述了瓷料的构成及其处理方式:“由石膏、蛋壳、牡蛎壳、大螯虾以及相似物搅匀合成,然后埋置于地下80年不得见天日,往往由家长埋藏,其子掘出,用以制作美丽的半透明花瓶。”这里记载的是欧洲不含高岭土的软质瓷的一种瓷料。与《马可·波罗游记》对照,会发现欧人长期纠缠于瓷料的选择与处理,从一种泥土到多种成分,从垒泥置荒到深埋于土,瓷料的处理周期也从三四十年延长至80年。这些融进了神秘、虚悬的认识,转移了欧人的视线,放慢了欧洲硬瓷试制的节奏,把仿制华瓷的欧人引入硬瓷制作的“米洛斯迷宫",以穷年累世的蹉跎岁月为其代价。

此外,对于瓷料的配方、瓷器的生产程序以及工艺技术,甚至研制基地,欧洲国家之间为了争夺瓷器市场往往互相封锁,彼此保密。试制基地或新瓷窑常常建于背匿之地或王廷宫室。这也是欧人仿照华瓷试制硬质瓷器历时悠长的又一个重要原因。

总之,欧人在试制硬质瓷器的过程中,虽历经坎坷,但终获成功。瓷器的制造和使用给欧洲带来了一场意义深远的革命,它的内涵远不止一类器物或一种物质所能包容。由于欧人将华瓷奉为至上佳品加以仿造,以瓷器为载体的中国文化通过瓷绘艺术和造型艺术潜移默化地影响欧洲,使欧人在审美观念、生活方式、文化形态等方面相继演变,很大程度上吸收了中国文化的精华,给新的欧洲文化注入了活力,中国文化成为欧洲人关注的焦点,近代欧洲崇尚中国之风正是从瓷器等器物开始最终演绎成一股文化潮流的,一种器物超越了物质本体,中国瓷器很典型。

第五节 中世纪末近代初期欧洲的华瓷藏风考

瓷器是中国最先发明和使用的,中国瓷器不仅以其千姿百态的造型著称于世,而且以其沉积着几千年灿烂中华文化的瓷绘艺术和清纯或亮丽多变的色调深受世界各国人民的喜爱。早在十字军东侵的时代,欧洲人就曾在近东辗转获得华瓷,搬回欧洲,奉若圣器。13世纪的马可·波罗不顾远隔重洋携运不便,亦带回华瓷。新航路开辟以后,葡萄牙、西班牙、荷兰、英、法等西欧国家纷至沓来,到东方营运和贩销中国瓷器,华瓷遂沿着海上“瓷器之路”源源不断地被运往欧洲。最初,这些瓷器大都不是作为器物投入使用,而是作为奇珍异宝或艺术品收藏。上至德意志皇帝和各国君主,下至一般贵族和富裕市民,在中世纪末和近代初期的欧洲掀起一股华瓷收藏之风。

16世纪之前,流入欧洲的中国瓷器分布很不均匀。在大西洋沿岸国家中,荷、西、葡等国家华瓷较多,而海外殖民掠夺较晚的英国华瓷很少。

西、葡两国海外的探险猎奇最早,不仅收藏意识浓烈,而且颇有收藏条件。16世纪初,伊萨伯拉女王时代以后,有幸保存下来的王室财产清单给人留下的印象是:“瓷器是所有珍宝中最令人垂涎的。”西班牙依靠海上实力和与葡、荷的特殊关系拥有更多的华瓷是无可非议的。查理五世共获得多少从东方运回的华瓷已无法数计,只知道在腓力二世时王室已收集了3000多件瓷器。埃斯库里亚尔女修道院的旧档案记述了腓力二世及其继承者们收集瓷器,形成伊比利亚半岛瓷器收藏中心的情况。

荷兰是最先将瓷器作为餐具和器物使用的欧洲国家之一,瓷器收藏的历史并不算早,但华瓷给荷兰人留下了非常美好的印象。简·范·林斯科顿于1596年在阿姆斯特丹公布的一份材料中宣称:中国瓷器“比水晶更精美”。荷兰的华瓷收藏特别富有居室的装饰情趣。起初,瓷器被置于精心雕刻的木架上,或是存放在有玻璃门框的小壁橱中,主要陈列在客厅、餐厅、卧室或书房的显要处。到了17世纪末期,荷兰的宫廷和民间瓷器收藏已达到一定规模时,作为一种装饰部件的瓷器橱柜才应运而生。更有爱屋及乌的收藏者在自己的厅室里特制了“中国橱柜”。这在17世纪后半期的宫廷和奥兰治·纳索家族的乡间宅邸中很风行。橱柜的槁板多呈不对称状,瓷器置于其间,高低错落有致、大小间配得当,加之墙上、门上、窗户之间、天花板下的檐板上、壁炉架的两边摆满了配有托座的瓷器,并通过镜子获得反射的效果,给人一种身临陶乡瓷国的意境和感受。王室宫廷收藏和陈列瓷器,为富有的平民所跟从,瓷器收藏因之成为荷兰收藏史中最绚丽的一章。

英国的华瓷收藏滞后于其他大西洋沿岸国家。牛津阿什莫伦博物馆有一个精致的青瓷碗,那是由沃汉主教馈赠给新大学的,可能是到达英国最早瓷器中的一件,尽管奥地利的菲利浦在1506年已经送了一些瓷器给托马斯·特伦查德爵士。萨沃伊的查尔斯之妻英范塔·唐娜·比阿特丽丝的财产清单记录了5只安放在金制托座上的瓷手镯,由此可见早期瓷器在英国的价值。总之,在整个16世纪,英国收藏的华瓷其数量和类别都不能与荷、西、葡等国相提并论。但随着英国海外殖民势力的增强,藏品呈迅速递长之势。理查德·赫克卢伊特提到英王在1592年9月15日给属下以奖赏的物品编目中就有中国瓷器。17世纪以后,英国王室一般都藏有华瓷,詹姆斯一世还特别到阿姆斯特丹去选购华瓷精品。比厄德莱提到查理一世也是一位热心的收藏者,有关他的收藏细节没有更多的材料说明。但有一点是很清楚的,即17世纪末,王公贵族中收藏瓷器已蔚然成风,且藏品不少。一位名叫伊夫林的学者于1696年参观肯辛顿宫时,为在那里看见的大量中国陶瓷感到惊讶。18世纪,家无华瓷的英国贵族已自惭形秽,因为人们相信迪福的断言:“如果没有中国的花瓶就没有第一流的住宅。”华瓷在英国被视为室内装饰和审美的标准。

在远离大洋的欧洲内陆,华瓷多由地中海传统商路流入,其总量较远洋航路传入的少得多,分布也不均匀。华瓷初入欧洲之时,欧洲人认为瓷器可以消除所盛食物或饮料的毒素。由于瓷器极具价值,又盛传有解毒的特殊功效,因此,17世纪之前,华瓷在广大欧洲内陆一直作为财富、身份、地位的徽标为欧洲的王公贵族们所争购、陈列和收藏。

财富和地理优势使意大利人成为欧洲先期的华瓷收藏家。意大利人较其他欧洲人更早接触和认识瓷器,从英文“Porcelain”(瓷器)一词出自意大利文“Porcellana”亦可得到佐证。马可·波罗时代就已有了华瓷的收藏。两个世纪以后,意大利家族大多数尚存的财产清单显示了他们是欧洲引以为自豪的中国瓷器收藏者。特别是埃斯特和美第奇家族,藏品颇丰。1487年,埃及苏丹就曾赠给劳伦佐一批中国产的美丽绝伦的青瓷花瓶。稍晚,佛罗伦萨公爵科西莫一世的一份财产清单告诉我们,他在维奇奥宫藏有以华瓷为主的373件瓷器。

德意志也是较早注重收藏华瓷的欧洲国家之一。早在15世纪,德意志王公就对瓷器投入了兴趣。卡塞尔博物馆镀金银座上安放的一只青瓷杯定年为1453年以前,可能是由1433-1444年间到东方旅行的腓力浦·冯卡特曾兰勃艮带回欧洲的。柏林施洛斯博物馆陈列着一个花卉装饰的青花瓷水壶,系万历早期产品,埃尔富特的乔治·伯杰将其安置在银座上。此底座的时间能确定为1577年之前。哈布斯堡家族集德意志华瓷收藏之大成。皇帝马克西米安一世自不待言,他的女儿、佛兰德的统治者玛格丽特也痴迷于中国瓷器,据其财产目录清单披露,她收集了这个时期大量的瓷碗、瓷碟、瓷罐和瓷盘。马克西米安的兄弟斐迪南德大公是该家族最系统的收集者,他在安布拉斯的藏品就有241件中国瓷器,绝大部分是明代的青花瓷器。皇室家族兴起的华瓷收藏之风致使黑森、勃兰登堡等地的中小诸侯纷纷效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