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头越蹙越紧,玉衡却并未留意,他看了一眼灯光下的母亲,那个形容枯槁的女人正在和村子里其他的妇人一起照顾着刚刚病愈的村人,看着看着,他的脸上便扬起了一丝温暖的笑意。
“郎大哥!”
和郎炎混熟以后,玉衡便不愿意叫他叔叔了,他觉得叫大哥更符合他的年纪。
“几个月前,那个将瘟疫带到村子里的年轻人走后,村子里的瘟疫便一发不可收拾,起初村子里有威望的老人到外面去求医,可是人家一听说是瘟疫就把他们赶了回来,再后来,这件事情被官府知道了,我们村子就被封了,没有人能进来,也没有人能出来。我们存的粮食很快吃完了,天气干旱,地里也不长庄稼,要不是这些人不需要吃喝也能活着,他们早死了。”
郎炎有些难过,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使劲捏了捏玉衡的肩膀。
“郎大哥,你不用安慰我,其实我一个人在这里已经很长时间了,我知道上天不会放弃我的,大家病的时候,我天天去村子后的土地庙祈祷,现在我的祈祷终于应验了。上天派了一个神医过来,帮我们度过灾难。“
“其实……“郎炎想说自己不是神医,救了他们纯属偶然,然而,玉衡并没有让他说下去。
“姚叔是唯一一个逃出村子求医的人,是他指点你来的吗?“
“姚叔,他,他长什么样?“
“瘦瘦的,眼睛瞎了。“
“是个老瞎子吗?”郎炎忽然想起了那个人,但是仔细一想,又觉得不是,那个人的身上并没有可怕的黑斑。
“是的,我想他一定死了,他是我们这里病的最重的一个,当时出去的时候是被当做尸体丢出去的。我们想让他死在这里,也算落叶归根,可是他说祸事是他惹出来的,他一定要救我们,这才想出了这个办法。”
两人聊得正起劲,突然见入口处一个男人的身影摇摇晃晃的走来。
“爹,你醒了?”
玉衡一眼看见,立即跑了过去。
已经过了三个时辰,那人的睡穴也应该自动解开了,所以,对于他的突然出现,郎炎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
“爹,你快过来,过来看看我们的救命恩人。”玉衡拉着一脸茫然的陶刚,几步到了郎炎跟前。
郎炎看了一眼那个人,虽然还是蓬头垢面浑身腐臭没错,可是他的眼睛里明显有了光彩。他在他的面前站了下来,举手投足之间透露着几分文人的儒雅。
“这位是救命恩人?我竟然还活着?”陶刚微微一躬身,有些不敢相信。
生病的日子里,他每天过的浑浑噩噩,好像一具行尸走肉一般,除了偶尔清醒的时候能听到儿子的呼唤之外,其他时候,他的魂魄好像都不在自己的身上。
现在,他竟然重新站在了这里,看到了儿子,感受到了空气的温度,还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年轻人。
“爹,是郎大哥救的你。“玉衡说着,一把捉住郎炎的手,将他的袖子撸起,”看,你正是因为咬了郎大哥,喝到了他的血才痊愈的。“
“什么?“陶刚有些不敢相信。
他是一个文人,一个教书先生,平时待人温文尔雅,怎么可能干出咬人这样的事情?但是仔细一看郎炎手臂上的那个伤疤,确实是自己没错。
他有一颗牙齿年前缺失了,那个牙印正好少了一颗。
“我……我怎么能……“他努力的回忆着,但是脑子中乱七八糟一片,怎么也弄不明白,他只记得黑暗中突然飘来了一阵肉的香味儿,后来,他就不顾一切的冲上去,抱着一根烤羊腿就咬了起来。
那根烤羊腿貌似还很不老实,总是想甩开他。
后来,他以为那是梦。
“恩公!“想白了一切,陶刚立即趴在地上,咚咚磕了三个响头,”恩公在上,请受陶刚一拜!“
“不用,请起!“
郎炎急忙上前扶起他,这时陶刚看了一眼郎炎,又看了一眼儿子,道:”玉衡,怎么能让恩公在这样的地方,还不赶紧带恩公上去,打扫间干净的房间好生安顿恩公?“
玉衡看了一眼爹爹,又看了一眼郎炎,有些为难。
他不是没有想过让郎炎上去,这个地方又脏又臭,不是万不得已他也不愿意在这呆着,可是无论怎么劝说郎炎就是不肯上去,他也没有办法。
“多谢陶先生,我有些累了,想在这里先休息一下,顺便观察一下村里人的病情。”
郎炎勉强笑了笑,目光抬起,看着房顶。
很久没有听到外面的声音了,那个桃花三娘子是不是真的走了呢?算了,还是挨到天亮吧,那个人如果真是个女鬼,等到太阳出来了自己就跑了。
他武功好,可是打个肉体凡胎可以,打这种怪物他还没有经验。
“那么,好吧,玉衡,来,跟爹一起打扫一下这里,再上去拿卷铺盖过来,也好让恩公休息的舒服些。”
“是,爹爹。”
如此郎炎便不再推辞,等两人打扫好一块干净地方,又铺了干净的被褥便一下躺了下来,不一会儿便入了梦乡。
这一晚,他真的是太累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他本来是睡在地窖中的,醒来的时候竟然一眼看到了天光。
他有些不敢相信,惊慌失措的爬起来,才发现自己的周围早已经围满了人。
他们一个个面色蜡黄,身形枯槁,然而却都经过了一番精心的梳洗打扮,脸上都洋溢着喜色。
见他醒来,那些人相互使了个眼色,哗啦一声全部跪倒在地。
郎炎有些受宠若惊,从小到大,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一起给他行大礼。
然而,他很快想起了另外一个件事情。
“我什么时候从里面出来的?”
他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陶刚问。
“你刚睡着我们就把你抬上来了,那个地方又潮湿又肮脏,怎么能给恩公您住呢?”
什么?
郎炎的脑袋顿时嗡隆一声。
“那么你们上来的时候有没有见到什么?“
陶刚有些不明所以,”恩公,您指的是?“
“比如说白衣女子什么的?“
陶刚凝眉思索了一阵,摇了摇头,“没见过。”
“哦。”郎炎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看来自己出来的时候,那个桃花三娘子已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