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松第四天才转出ICU,余男没去监护室里看过他,多数时候,她坐在走廊的椅子上,默默守着。
由于手术麻药以及后续治疗的后遗症,他整天都在昏睡,偶尔醒来一瞬,侧过头,能看见窗口那道影子。
从监护室出来那刻,游母眼眶一热,他这几天只靠营养液和葡萄糖,以往高高大大的块头儿,迅速消瘦下去,两腮凹陷,眼底一片暗色,皮肤白的像纸,没有往日的傲骨和霸气。
医生说,他基本脱离危险期,伤口已经停止恶化和感染,但要恢复以往的身体素质,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静养和调理。
医生事无巨细交代,游母一一记下,全部按照对方说的办。
转到普通病房,房间终于可以进人。大伙鱼贯而入,他抬眼,看见游父游母、莫惜瞳、张硕,还有刑警队的王恒。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人。
游父俯下身,轻声说:“孩子,你受苦了。”
游松一笑,轻轻摇头。
张硕也凑过来,上蹿下跳的,呲着一口大白牙,‘游哥,游哥’的叫。
见他没事,压抑几天的气氛终于缓解,大家暗自舒了一口气。
王恒简单和他说:“吕昌民和杨刚当场丧命,秦琦肚子里的孩子掉了,但捡回一条命,另外的几人已经伏法。”
游松问:“……整个团伙都抓住了吗?”
“没有。”他说:“但王明全已经交代了,包括多年来合作过的上家和下家,”王恒顿了下,“还有刘成军。”
游松看向他。
王恒解释:“就是刘大疤。”
他舔了舔唇,下意识在房间里扫了圈,眼神一暗,什么都没找到。
游松刚醒过来,还需要休息,大伙儿没和他多聊,停留片刻就离开了。
病房恢复清静,只有床畔仪器有规则的滴答声。
游母还坐着,抓着他身侧的手,暗自抹一把泪。
游松回握了握,安慰说:“妈,我没事儿。”
游母哽咽着,“伤口还疼不疼?”
“……不疼了。”
游母拿纸巾擦了下脸:“你也老大不小的,过完年就三十四了。别人这年纪都结婚生子定下来,你还在外漂着,到头来……”她顿了下,“到头来还弄一身伤,差点连小命都没了。”
游松歉疚:“对不起,又让您担心。”
游母说,“我是心疼你。”
“妈……”游松看着她,“我想定下来了。”
“嗯?”
他问,“她在外面?”
游母一顿,赌气放开他的手,没吭声。
游松:“您不喜欢她?”
游母对余男一直有埋怨,游松从小离家,放弃学业,归根究底全是因为她。之前她稍微一念叨,游松当即冷了脸,后来再没敢当着他提起过。那日在殡仪馆匆匆一面,她见她外貌可人,性格安静,由此态度改观不少。可经过这一次,隐藏在她心底的不满才彻底爆发出来。
游母说,“我看她没有惜瞳好,惜瞳既乖巧又懂事,从来都安安分分,也不认识那些乱七八糟的人。”
他‘嗯’一声。
游母又拉住他:“你是看着惜瞳长大的,我们和你黄姨是邻居,两家知根知底……你在看津左那孩子,毕竟分开十多年,变成什么样……”
“妈,她有今天都是我的错。”游松缓了口气,“况且她没什么不好的。”
“你……”游母气不过,撇过头。
半晌,她低低添一句,“闷不吭的,跟个木头似的。”
游松一笑,“我就喜欢那木头。”
游母被他噎的直吸气,伸手想戳他脑袋,半道又停住,赌气起身:“随你吧。”
游母出去,那扇门开了又合,游松垂眸盯着,半晌,房门轻轻打开。
游松勾起唇角,余男走进来。
他望着她,一刻不离。这几天她也瘦了,本身也没多少肉,现在看上去更加单薄。
余男站在两米开外,咬着唇,回望着他。
游松轻轻哼了声,吐出三个字,“胆小鬼。”
余男没回应,目光始终停在他脸上。
游松道:“很丑?”
半刻,她摇摇头,“不丑。”
“那过来。”
余男往前挪了几步,还站着。
他手指还夹着测含氧量的指套,行动迟缓,往前伸了伸,“再过来点儿。”
余男一顿,又往前走几步,坐在之前游母的位置上。
房间很亮,外面日头明媚,温暖的阳光铺在他面孔上。
很久没离这么近,余男用眼描摹他的轮廓,第一次发现他睫毛很长,形成一个小小的影子落在眼下。几天没打理,他下颌长出青色的胡茬,唇色略浅,上面有干干的竖纹。
游松伸了下手,她连忙握住,他笑说:“不如之前帅?”
余男说实话,“嗯,太瘦了。”
他想捏她,现在却使不上力,余男说:“会帅回来的。”
游松挑眉:“你觉得我之前帅?”
余男笑了,“能凑合看吧。”
两人停了停,才发现刚才的对话多没营养。
隔了会儿,游松说,“那天你为什么不进来?”
余男轻轻摩挲他粗粝的掌,“机会难得,想让给游阿姨。”
“说实话。”
余男一滞,“我害怕。”
游松望着她,又说一遍,“胆小鬼。”这一声饱含宠溺和心疼。
静了会儿,余男说:“你现在好像不能喝水。”
“……好像不能。”
“渴吗?”
游松白她:“你说呢。”
“那给你润润唇?”
“嗯。”
余男拿了根棉签润湿,往他唇上沾了沾。她靠近,游松眼不眨的看着她动作,“你这几晚睡在哪?”
“医院外面的小旅馆。”
“张硕帮你找的?”
“没,”她说:“我管他借的钱。”
游松说:“今晚睡这儿吧。”他住单间,旁边有一张陪护床。
“那游阿姨他们呢?”
“张硕会安排。”
余男顿了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