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皮囊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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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加长型林肯车行驶在拉斯维加斯五光十色的光影中,迷你餐桌上放着两杯葡萄酒,和葡萄酒一起放在桌面上的还有那只那只罗马鞋。最近拉斯维加斯的女人们纷纷穿起了罗马鞋,漂亮的丝带绑在女人白皙的小腿上,沁凉得就像是仲夏夜之梦。

看着那只罗马鞋,汉克怅然若失。

无名指、中指分别戴着镶有硕大宝石戒指的手落在了那只罗马鞋上,詹姆斯家族的人就喜欢这些浮夸的行头:“它看起来像灰姑娘遗落下来的那只水晶鞋,对吧?”

回想起那女人的模样,那六十个小时汇聚成了……

“不,她不是灰姑娘,她是小魔仙,一个叫许戈的小魔仙。”

一张不谙世事的脸庞下兜着一个老灵魂:“许戈?”

汉克抬起头来:“她不是许戈,她叫连翘。”看来,小魔仙把詹姆斯家族的当家都给骗了。

“不要给她骗了!”汉克耸肩,为了让老人家能少丢脸一点,汉克和外公分享了他第一次上女人当的经过。

“她没骗你,和厉列侬在拉斯维加斯注册结婚的女人是许戈,但和厉列侬举行婚礼的女人叫连翘。”一头银发的老人信誓旦旦。

在汉克发呆间,那只罗马鞋被推到离他更近的所在:“这只鞋的主人也是连翘。”

许久,许久……汉克的目光久久凝望着车窗外的霓虹:“那许戈现在哪里?”

“没人知道。1942的人对许戈闭口不谈,也有人从那些被许戈收留的孤儿口中听到过这样的话:我们的阿曼达会回来的!但我想许戈回不来了,一些资料证明,许戈早已经死于索马里青年党手中。”

连翘相信,现在穿着西点军校经典款的厉列侬会让很多女人神魂颠倒。

她也是这些女人之一,不过……不过她比那些女人更加幸运,起码她现在挂着厉太太这个头衔。和厉列侬在拉斯维加斯登记结婚的是许戈,而她只是披着为许戈准备的嫁衣出现在为许戈准备的那场婚礼上的冒牌货而已。

现在这个冒牌货正在接受不公平的对待。被从赌场包间带走的那一幕还历历在目,全场灯光骤然变暗,还没等连翘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她的身体已经离开了座位。她凭着本能想去抓支撑点,却发现她双手被神不知鬼不觉地束缚住了。

在那道熟悉的气息中,连翘装模作样地叫了几声,其实她是在看到他之后才去触摸耳垂。

赌场女人们的尖叫声越来越远,短短几分钟路程,连翘心里抱怨着:为什么不是公主抱?

不仅不是公主抱,被他夹在腋下的她怎么看都像春卷一样,再加上她掉落了一只鞋,可以想象她现在的样子有多狼狈。

被塞进车厢后,连翘发现束缚她的不是什么新型发明,而是一款手铐。不是公主抱就算了,还给她戴上手铐!

1942领导人正在和拉斯维加斯的地头蛇寒暄,这下,连翘总算知道詹姆斯家族的当家人长什么样了。对方完全是一老江湖,尽挑一些漂亮话讲,一再保证他会好好管教自己的外孙。

车子行驶在五光十色的街道上,连翘挣扎累了的手乖乖地垂在膝盖上,目光再次去找寻坐在她身边的人。他即使是闭着眼睛,整个人所呈现出来的气场也充满了侵略性。

她心里一动,扬起了手——也许可以偷袭他一下。就差那么一下,手铐就可以砸在厉列侬头上了,可……最终她的手还是回到了膝盖上,并不是被发现,而是她舍不得。

他来了就好。

车厢灯光骤然加强,他睁开眼睛,目光落在她手腕处的手铐上。

她把手递到他眼前,软着声音:“厉列侬,疼!”

手铐把她手腕勒出了淡淡的红印,手铐一解开,她的双手就迫不及待地活动开了。伸向前面的手腕被轻轻握住,拉向灯光最明亮的所在,手腕上的红印子更加明显了。

“回去给你擦药。”这是厉列侬说的第一句话,淡淡的葡萄酒醇香随着那声音,在车厢里晕开。

“喝酒了?”

“一点点。”

那么……“女军官们穿制服吗?”她眯起眼睛。西点军校女学员的军装是湖蓝色,她想象着被湖蓝色制服包裹着的躯体,前凸后翘又不乏英姿飒爽,“她们一定很性感。”

他没回应。

该不会是怕她吃醋吧?她娇嗔:“这又不是有多难回答的问题。”

“不知道。”他回答得干脆利索。

连翘心里为女军官们默哀,厉列侬他们那一届可是出了几名美人儿呢,美丽又有能力。

“那你的校友们带女伴参加了吗?”她又问。

“嗯。”

“她们穿礼服出席吗?”

“好像是。”

好像是,那就是不大清楚、没去注意了。连翘咧嘴。那些问题她丝毫不好奇,现在的状况等同于妻子在变相地打听自己丈夫的女同事们,带着一点小心思,就怕自己丈夫被比自己年轻、比自己漂亮的女同事勾引走。许戈在运用这种小心思方面炉火纯情,许戈……又,又来了。

这刻她想当连翘,在自己心上人面前大多时候都很安静的连翘,闭上眼睛,头搁在他肩上。

车子停在那幢白墙红屋顶的建筑门口,厉列侬并不急于下车,连翘也懒得动。

有人敲打车窗玻璃,高云双拿着她掉落的一只鞋站在车门外。

让近卫队的三好学生去帮她找鞋,会不会大材小用了一点?不过连翘还是理解的,她那双鞋好像花了不少钱,1942年轻的领导人很节俭。

“厉先生的皮鞋进过修鞋店并不是什么新鲜事,比起厉先生,厉太太就……”这是某天连翘从1942几位女成员口中听到的话。那应该是新来的成员,老成员们从来不提厉太太的事情。

连翘觉得那几位女成员说得没错,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被拉斯维加斯那些出手阔绰的女人们给传染了。去年圣诞月,连翘被自己的开支给吓到了,据说她那个月的消费相当于非洲一千五百名孩子从出生到成年的开支。

当时连翘十分心虚,背过身去给自己爸爸打电话,电话没接通就被拿走了。

“不需要。”他跟她说。

“可……”她心虚不已,“可这样会不会害你被……害你……名声不好……”

“你是厉太太。”厉列侬当时那句话,让连翘觉得那时的圣诞红是最温暖的火焰。

连翘冲着厉列侬咧嘴一笑:“那鞋子我很喜欢,刚刚丢失时我还很懊恼来着。”

他看也没看她一眼:“把鞋脱下来。”

呃……她看着厉列侬,就是没有脱鞋。1942领导人不耐烦了起来,他的手直接落在绑在她小腿的丝带上,拽住那个蝴蝶结一拉,鞋离开了她的脚。

连翘眼睁睁地看着厉列侬把她那只鞋交给了高云双,让她讶异的还在后面。

“把它们丢掉,有多远丢多远!”厉列侬径直对高云双说。

连翘目送着高云双开车离去,那位……那位该不会是开车去丢鞋了吧?她脑子回转过来,脸向着厉列侬:“厉……厉列侬,那鞋子没得罪你啊。”

话说得傻气,声音也傻气。很近的距离,她捕捉到他眼眸中飞逝而过的火焰,那火焰在瞬间穿破了结在眼眸之上的薄薄冰层。

可那冰过渡到她心上来了,连翘想,某年某月某日,许戈一定和厉列侬说过差不多的话。

不,不,不能发脾气!他好不容易来了,他今天穿了西点军校的军装,许戈曾经和她说过,穿着灰蓝色军装的厉列侬是天空最亮的那颗星。

今天,她终于看到了穿着蓝色军装的厉列侬是何等的英俊。

黯然移开目光,现在她最需要解决的是她要怎么走回去,厉列侬给出了让她心花怒放的解决方案——这次,是公主抱了。

她的手挂在他颈部,抬起眼睛,悄悄地、安静地瞅着他,目光游离着,从他那让人流口水的下颌弧度,到他军装的第一颗纽扣,目光落在那颗纽扣上,脸红耳赤。

她别开目光,看到站在一边的金沅。金沅身边站着陈丹妮,之后是司机,他们无一例外地又手垂在两侧、目不斜视的样子。真不错!起码现在她这个厉太太的头衔在那些人眼中是名正言顺的,包括她那位丹麦管家。

给了迎面而来的丹麦女人一个挑衅的眼神,这位完全没把她这个“女主人”放在眼里,连翘不仅一次让厉列侬解雇她,都被他一一驳回。

穿着褐色皮鞋的脚踩在环形楼梯上,一节一节往上,向着他们的卧室。

灯光很柔和,她坐在卧室的沙发上,他弯着腰给她擦药。他已经换下军装,改穿白色T恤,白色T恤配着他此时此刻认真的表情,有点像医生,握住她手腕的手指白皙修长。

依稀有那么一组影像,除了场景人物一模一样,初见时,那只握住自己脚腕的手曾经让她在心里猜想着手的主人的身份,当时认定是握笔的手,没想到握的最多的是枪。

依稀间,连翘透过另外一张脸看到了往昔的自己,那是林舒雅的脸。

她轻声叫了一声厉列侬。他依然是看也没看她一眼,一只手握住她手腕,另外一只手在手腕的涂药处揉捏,力道不大不小。

她心里叹了一口气,低声说着:“厉列侬,以后不要再去招惹像林舒雅那样的姑娘了。”

林舒雅一看就是那种没有什么感情经验的人,不懂得保护自己,也不懂伪装,爱和恨都写在脸上。

“我没有!”厉列侬式的回答。

也不知道他给她涂的是什么药,最初没有味道,但随着他的力道药的香气渐渐散开,那香气让她的眼皮变得沉重,缓缓闭上眼睛,在那些香气中变得昏昏欲睡。

昏昏欲睡中,似乎有什么落在她眉骨那端。这种感觉并不陌生,那是连翘最讨厌的感觉之一。连翘不需要睁开眼睛就知道,厉先生又发病了。从半开的眼缝里,她看到他眼神的落脚点。

看,她直觉有多准!

厉先生果然发病了,许戈十五岁时不知道发什么疯,在埃及老街让手艺人在她眉骨处打了一个孔,被打磨得熠熠发亮的银饰品穿过那个眉骨小孔,甜美的面孔被烙上了叛逆的印记。

眉钉整整伴随了她三年,十八岁的许戈变成了代号“岚”的影子间谍。她摘下眉钉,来到皮肤整形科,从整形科离开后,那个伴随许戈整整三年的烙印消失得渺无踪迹。

不要问连翘许戈的事情她怎么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因为许戈最喜欢在她面前唠叨她和厉列侬的往事,喋喋不休,事无巨细。

阿特说,阿特说,特属于许戈的口头禅总是让她烦透了,一边厌恶着,一边羡慕着。

喜欢把目光长时间地聚焦在她的眉骨上,这也是厉先生的病原之一,因为……在那被时光掩埋的纹理下,有着她和他共同见证的印记。

她眼角缓缓往下,翕动嘴唇,用蜜糖般的甜蜜声音唤道:“阿特。”

有什么掉落在地上,闷闷的一声,滴溜滴溜地来到她脚下。连翘低头,看到刚刚还被厉列侬拿在手里药瓶。

说实在的,连翘也被自己口中的那声“阿特”给吓到了,在恶作剧念头驱使下的那个发音,在那个瞬间宛如灵魂附体。

她抬起眼眸,宛如两个人海中迎面而来的人,她和他的眼神擦肩而过。她的目光落在他脸上,他的目光回归到她手腕上,细细检查了一番:“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他站了起来。

她对着他背影,细声细气地问:“厉列侬,你说我要不要也去穿一个眉钉?”

厉先生最喜欢那样,大多数时间都会保持沉默来应答她那些无理取闹的问题。

“我们三个月没有见面了,你就不想看看这三个月我进步了多少?我今晚交的成绩单还不错吧?”她扬扬自得,“我把许戈那些坏习惯都通通学会了,而且还学得惟妙惟肖。”

他开始移动脚步,这也是厉先生喜欢的沉默后选择视而不见。

连翘站了起来:“我现在连说话的德行都像许戈了,你心里乐坏了吧?你……”

“连翘!”他停下脚步,语气中已经带有着淡淡的警告意味了。

连翘咯咯地笑了起来,如彼时许戈笑的模样,张扬肆意:“不是应该叫许戈吗?厉先生,我都拿出我的专业素养了,厉先生就不能配合一下?我不介意的。”

“热水澡有利于人们平复心情。”厉先生分明是在传达着如下意见:我说你这个冒牌货,你要懂得适可而止!

“还有,”厉先生今天话说得还真不少,居然还有,“还有记住,许戈做的那些不是坏习惯,她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她……她偶尔的过激行为,也是因为太生我的气。”

厉列侬难得在她面前提起许戈,她索性就再问他一个问题吧。

“厉列侬,告诉我,许戈在哪里?”很意外地,问这个问题时她语气平静,这问题连翘也只敢在醉醺醺的时候问,呆望着他的背影,她喃喃着,“告诉我,她在哪里?”

“我去叫薇安。”他淡淡地说着。

她的丹麦管家来得很快,身影利索,来到连翘面前:“厉太太,我已经帮你放好水了。”

她朝丹麦女人扮了一个鬼脸,懒洋洋地朝着浴室走去。

厉列侬说的话还是有点道理的,热水再加上精油,让人心情平静,平静到她可以用类似于第三者的身份去分析彼时出现在同一个空间里的连翘和许戈,还有厉列侬。许戈和连翘有着一模一样的脸,可在性格上却没有半点相像,而且大多是相反的方向:如果许戈喜欢白色,那么连翘就肯定喜欢黑色,属于她们之间的共同爱好得想好一阵子才能想出一两个。

她们最贴近的喜好就是那个叫厉列侬的男人,这一共同的喜好简直是一场灾难。

据说每一个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存在着劣根,连翘曾经真实地触摸过潜藏在她身体里劣根,嫉妒、占有欲、猎人心态。

连翘用和许戈同样明媚的脸等待着,等待着厉列侬在看许戈的眼神时出现淡淡的倦容。在他疲倦时安静地靠近他,她的策略很成功。然后有一天,许戈躲起来了。再然后,许戈那些曾经让厉列侬露出疲惫神色的伎俩,到了今天变成厉列侬口中的那句:“她偶尔的过激行为只是因为我惹她生气了。”想必那些行为现在看在厉列侬眼里也是可爱至极的吧?

连翘苦笑,那时许戈说对了:“更聪明的人一直是我。”

连翘只能为自己冒牌货的身份沾沾自喜,昔日的连翘在日复一日中,变成了另外一种模样——许戈的模样。

“许戈,许戈!”她嘴里唠叨着,“你现在到底在哪里,是躲起来暗自得意呢,还是……”

没进浴缸的身体随着无意识蹿上来的念头一抖,搁在浴缸的手无力地滑落下来。

随着嘭的一声巨响,合上的眼皮像受到了惊吓般掀开,目触的的是分布在象牙色浴室地板上的鲜红液体,触目惊心。目光再往上,浴室门口站着厉列侬,脸色比他身上那件T恤还要白上数倍。

这还是连翘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厉列侬,一定是从她手腕上垂落的鲜红血液把1942的领导人变成了石膏像。的确是触目惊心,连翘刚刚第一时间睁开眼睛时自己也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是谁的血。连翘在心里大致可以确定,造成厉列侬如此恐慌的是她那张和许戈一模一样的脸。

第一时间造成的视觉冲击使得1942领导人失去了一贯的判断力,不然怎么会看不出来涂在她手上的是番茄酱?厉列侬来得比她想象中还要晚,晚得她都在浴缸打起瞌睡了。

连翘没有涂番茄酱的手正握着高云双给她的那把袖珍枪,枪口对准厉列侬,声音虚弱:“在我的血还没流干之前,回答我一个问题。”

她的话像打开石膏像的魔杖,厉列侬的脚踩在倒在地上的门板上。

她晃动手枪:“别过来,过来我就开枪了。”

是不是那把枪太精致了,以致看在厉列侬眼里它更像是一个装饰品。好吧,从枪口射出的子弹击中了墙上的挂画,这下他应该相信了,那不是一把玩具枪。

枪口对准厉列侬,厉列侬迎着她的枪口而来,怕的人反而变成是她。害怕抖动的手一不小心真射中他,她闭上眼睛,枪口朝着天花板,连续几声枪声伴随着她歇斯底里的喊声:“厉列侬,告诉我,许戈是不是回不来了?”

她搁在浴缸的手被拽住,最后一发子弹发出的闷闷的回响声散去,他的喘息声近在咫尺。连翘不需要睁开眼睛,此时此刻厉列侬脸上的表情一定如狂风暴雨般,脸上一定写满了:谁让你拿这具身体开玩笑了?

是她心甘情愿地跟着他住进这里的。婚礼过后,他说我们回家吧,她说好。他没有解释,她也没有问。所以现在连翘没有什么立场来质问他:她躲起来了,我又是什么样的一个位置?

听得出来,厉列侬在努力地平复气息,她手里的枪被强行拿了下来。

有水声响起,他在给她清理手腕上的番茄酱,之后是被打湿贴在脸上的头发。他的动作有些笨拙,笨拙到她的一颗心无力坚持。

他指尖从她眼皮上经过时,她睁开眼睛:“她是不是永远回不来了?”

来到她鬓角的手停顿住了。

“她是不是……”她咧开嘴,落在她鬓角的手指骤然间变冷。冷到什么程度呢?冷到像岩洞里垂直的冰悬挂于头顶,随时随地可以掉落下来穿透脑壳。

她咬着牙,迎着他的目光:“告诉我,许戈是不是死了?如果你不告诉我,我可以和你保证,下次你看到的就不会是番茄酱了,那时你要到哪里去找和像许戈一模一样的人?”

她鬓角的手滑落,坠落于水中,从水中溅起的水花弄得她满面都是。他半弯着腰,形成居高临下之状,两张脸也就距离六七英寸左右,他深深看着她。

连翘知道,现在厉列侬看的不是她,他只是想透过她的瞳孔去找寻另外一个灵魂,这是厉先生发病的症状之二。他透过她的瞳孔,和另外一个人说着话,有一点点无可奈何、一点点宠爱和责怪:“你可真不可爱。”

别哭,连翘!爱哭的人一直是许戈,许戈爱哭也爱笑,许戈最喜欢在厉列侬面前掉眼泪了,那眼泪百分之八十都是虚假的,眼泪还挂在眼角,可转瞬之间许戈就可以笑得比花还要灿烂。

她成功地忍住了眼泪。

他继续在和另外一个人说着话:“要不要我告诉你,一个人在割断手腕动脉血管时会是什么样的状态?”

说完,他垂下眼帘,她也垂下了眼帘。

第一时间,她以为粘在自己浴袍上的红色液体是之前的番茄酱,可番茄酱不会那么快地晕开,番茄酱也没有染料功能,能在眨眼之间把浴缸的水染红。

目光落在他撑在浴缸沿的手腕上,那一刻,她魂飞魄散、泪水四溢,不知道如何是好,想去拉他血流不止的手,可被他轻而易举地躲开。

他安静地注视着她。

然后她懂了,他是用这种的方式在回避她的问题,同时也是在对她的行为进行惩罚——他总是知道什么样的惩罚最能起到作用。

她拼命地保证:“厉列侬,我以后不敢再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了。”

“厉列侬,知道你讨厌我说那个字,我保证我以后会注意。”

“厉列侬……以后,我也不会和她争风吃醋了。”

这一系列的保证似乎让他满意了,他抽下浴袍带遮挡住手腕的伤口处,血止住了。

他的手指轻触她耳垂,声音淡淡的:“不需要去和谁争风吃醋。”

“好,好,好好!”她拼命点头,点头时眼泪再一次从眼眶掉落。

“哭包!”他的声音状若在叹息,满足眷恋。

医生在十几分钟后就来了。

伤口处理好已经是十一点左右,站在书房门口,连翘看着厉列侬手腕的伤口处,站在她面前的人语气无可奈何:“进来吧。”

连翘移着小碎步,一步步来到厉列侬跟前,眼睛一动也不动地胶着在厉列侬手腕上。直到他在她面前连续做出摆动手腕的动作,连翘这才松开一直抿着的嘴角。嘴角是松开了,可脚步依然不想移动。厉列侬略带无奈地问:“一直站着脚不酸吗?”她才咧开嘴。

跟她向他一再保证的那样,厉列侬处理事务时连翘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沙发上,倒是厉列侬数次和她说:“要是困了就回房间睡觉。”

她摇头,身体继续保持着一动也不动,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看着正在处理事务的人。放在桌上的都是1942成员的意见表,厉列侬受伤的手腕搁在桌面上,没有受伤的手在翻文件夹,渐渐地,他翻文件夹的动作慢了,再之后停了下来。

随着他这个动作,连翘迅速从沙发上站起来,嘴里急急忙忙地问:“手怎么了?是不是……”

在他手势的示意下,她乖乖地坐了回去。

书房灯光是暖色系的,连翘喜欢在这种氛围下看厉列侬,像现在一样,即使他表情淡淡的,可她觉得,他距离自己很近。

“这里最多的就是书。”他停下动作,语气略带尴尬,“你那样看我,会影响我的工作效率。”

连翘讪讪地找了本书翻开,说也奇怪,看他时她一点也没有睡意,可一接触到书页上密密麻麻的字母,她的眼皮就开始打起架来,身体轻飘飘的,宛如置身于云絮之中,有人在云端和她喃喃自语着。

她听到自己发出类似于嗯这样无意识的发音,以此来回应在她耳畔跟她喃喃自语着的声音。她总觉得那个跟她说话的人声音寂寞,那些声音化成最后一句:“你连惩罚我的方法都别具一格。”

像无数次在那个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女性住的房间里醒来时一样,连翘醒来的第一时间眯着眼睛从天花板开始观察:深色天花板是许戈喜欢的,深色窗帘也是许戈挑选的,老得就像古董的灯具是许戈从世界各地淘来的,房间里所有的一切都是许戈的,许戈的!

闭上眼睛默念一百遍“都是许戈的”,睁开眼睛,她又在拉斯维加斯的晨光里看到那个男人了。

好烦!又得在心里默念,心里默念着:此时此刻,她床上的那个英俊男人也是许戈的。

手指伸进晨光里,嘴里碎碎念着:你是许戈的。

当指尖传来温暖的触感时,连翘皱眉:今天可真神奇,居然触到实物了。

闭上眼睛再睁开,不,不是幻觉!

缩回手,用极小的力气一点点向着他靠近,然后静止不动,然后闭上眼睛。

就像是怕弄醒身边的人一样,他起床的力道很轻,脚步也很轻,轻得就像蝴蝶离开花瓣。

她侧着耳朵倾听,拿走床头柜上的表后,他蹑手蹑脚地向房间门走去,房间门被轻轻带上。

连翘睁开眼睛,第一时间看到床头柜上的照片,十八岁的许戈坐在古老的廊桥上。

她心里默念:这床也是许戈的。

昨晚,她答应过厉列侬,以后不再做和许戈争风吃醋的事情。

许戈……也许真不在了,就只有厉列侬不相信而已。正因为他不相信,所以他鼓动了所有的人,许戈是1942所有成员讳莫如深的话题。

在梦里头,连翘曾经听到过那些似是而非的语言:“你要躲多长时间呢?十年?二十年?躲多久都没关系,但记住了,在我死之前,一定要回来见我一次。”

“一定啊!”那个“一定啊”听着就像野兽在暗夜里哭泣一样。

思想在这个早晨无所事事、兜兜转转,倏然,连翘睁开眼睛,从床上一跃而起,冲到窗前撩开窗纱。

三辆车停在门口,厉列侬站门廊下,艾薇站在一边,两个人似乎在说些什么。厉列侬通常在家里待的时间不多,一天或者两天就会离开。

她连卧室门也顾不上关,一边穿外套一边飞快地下楼梯,飞快地下花园台阶,冲着那个即将上车的背影:“厉列侬!”

他回过头来,大皱其眉,顺着他目光,连翘这才发现自己衣衫不整,慌忙捂紧领口。

八名负责厉列侬安全的近卫队队员清一色都是二十五到三十岁之间的年轻男人,不过还好,他们都很懂事地背过身去。

站在那里,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促使她站在这里的是这个无所事事的早晨忽然泛上脑海里的画面分明是……迷乱的夜里,四瓣紧紧贴在一切的唇瓣柔软甘甜。

他在看表。她张开嘴,可就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总不能地傻傻问他:昨晚你是不是吻我了?

“我赶时间。”他说。

她极力想从眼前的这张脸上找出一点蛛丝马迹,他表情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如果不是特别急的话,能不能等我晚上回来再说?”厉列侬在说这话时,目光看似不经意地从她唇瓣上掠过。

双颊忽然间微微发烫了起来,她垂下眼帘,目光从他手腕处飘过。贴在伤口处的是肉色的医用材料,再加上被手表盖住,需要仔细看才能发现。

她记得昨晚她的唇瓣就落在那处所在,唇瓣在上面轻轻摩擦着,不胜懊恼的模样,猫儿般轻轻摩擦舔弄着。

“可以吗?”声音近在耳边。

舌尖仿佛还延续着暗夜里的笨拙,啊的一声,她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如果不是特别急的话,能不能等我晚上回来再说?”他的目光没离开她脸。

在他的注目下,她的手下意识地去摸自己脸颊,结结巴巴:“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他再一次抬起手腕:“我得走了。”

“好,好好!”她猛地点头。

点完头后知后觉中她才想起他话的意思,厉列侬说有什么事情等他晚上回来再谈,也就是说他今天还会住在这里。让她心花怒放的还在后面:“今晚我会早点回来。”

三辆车子已经不见了踪影,她抬头望着天空,心里苦笑:她的嘴唇也不是没被他吻过。

当她还是连翘时,有一天心血来潮,她把长发隐藏在短假发里,带着许戈那样的笑容和姿态,献上自己的嘴唇。

类似于蜻蜓点水般,他迅速推开了她,许戈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他们。

那一次,许戈和厉列侬冷战了差不多一个星期,原因是许戈气厉列侬没有第一眼就把她认出来。1942领导人可是情感这门学问的差生,还有一件事情连翘没告诉许戈,她大学时期演过话剧,她的演技可是公认的好。

不过在那一个礼拜里,连翘也没有讨到半点便宜,厉列侬自始至终都对她冷着一张脸。连翘想,要不是她有一个叫连赫的爸爸,她肯定会被那两个人扫地出门。

一个礼拜后的清晨,连翘看到了从许戈房间里出来的厉列侬。

半个钟头后,连翘从1942几位年纪较小的女成员那里听到,她们的领导人昨晚用一根电线强行打开了他未婚妻的房间门,一整夜都没有出来。

连翘垂下眼睛,往回走去,她下午得去福利院一趟。

微微弯下腰,连翘朝着背对她直挺挺躺在地上的人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先生?”

分别站在左右两边的高云双和陈丹妮在她想朝躺在地上的人靠近时伸手阻挡了她。她直起腰,脸朝着高云双,让她们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的口型:滚!

这种状况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上演:想给她发广告传单的某娱乐公司工作人员被撂倒在地,想和她搭讪的男人被撂到在地,因为人潮拥挤,和她擦肩而过的也被撂到在地。眼前这位躺在地上、一身小丑打扮的男人也莫名其妙地被撂到在地,就仅仅因为他骑着单车朝着她靠近。

面对她的警告,陈丹妮无动于衷,而高云双的兴趣好像都被小丑男人给吸引住了,眼看她的手即将搭上小丑男人肩膀。

该不会想再来一次过肩摔吧?

“高云双!”她手里提着的礼品袋狠狠砸在地上,“这里是儿童福利院!”

下午四点左右时间,正在玩游戏的孩子们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故给唬住了,有的停下玩游戏,有的躲在福利院工作人员背后。

粗糙的围墙、红色砖瓦堆砌起来的简陋平房,这样的建筑放在拉斯维加斯,显得有点格格不入。附近有好几处这样的建筑,这些建筑里收留着沦落在拉斯维加斯的失联儿童。这些儿童都是被人贩子从世界各地带到拉斯维加斯来的,这些孩子中半数以上来自于墨西哥、巴西、印度、中国新疆等地,从这些地方来的孩子通常能在拉斯维加斯卖出好价钱,因为他们都来自于能歌善舞的民族。

拉斯维加斯是世界最大的娱乐之都,这里的老板们需要新鲜能源,那些孩子们就成了他们眼中的生力军。但几千个孩子中真正能成为好苗子的寥寥可数,被挑剩下的孩子幸运一点会被当地福利院接纳,但更多的孩子会被当作商品一样转卖。

现在站在最角落的那几个孩子也曾经是被转卖的孩子中的一员,那几个孩子眼中除了惊恐之外,别无另外情绪。

三个月前,警方在拉斯维加斯的一家豪华会所搜查出近百名未成年少女的新闻轰动了整个赌城,其中有数十名孩子因为没有联系到家长而被送进当地福利院,这数十名孩子中年龄最大的十三岁,最小的刚满九岁。

看到那起新闻后,连翘来到了收留那数十名孩子的福利院。最小的那个孩子是个新疆女孩,瘦得就像被丢弃在街头的流浪猫一样。

之后,连翘每隔十几天就会到这家福利院来,她接触得最多的就是那名新疆女孩。数十次下来,新疆女孩对她暂时放下了戒备,她还很小声告诉连翘,她很喜欢连翘给她取的那个叫“妮娜”的名字。

现在,妮娜就躲在那几个孩子身后。连翘想,高云双撂倒那个小丑男人的行为一定把妮娜给吓坏了。妮娜有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每当那个孩子注视着她时,连翘总觉得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某根神经在隐隐抽动着。

“高云双,这里是儿童福利机构!!”第二声叱喝后,高云双才收回了手。连翘手一指,高云双和陈丹妮相互交换眼神后倒退几步,停在距离连翘一米开外的所在。

倒在地上的男人企图从地上站起来。自行车是单轮的杂耍车,比一般自行车要高,从车上摔下来,疼痛程度是可想而知的。

在工作人员帮助下,小丑男人从地上站了起来,找到掉落在一边的鞋穿上,再扶起自行车。

等小丑男人摆好自行车,连翘走了上去。

他背光站着,她逆光站着,光线在他又宽又厚的肩膀上拉出金色的边框,目光触到他半垂下的眼眸时,她眼眶酸酸的,想流泪。

拉斯维加斯的青天白日总是让连翘无所适从。

她抬手做出打招呼的动作,道歉的话说完后加了一句:“需不需要到医院去检查?”

他没有应答,也许他是刚来到拉斯维加斯讨生活的艺人,这类人一般手头拮据。

“别担心,手术费由我来出。”说完她又觉得这话有点瞧不起人,慌忙补充,“我的意思是您是因为我才受伤的,医药费自然要由我们来承担。”

还是没得到任何回应。在一位工作人员的解释下,连翘这才知道小丑男人是一位聋哑人。工作人员告诉连翘,小丑男人是他们在网站招募的志愿者之一,今天刚来不到半个小时,这里的孩子们就喜欢上了“小丑叔叔”的表演。

连翘又在工作人员帮助下和小丑男人进行了沟通,知道小丑男人身体无碍,连翘这才去找妮娜。

高云双的行为把妮娜吓到了,连翘和她之间的沟通又一次变成了之前的点头摇头模式。连翘想检查妮娜的伤口时,她更是大声地哭泣了起来。妮娜最为触目惊心的伤口在脚腕处,警察在俱乐部地下室一个房间里发现了她,那是一个粉色的房间,被打扮得像芭比娃娃的妮娜被锁上了脚链。

妮娜的大声哭泣引来了工作人员,看着妮娜的背影,连翘把脸深深埋在手掌里,等脸从手掌解脱出来时,她看到了一张涂满油彩的脸,那张脸一半在微笑,一半在哭泣。

一红一白的玫瑰经由他的手来到她面前,快得让她的嘴巴都张开了起来,刚刚她明明看到他手里没任何东西,更让连翘觉得讶异的是……

“我会一点魔术。”纯正的伦敦口语,声音略低沉。

啊——微微张开的嘴终于发出声音。

“送给你。”涂满油彩的脸似乎在微笑。

她没去接,之前对小丑男人的歉意此时此刻已然荡然无存。这是一个骗子,他欺骗了这里的孩子们!现在他出现在她面前,也许觉得她外形还算可以,而且一看就是有几个钱。道貌岸然的人,连翘见多了。

她瞪着他,用眼神告知:给我滚开,你这个骗子!

“这里有几位聋哑儿童,一般在身体上有残缺的孩子在公共活动时都会表现出自卑的一面,特别是当他们和那些身体健全的孩子在一起时。我会一点手语,为了让那几位孩子也来看我的表演,我用手语和他们沟通,结果他们误以为我也有语言障碍。不过效果还算不错,我的表演让那几个孩子很开心。”男人侃侃而谈,声音让人如沐春风,“你和我说话时,那几位孩子在场,我只能继续装下去。”

他的脸向着连翘又靠近一点,凝望着她,那种眼眶酸酸的糟糕感觉又来了。

“至于这个,”男人垂下眼眸,晃动手上一红一白的玫瑰花,“纯粹是因为你之前说的那个‘您’的称谓。我有几个朋友在俱乐部表演,他们告诉我,从来就没有人得到过类似于‘您’这样的称谓。”

一红一白的玫瑰被交到连翘手里:“为我的朋友。”

她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被戴了高帽。把两支玫瑰提高一些,当嗅到玫瑰的香气时她才发现这不是塑料花。

“查理三世时期的英格兰有两大家族,兰开斯特家族和约克家族。红玫瑰代表的是兰开斯特家族,白玫瑰代表的是约克家族。这两大家族常年纷争不断,人们把这两个家族之间的纷争称为玫瑰战争。亨利七世时期,这两大家族终于停止了纷争,当时的英格兰国王把一红一白两朵玫瑰刻在了徽章里,人们把徽章里一红一白的玫瑰称为都铎玫瑰。”男人目光在玫瑰花上流连,“都铎玫瑰的花语是:总有一天,不管多么的漫长,不幸终将会结束。”

一红一白的玫瑰还拿在手上,那穿着花花绿绿服装的身影已经远去,即将消失不见。

风吹动树枝,瑟瑟的声响中宛如从一场迷梦中醒来。她拔腿就跑,在那个转角处,她追上了他。

手撑在膝盖上,连翘气喘吁吁的:“能告诉我您的名字吗?”

他说:“我比你大不了几岁。”

“你叫什么?”

“我叫方为其。”

“你也叫方为其?”细细咀嚼着这个名字,这分明更像东方人的名字。他是喜欢东方文化的伦敦人?

“你也有认识的朋友叫方为其吗?”他忽然问了这个问题。

第一时间连翘摇头,在她记忆里,好像没有一位叫方为其的朋友。

“你那位会格斗术的朋友来了。”他指了指她身后,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我要走了。”

等高云双赶到时,叫方为其的男人已经消失在拐角处。高云双的目光停在她手上的玫瑰花上,连翘心里觉得不舒服极了:她又不是犯人,她可是连赫家唯一的继承人!

拐角处传来关门声,高云双循着那道声音,快得就像猎犬一样。

连翘的拳头朝着高云双的背影泄愤挥舞,转过身来,再次被鬼魅般出现在她身边的陈丹妮给吓了一大跳。连翘抚额,总有一天她不被厉列侬的对手弄死也会被这两位给气死或者吓死。

妮娜没像上次一样,在连翘敲她房间门说我要走了时打开门小声和她说再见。看着紧紧关闭的房门,连翘冷冷地对高云双说:“现在你高兴了?”

不作应答、面无表情,像一记重拳打在棉絮里,连翘出了福利院大门,手指向高云双:“你等着被扫地出门吧,我说到做到!”

载着连翘的车和载着厉列侬的车差不多同一时间开进了车库,她和他的下车时间也很默契。她看了一下腕表,六点多。

厉先生早上说他今天会早一点回来,1942领导人从来都是说到做到。要是换在平常,她也许会在心里对他的遵守诺言感激涕零,可从高云双那里受的气还没有消除,而且在见到其主子时一下子又蹿上来了。

当着高云双和陈丹妮的面,让她们主子给她拿包,得让她们见识一下厉太太的威风。

连翘站在车门旁边,等着厉列侬朝她走来。等他脚步距离她四五步距离时,她懒懒地伸手,时间差掌握得不错,搁在她手腕上的包刚好递到厉列侬面前。她的意思很明显:厉先生,现在是你对厉太太大献殷勤的时候了!

但厉列侬并没接过她手上的包,目光落在她另外一只手上:“花从哪里来的?”

连翘另外一只手里拿着方为其送她的两支瑰花。

“在英格兰,一红一白的玫瑰代表的是不幸终将会结束,不管多么漫长。”这话如此鲜明地烙在她心上,连同送花的人的名字。

连翘莫名其妙地心虚了起来,那心虚就表现在她对一名连具体长相都不知道的男人产生了好感。与其说那是好感倒不如说是亲切感,没有理由地想去靠近、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

在说不清、道不明的心虚感驱使下,她不着痕迹地收起包,用包挡住玫瑰,脸转向厉列侬,用不大高兴的声音说:“后面的那两位已经让我够烦了!”

一行人离开了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