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大唐辟邪司1:长安惊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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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杀人壁画1

出了金吾卫大狱,袁昇才忽然想到:“波斯人,幻术?我为何不去问问黛绮。”

黛绮就是那日他在荒庙内救下的波斯女子,可巧她就是波斯幻戏班子的。

因那班子地处城郊,不受大唐宵禁制度的限制,她在夜里出来时又落了单,才被青阳子见到。这道士颇为好色,见黛绮虽容貌平平,但身材婀娜有致,便顺手抓了来,原想先做“挡箭牌”抵挡陆冲的飞剑,待擒了陆冲后,再好好享用这异国女郎。哪知荒庙一战,袁昇见青阳子伤害无辜,激于义愤,施展画龙术,救下了她。

袁昇身为“鸿门第一人”,地位极高,平日不入灵虚观,只在城外的一套精舍内结庐隐修。他便安排黛绮住在了西厢房。经袁昇妙手调治,只半日工夫,黛绮便已快痊愈了。

可怪的是,黛绮的伤虽不重,却总是爱沉睡。正因如此,这两日,袁昇一直没敢让她回去,只怕她被青阳子的影魅术沾染过。

不嗜睡的时候,黛绮会和他聊天。这个活泼可爱的波斯女郎居然能说一口极流利的长安官话。她说,自己的家很远,来长安先要坐大船,开过风浪很大的大海,才来到大唐的广州。每谈起沿途的奇闻趣事和波斯的幻术,女郎都说得眉飞色舞,连那极平凡的相貌都生动了许多。

回到宅子里,见女郎似乎刚刚午睡醒来,袁昇忙问:“我记得你说过,波斯艺人中有一门‘绳技’的奇术?”

“绳技嘛,这算是波斯最奇特的幻术了。据说,最高明的幻术师能顺着一根绳子,直接爬到云彩里面去。”

“你认识会这幻术的人吗?西市中谁的绳技最厉害?”

“不知道。”黛绮忽然狡黠地一笑,“这是我们的规矩,不能把我们的人出卖给你们唐人。”

袁昇板起脸道:“哪怕他犯了大罪?”

“是啊,规矩如此,不能改的。我们波斯人有许多奇怪的规矩,比如我,这张脸是易过容的,你想看我的真容貌吗?”

望着那双闪亮的眸子,袁昇不由一笑:“漂亮吗?”

他精通道术,早看出女郎那张平平常常的脸孔是一种古怪的易容术,但他一直没有点明,想不到女郎自己说破了。

“会吓死你的。”

“那就算了。”那抹愁绪又弥漫上来。你就是再漂亮又能怎样,这世间最美丽最迷人的容貌,我早就见过了。

“喂,为什么,你终日都很不快乐呢?”她忽然很认真地问,“莫非是,被你心爱的女人甩了?”

“甩了?”袁昇险些将口中的茶水喷出来,忙掩饰地一笑:“你怎么这样在行,莫非你甩过别人?”

“老娘当然没有甩过人,但见多了我们那些波斯汉子被甩后,都是你这副窝囊样子。”黛绮学着波斯酒肆胡姬的泼辣样,叉着腰咯咯地笑起来。

大唐的女子虽然豪放些,但“甩过人”这样的词还从没有出现过。但说不定,这行径在爽朗泼辣的波斯女郎间曾存在过。

袁昇见她大咧咧地做出市井泼辣的胡姬状,忍不住又笑起来:“记住,‘老娘’是很不好的自称。你要自称‘奴家’。”

“‘奴家’不好听,女人为何要做奴?‘老娘’也不好听,还有‘姑奶奶’……算了,还是叫‘我’吧。其实……绳技很难演练的,那需要很强大的心力。”

跟前几次聊天一样,他追问时,她偏偏不说,他不问时,她却会娓娓道来:“你适才说的这个……莫迪罗,我确实认得的。你说他盗宝越狱,我是打死也不信的。这是个难得的胆小人,只有一个毛病,便是好赌。他的幻术本事也平平无奇。似你说的,以心力迷惑三个人,那种罕见功力,莫迪罗可办不到。”

袁昇一愣,问道:“或许人家是深藏不露呢,这人平时喜欢去哪里?”

“他会深藏不露?”女郎不以为然地摇头,“他呀,除了西市的幻术班子,据说常去的地方是个寺庙……嗯,是西市的西云寺。他和那里一个有钱的胡僧是老相识,常去那里厮混借钱。”

“西云寺?”

袁昇一愣。他对这寺庙并不陌生。因为那庙内也有一面很古老的壁画,名为《地狱变》。

那是一种佛教题材的壁画,描绘了地狱内诸多的苦相,以劝人行善信佛。而西云寺这幅画的名头更大,作者竟是贞观时有“画痴”之称的孙罗汉。孙罗汉嗜画成痴,人名罗汉,便是因他擅画佛教壁画。这幅《地狱变》,是他呕心沥血画了多月而成。据说贞观年间,来寺内看画的人络绎不绝,来人见了画上狰狞的鬼王和恐怖的阴刑后,夏日之季都能冷汗不止。

那西云寺本是长安城西的一座老寺庙,唐初时道教鼎盛,险些被改为道观,其后寺僧力争,最终却阴差阳错地被西域的祆教占了去。那祆教由波斯传入大唐后,教义也吸收了佛教理论,对这幅纯粹的佛教壁画也不算太过排斥。袁昇曾去看过几次,对其笔意叹为观止。

虽是祆教胡僧,但按大唐的习惯,仍是称寺主为方丈。据说西云寺方丈在几年前忽然换成了一个神秘的胡僧,名叫慧范。

慧范是个很有经济头脑的胡僧,他利用胡寺中多有胡商往来的便利,经营放债和柜坊生意(柜坊是唐代的金融生意,类似后世的银行保险箱业务),累钱亿万。他的生意做得极大,甚至连太平公主都和他颇多往来。

袁昇常去西云寺观摩壁画,一来二去也和慧范混得极熟了。在袁昇眼中,慧范是个十足的市侩商人,他得知《地狱变》是一幅名画后,甚至想将整面壁画卖给袁昇,最终因为袁昇囊中羞涩且整个操作太过烦琐而作罢。

想不到,莫迪罗竟可能藏在那里。

听得儿子说起西云寺,老爹袁怀玉的脸色立时阴沉了下来,冷哼道:“我大唐国力鼎盛,四方来朝,可朝廷对这些异教胡人还是太宽容了。好,找不到莫迪罗,便去管教一下胡商和胡僧也好。”

袁昇一凛。他知道老爹是儒士出身,历来瞧不起佛道之说,更别说祆教等胡僧了,忙道:“我和那方丈慧范相熟,不如我带人过去走一趟。”

袁怀玉当即应允。袁昇特意向老爹要了一名干练的金吾卫暗探随行,为免惊动外人,都穿着便装。

那暗探叫吴六郎,年岁在三十左右,为人机灵,阅历极其丰富。他路上边走边聊道:“公子爷,小的听说那西云寺里面有个壁画,会……会闹鬼的!”

“你说的是《地狱变相图》吧,那是贞观名画师孙罗汉的大作,画上的厉鬼阎罗栩栩如生,当年可是轰动京师啊。至于闹鬼嘛,却决计不会。”

“真的啊,最近听说,那壁画上面的鬼,许是年久成了精怪,真的会下来走动的……”

袁昇却不以为意地一笑:“若是这样,我这捉鬼道士去了,岂不正好捉了!”

赶到西云寺前,已是暮色沉沉,长安宵禁的催更鼓已敲了多时。迎面却有一支捕快队伍疾奔而来,那领头的大胡子捕快还在吵吵着:“快些快些,出了人命啦。”

“薛捕快,出了何事?”吴六郎与那大胡子相熟,认得是长安县的捕快头领老薛。

原来,大唐京师长安以朱雀门大街为中轴线,街东称东城,归万年县治下;街西为西城,归长安县治下。这就是所谓的“左街万年,右街长安”。

这群长安县捕快刚刚接到西云寺僧报案,说是在寺外发现了一具死尸,死状惨烈。出了这样的事情,金吾卫也不能袖手旁观,袁昇只得领着吴六郎赶了过去。

那死尸就在寺外院墙根上,果然是触目惊心,肚子破开,肠子被拉出,脸孔扭曲狰狞,死状恐怖至极。

袁昇看了两眼就别过头去,险些呕吐出来。他虽然道法不俗,但多年苦心修道,极少接触这种残酷的惨案现场。

“果然跟报案人说的一样啊!”大胡子薛捕快叫道,“是……是那恶鬼作案杀人。”

“什么恶鬼杀人?”袁昇强力定住心神。

金吾卫的地位远高于长安县,薛捕快见袁昇与金吾卫暗探同行,又气概不凡,不敢怠慢,忙道:“这西云寺是座胡僧的庙,里面有一面壁画,画满了恶鬼。坊间都疯传,那壁画上常跳下恶鬼来杀人。这人的死相如此恐怖,必是恶鬼所为……”

“胡言乱语,小心我治你妖言惑众之罪!”

袁昇喝住了薛捕快,命吴六郎砸开了庙门。

方丈慧范急匆匆地赶了出来。这是个五十岁出头的胡僧,身材健硕,面色白润,眼中却满是市侩的狡黠光芒。

一见袁昇,慧范便拱手叫着“袁大郎”,赶着来套近乎,忙道:“袁大郎与小僧相熟,定知道此事与敝寺绝无干系。啊,竟然是敝寺的僧人报案?这……这是哪个不长眼的。”

袁昇低声道:“这人死在你寺外,也未必跟你的寺院有何干系,但你们得过去看看,若能认出死者最好。”

慧范苦着脸,带着两个侍者跟了过去,只看了一眼死者,便吓得大叫一声,扭过头去不敢再看。

薛捕快忙喝道:“坊间传说,你寺中壁画上的恶鬼常跳出来杀人作恶,那是怎么回事?”慧范拼命摇头,连说“绝无此事”。

吴六郎道:“那壁画到底是何物,不如请方丈带我等去看个究竟!”

方丈的脸色有些难看,望向袁昇求助。袁昇道:“便让他们去看看也好,事后给你证个清白!”

慧范无奈,只得带着众人进了寺院。那幅著名的壁画就在寺内的后院,那里原是佛寺阎罗殿的位置,眼下殿内的壁画被几重厚布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