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梦醒时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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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生途(1)

——若是这一路荆棘遍布,愿她爱的人长生,由她赴死。

似乎是因为入了冬,变季的时节,阴晴不定。

早上刚起来还是艳阳高照,没过一会儿,就下起了如棉絮一般细碎的小雨,淅淅沥沥,粘稠又密集,像是万丈蛛丝。

余念撑着伞赶往黄山警局,那里有徐倩和小白,他们手里有与案件相关的信息,正好为余念所用。

在路上的时候,她已经想清楚了——这件事与莫语肯定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甚至他早就知道了女孩的抛尸处,并且将这个讯息透露给媒体,就为了震慑她。

所以,是他杀的吗?

为了验证自己能够掌控别人生命的死神身份,就可以这样为所欲为吗?

余念对他的神座一点都不感兴趣,对那种沾满血腥的神座,一丁点都没兴趣。

她将鞋上的泥泞擦在地毯上,这才往办公室里走。没走两步,徐倩就迎上来,将照片递给余念看:“经过法医认证,核实死亡讯息,女孩是被人用刀刺入喉咙而死,再抛尸深山里。她穿的是校服,背部有个刺青,没有被监禁的痕迹,应该是放学后没有回家,路上被人掳走,再杀害的。不过一般的女孩不该这么没有警惕就上车,可能是熟人犯案。”

余念问:“那透露给媒体信息的人是谁?怎么说的?这条线有没有查上去?”

“还在调查,不过是匿名投稿媒体的消息,还是通过邮件寄信,信上没有任何指纹,防护措施做得很好。而信上也只告诉了大致位置,原本杂志社编辑部的主编以为是恶作剧信息,想要处理掉的。结果被手下的编辑注意到,记下了这个地址,也是她亲自去深山里找到孩子尸骨的,”徐倩欲言又止,等到余念催促继续说,她才深吸一口气,说,“那一名编辑,就是失踪女孩的妈妈。”

“啧。”余念皱眉,“还真是残忍,那她妈妈现在呢?”

“情绪不稳定,送去医院了。”

“遇到这种事,不疯都是好的了。”余念无比同情。

徐倩顿了顿,又说:“还有一件事,但可能和案件没什么联系。”

“什么事?”

“女孩失踪后的第三个月,她父母就离婚了。然后她父亲迅速与其他人结婚,看样子,好像她父亲早有了外遇,恋爱关系维持很久了。所以我想,这件事是不是会跟那个情妇有关。”

“可以去调查一下,有什么消息记得通知我,”余念将档案交还给徐倩,打算走之前,又说,“那个情妇的地址给我一下,我想登门拜访看看。”

“好,稍等。”

余念从徐倩那里拿到了地址,走出办公楼时,她刻意深吸一口街道上稀薄冰凉的空气,心中隐隐浮现起一个怪异的猜测:事实是不是没她想的那样简单?又或者是莫语还有一张未曾出示在外人面前的面孔,连她都不曾窥探过?

雨越下越大,余念快步朝前走,最终小跑起来。

她的鞋子踏满粘稠的泥水,粘在裤腿上,深深嵌了一个褐色的水窝。等她拐进巷口时,突然踩入一汪水洼,雨水四溅,正巧沾湿了擦肩而过的男人的衣下摆与裤腿。

余念自认理亏,急忙回头道歉:“对不起,这位先生,不如我帮你的衣服送去干洗吧——”

她话音刚落,那个男人却恍若未闻般急匆匆离开了。

余念觉得其中必定有不对劲的地方,再回头,只惊鸿一瞥。

她仿佛看到了那个男人因湿濡而导致衬衫透色的背部,那一处隐隐约约有一个长手长脚的人形刺青,与失踪女孩身上留下的一模一样。

是她偶遇凶手了?

不对,是有人在跟踪她!

余念眸光一凛,两步追上去,却再也不见那个男人的踪迹了。

对方是莫语吗?如果是,那他为什么要跟踪她?就为了看她苦苦思索而不得的痛苦反应?

按照他的性格,不该一副睥睨众生的样子嘲笑她吗?反而是在暗处跟踪她。

余念不得其解,只能乘坐沈薄的车,前往那个情妇的家中。

“有人跟踪我。”余念如实对沈薄说,“他的反应很奇怪,从背影来看,我好像能确定他是莫语,但又不像——”

“什么叫又不像?”沈薄朝着方向盘,极有耐心地问。

“感觉上不像,你可以说,这是女人的直觉。平时莫语都表现出一副嚣张的样子,但那时候的他好像在逃避着什么,给人一直很清冷的质感,甚至他不敢和我对仗,直接躲开了。”

“那么,你确定平时的他就是真实的他吗?”

“什么意思?”

“就好像现在的我对你彬彬有礼,但你就能确定,我是一个知礼的人吗?”话语间,沈薄已然逼近了,他刻意将温热的唇瓣轻擦过余念的耳畔,留下浅浅的余温萦绕,滞留不散,直到她的五感复苏,大脑放空,渐渐活了过来……

余念急忙避开他,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沈薄轻笑,“到了,下车吧。”

“那我进去就好了,沈先生在外面等我。”

“好。”

余念面朝这栋独立的林间别墅,不禁感慨,难怪那个女人费尽千辛万苦也要趁虚而入,这样的人家,的确是很让人眼红的结婚对象。

她按响了门铃,很快就有女佣上前询问:“你好,请问你是?”

“我是黄山警局的刑侦顾问,今早找到了你们家先生的女儿尸骨,有一些问题想要询问一下。”

女佣流露出为难的神情,她刻意压低了声音说:“不好意思,我们家先生吩咐过了,如果是关于小姐的事情,一概不要知会他。”

余念难以置信地呢喃:“那可是他的女儿,这怎么……”

“抱歉。”女佣歉意地说。

很快,有另一个温柔的声音取代了通话孔传来的嘶哑嘈杂音,“陈姐,发生什么事情了?”

“太太,警局的人上门想聊聊有关大小姐的事情。”

“放她进来吧。”

“可是先生那……”

年轻女人以一种狡黠的笑声伴随着说道:“现在不让他们进来呀,之后就得拿着搜寻证来了,警察这种职业的人,我很了解呢。像是黏在衣服上的蚱蜢,将长长的脚倒刺入布料的缝隙里,怎么也脱不开身……”

她感慨了一句,很快又补充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现在让她进来吧。”

“好的。”

余念稍整衣冠,在门外等待女佣开门。一进门,她就被里头奢华的家具装潢给震慑住了,要说沈薄有钱,家里也不过是比较低调高雅的旧时家具,每一件都有渊源与来历,却从不会像这些暴发户一样,恨不得将所有能彰显财富的东西都陈列出来,供人观赏。

楼梯的第三节台阶处,一个身穿紫藤花色薄纱长裙的女人站在那里。她的裙摆纤长,由于衣料质感软滑,长长铺就至地。

即使不看脸,也能从她的身上感受出某种张力——是蕴含自身气场的强大女人,举手投足间都拥有高雅的气质。不知怎么地,余念总觉得她和沈薄很像,或许他们是同类人,这样的人才能配得上他。

余念分神了,很快的,她又回神,带着职业性的微笑,对年轻女人说:“我是余念,是黄山警局派来的人,关于那一起命案,想询问你们几个问题。”

年轻女人点点头,她笑了一声,说:“我是祁月,很高兴认识你,余小姐。”

“我会尽快问好离开,不会打扰到你的日常生活,冒然登门实在是打扰了。”

“没关系,”她浅浅笑着,“咖啡和绿茶,你喜欢哪个?”

“那么我要咖啡好了,谢谢。”

祁月亲自去煮的咖啡,将咖啡豆的残渣过滤干净以后,这才端到了余念的面前,做了邀请品茗的姿势。

余念本想速战速决,可看她“好客”的架势,只能暂且将满腹疑问放置一边,浅浅饮了一口咖啡,不住称赞:“味道真好!”

“是呢,我原先就是开咖啡馆的。也有人说,或许我泡的咖啡里有魔力,才让我吸引到了我的先生。”

“祁小姐和你家先生最开始是在咖啡馆遇见的吗?”

“他是那里的常客,最开始见到他,我就被他吸引了。他无名指上从未佩戴过婚戒,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他已经有太太了,”她说这些的时候,语气不咸不淡,并不觉得做人小三有什么羞耻的地方,也不觉得她和自家先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甚至语气里还有一种对甜蜜生活的憧憬,甜腻到让人喘不过气来。

“原来是这样,好了,那我开始问你几个问题。”

“你说。”

“请问四月十四号的时候,你在哪里?”

“那么久远的事情……”

“那一天是你家先生的女儿失踪的日子,我们怀疑你为了达到与死者父亲结婚的目的,从而杀害死者……据说死者父亲和死者母亲的关系并不好,唯一的牵挂就是这个小女儿。据我们的推测,死者父亲很有可能因为这个不肯离婚,所以你才在里头插了一脚,当个助力,目的就是为了杀害死者,从而摧毁这一段婚约,从中谋利。那时候,你和死者父亲地下情也有大半年了吧?”

祁月不动声色地道:“所以说,你们是在怀疑我吗?”

余念无惧她徒然变冷的目光,直言:“这是一个推论,概率占很大成分的推论,除非你拿出不在场的证明,否则……”

“这种东西,我有哦。”

“什么?”

祁月抿了一口咖啡,唇齿余香,喘出的气息也带有浅浅的咖啡味,她细声细气说道:“幸好是那一天,否则我都不知道怎么洗清自己了。那个女人……也就是我先生的前妻,她曾经雇过私家侦探调查我。那一整天,我都被无聊的人跟踪了,甚至还拍下了照片。任何时间段的照片都有,我做了什么事情,都被记录在照片里哦。就在她要发难,找我麻烦的时候,自己的女儿却失踪了,我家先生因此大怒,直接亮了我跟他的私底下的关系,也正因为她对女儿的照顾不当,导致连小丫头失踪的事情都不知情,最终被我家先生打入冷宫了呢。也幸亏这个女人的蠢,否则我恐怕真的要做谋害他女儿的事情了。”

余念的瞳眸微缩,幻化成针孔一般明锐的黑洞。

也就是说,她有不在场的证明,所有矛头都指向了莫语。所以,真的是那个男人无差别杀人?

“你稍等一下,照片我还存有一些,留作纪念。”祁月翻开一个小盒子,将里头的东西倒在桌上,给余念查看。

果然,里头的人确实是她。而且每一张照片上都存有日期与时间,确实是四月十四号,这个做不得假。当然,如果对方有能力的话,或许也能电脑合成。

时间就到晚上七点过,再没有更迟的时间了。不过如果照片拿给技术部门鉴定,确认是真实的话,也是强而有力的证据,足以证明她那段时间在做什么。

余念不死心,问:“再后面呢?你在做什么?”

“我去和我家先生约会了,然后就是他前妻找上门来,我想他也能帮我作证,谁能忘记那天晚上发生的事?”

“再后面几天呢?”

祁月仿佛再嘲笑她的刨根问底,说:“女孩是在那天失踪的,那一天已经有证据证明我什么都没做了,所以和我可没什么关系。再后来我直接搬进了这个家里,天天和我家先生黏在一块,不相信的话,陈姐也可以证明,难道我的吃喝拉撒都要告诉你吗?”

余念也知道这些,只是不甘心而已。

看来再问也问不出什么,她只能转而问:“那个私家侦探所的地址,你知道吗?”

“我怎么会知道这种事情?要问你就去问我先生的前妻吧,她应该有这些东西。毕竟失败者,惯会存这些无聊的证据。好了,余小姐该问完了吧?”

“不好意思,打扰了,”余念只能站起来,作势要离开,才走了两步,她突然回头,拿出一张包里的照片递给祁月看,“最后一个问题,祁小姐,你认识这个人吗?”

她拿出的正是莫语的照片。

祁月的目光只粗略扫了一眼,视线没有在照片上任何一处聚焦,也没有任何的动容,只轻描淡写说一句:“不认识,我从未见过他。”

余念离开那栋豪宅,心里还在反复祁月所说的每一句话。她拥有不在场的证明,完全可以撇清犯罪的嫌疑,虽然拥有杀人动机,但很显然,没有任何能够说明是她杀人的证据。

只是临走时有一个地方让她心生疑惑——在余念问起她有没有见过莫语的时候,一般被冤枉的人应该会下意识仔细端详照片,以求之后否认时,会有底气,话里能饱含某种能够自我蒙蔽的真实性。但祁月没有,她只匆匆瞥了一眼,甚至没有去仔细看那一张照片,这种感觉就好像她早就知道照片上的人是谁一样,完全不需要确认,当机立断否认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或许,她该再观察一段时间。

余念把那些照片递交给了警局的技术科,请求相关人员鉴定照片有没有被制作的痕迹,结果被证实照片里没有合成痕迹,是真实有效的。

她只能转而朝莫语下手,这一次,她一定要抓住他的尾巴。

余念原本打算去和死者母亲核实一下讯息,至少要知道有关那个侦探所的讯息,可她的母亲由于惊吓过度昏厥,至今未醒。

她也只能耐心等待,乞求能尽早破开这个僵局。

余念没等到死者母亲的醒来,反倒是等到了沈薄查出的消息——死者父亲的情妇身份被查明,正是从前被莫语放走的那个女孩。

怎么可能这么巧?

居然是她?

沈薄问她:“对此,你有什么想法吗?”

余念把脸从膝盖里抽出,眨了眨困意盎然的双眼,含糊不清地说:“里面一定有猫腻。”

“很困吗?”

“嗯,很想睡一会儿。今天奔波了一整天,等到了晚上就来医院蹲点了。”余念望了望远处的病房,没有任何人走动抑或是响动,那就代表死者母亲还没醒转。

“可以靠我肩上睡一下。”沈薄极具绅士风度,解开暗灰色的风衣,小心翼翼披在余念的身上。

她受宠若惊,下意识揪住衣领两侧,那股绵长的热度烫了她的每一根手指,与之纠葛在一处。这件风衣上都是浅淡的香水味,饱含着沈薄那缠绵的体温,让人感到舒适,又有些无所适从。

就在余念还未回神之际,她的肩头就搭上了沈薄纤长的五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