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励志家业传承:富二代采访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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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两代人的转型

关键词:儿子创业父亲转型儿子回归

采访人物:小吴(创始人次子某物业公司副总经理)

约到卫叔几乎没费什么周折,说明来意后,我们很快就定下了见面的时间,地点在他自家的酒店里。

卫叔是我20多年前初来广东打工时的第一个老板,他虽文化程度不高,但性格温和,对属下历来不错。我曾经在他的一家企业中工作过两年时间,彼此间关系很融洽。尽管后来我离开了,但这么多年以来我们一直仍保持着联系。逢年过节,我都会通过各种形式向他表达问候,有时还会驱车登门去探访。

家庭和事业

卫叔是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早年曾是当地镇办企业的厂长,后独立经商,经营着两间颇具规模的制衣厂,还有众多的地产物业。他育有一儿一女,长女幼男,均已成家。女儿嫁入豪门后便离开了家,夫婿亦是家族企业;儿子迎娶的则是地道的灰姑娘,儿媳后进入卫叔工厂里从事财务工作,儿子则在外面创业。在我的记忆里,卫叔对女儿和儿媳特别好,说话总是客客气气,对儿子则是另外一副面孔,似乎从来没有个好脸色,有一次我甚至亲眼看到过他们父子俩在办公室里发生争吵,在此我将他的儿子唤作小吴吧。之前我和小吴没有任何的交集,直到后来卫叔指派我协助他筹办纸品厂,我们彼此之间的接触才逐渐多了起来。纸品厂是卫叔投资的,儿子是法人代表。

当年的小吴绝对是帅哥一个,高高大大,人缘好,颇有时下红星吴亦凡的感觉。他工作起来风风火火,毛手毛脚;热情有余,能力不足;每遇到搞不定的事情索性就做了甩手掌柜,有些虎头蛇尾。

再见卫叔

在咖啡厅小包房里我再次见到了卫叔。差不多两年没见了,他看上去气色不错,声音依旧洪亮,精神矍铄。

寒暄过后,我便将话题引入正题,主要是担心聊得时间久了,老人家身体吃不消。

当我们聊起近几年的事业发展,卫叔脸上多了些苦涩,语气变得缓慢。“前年工厂就不做了,厂房、设备都租给人家了,现在只剩下物业了。”

听来的“故事”

对于卫叔的近况,我已先从他的外甥女那里听了个大概。我们当年曾在卫叔厂里同一个部门工作,关系相处得不错。后来她在我家附近购置了新居,因为距离近,所以两家人有机会经常小聚。卫叔毕竟是旧主,谈话间自然会提到他,其实更多的话题是关于他的儿子。小吴生性贪玩,又不喜欢卫叔的工厂,于是就选择了创业。当年的纸品厂就是他的第一个项目,因为经营不善,很快就歇业了。后来,小吴又陆续投资了其他项目,大到纺织设备厂,小到饼屋连锁店、影楼、沐足等,大大小小的加起来得有七八个,但持续的时间都不长,没有一个修成正果。卫叔着实为他投了不少钱,但都打了水漂。尽管如此,儿子仍不服气,就是不肯回到父亲身边,卫叔很是失望。从此,他再也没为儿子投过一分钱。

经历2008年的金融危机后,卫叔的服装外销生意遭到很大的冲击,经营状况一路下滑。后来,他就索性相继关掉工厂,把原有的厂房和设备统统租赁了出去,坐等收租;加上其他的物业收入,现在他每月的租金收益超过百万元。用他外甥女的话来说,这都是不争气的儿子惹的祸。

“转型”

正是缘于对以上情况的了解,我不由得尽量避开关于小吴的话题,以免触碰到卫叔的不爽。

“传统的制造业的确是比过去困难,现在的大环境也差,转型是迟早的事情。”我委婉地安慰道。

“是的,现在的生意不比以前了,好的项目也不多。你看在这个镇上,每到年底的时候都会有些工厂倒下去,甚至还是大厂。再说我现在年纪大了,已经干不动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了。”卫叔感慨地说。在此顺便普及下东莞的镇区特色,东莞市作为“世界工厂”,下辖4区(后改为街道办事处)和28个镇,未设县级市。但所辖的各镇之经济体量,万不可与内陆省份的普通乡镇作比,个个有着独特的发展主业,经济发展水平高,尤其是虎门、长安、厚街等发达镇,其GDP总量甚至远超其他省的地级市。

“我已经把厂房和设备都租赁出去了,前年还建起了一个工业园,对外招商出租厂房;另外我还有其他一些物业,包括这间酒店。钱虽说没有以前挣得多了,但我现在省心呀,日子过得也轻松。不想那么多的烦心事,每天生活得开开心心。”

买铺收租和购地置业对于广东人来说,早已是植入骨髓的理财首选,卫叔亦不例外。对于今天的结局,我想他应该早有心理上的准备,尽管有些无奈。

“您现在算是退休了吗?”我试探着问。

“是呀,我都60多岁了,还不退休?厂子关掉的第二天我就找儿子长谈了一次,告诉他把物业工作管起来。这项工作不难做,无非就是日常管理和收租。他以前做过很多事情,但都没有成功。到了我们这个年纪,很多事情都看开了,也看淡了,要知道并不是所有的孩子都能够事业有成的,我也只希望他能把这项工作担起来。我现在对他的工作还算满意,至少没出过什么乱子。”

卫叔的这番话多少让我感到意外,我本以为他不愿提到儿子,没想到他如此平静地道出。尽管话语中流露着无奈,但我发现他似乎对今天的结果还算满意。

退休生活

“您现在的生活是怎样安排的?”

“虽然现在不像管理工厂时忙碌了,每天的生活也很有规律,但一下子清闲下来时我还是很不习惯,毕竟经营工厂那么多年。工厂从小到大,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当我决定放弃的时候,顾虑很多,很难割舍,但没有别的办法。年龄越来越大,体力和精力跟不上了……现在我已经适应了,不再想过去的事情了。我没什么其他的生活爱好,现在和两个孙子在一起是最开心的事情!陪他们写作业,讲故事聊天,看着他们一天天地长大,接送他们上学是我每天的工作。两个孙子学习很用功,成绩不错,比他老爸强,将来一定会有出息的。”说到这里,卫叔的脸上浮现出自豪和满足,话语里满满都是寄托。除了老伴,孙子们就是他幸福生活的源泉。

关于儿子

“应该早点培养一下小吴啊?”我知道小吴的性格尽管是桀骜、浮躁,但心地善良。作为卫叔唯一的儿子。偌大的家业能不交给他吗?根据我对卫叔的了解,他是不会轻易让家族外成员管理自己的企业的,这也是这么多年来他始终亲历亲为的原因。像他那代人,尽管周身血液里流淌着敢为天下先的创业精神,但对待家业传承,仍多是将目光锁定在家族内部。这既是出于对外人不信任的原因,更是源自自身由始至终的不安全感。

卫叔用略微颤抖的手端起茶杯,轻呷着,缓缓地说:

“很多事不是由我能决定的。女儿很能干,但她已经嫁出去了,还有两个孩子,都在读书。女婿也有自己的工厂,女儿还要管财务,两头都要忙,我能叫她回来吗?儿子呢,读书不行,又不愿意回厂里来上班,一心想要自己创业。开始我是不同意的,后来也想通了。如果硬留在身边,他能安心吗?留人也是留不住心。既然这样还不如让他到外面闯一闯呢,说不定还能行呢,反正他迟早都要回来的,否则这个家交给谁?几年下来,钱是花了不少,但他什么也没做成,为此我没少骂过他,有段时间见了我就躲。现在回过头来想一想,我是有责任的,他毕竟还是个孩子。”

听到卫叔的自责,我有些诧异。在我采访的一代人中,很少有人敢于坦言承认自己过失,我想这与中国的“面子”文化和社会有着直接的关系。在子女教育方面,父母多是表现得很自信,即使引导有误,他们也会碍于面子而不愿意面对。

“那时我多半时间都在厂里,很少和孩子在一起。一直以来我都认为很了解自己的儿子,其实后来才发现这只是我的错觉。儿子虽然在能力方面差了些,但他本质还是好的,不是那种惹是生非的孩子。既然他不想回来,逼他也没用,结果可能会更糟。交给别人吧,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合适的人,再说我也不放心。在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之下,与其冒险去赌不知道输赢的结果,还不如趁早解脱吧。工厂整体转租出去后,虽然收益没以前高了,但收入稳定,每年还有10%的递增。这样既能保证将来不会坐吃山空,而且还保留了土地和厂房,或许以后还有更好的机会。他长大以后,我还是动不动骂他,他也感到委屈,自信心都没了。哎,如果当初我们之间交流得多一些,多听听孩子的想法,或许不是今天的结果。所以说,在家庭教育方面,我是有责任的。”

卫叔轻叹了一声,接着说:“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所以我现在经常提醒儿子要多陪伴他自己的儿子,父子之间要成为朋友,只有这样才能相互了解和信任,不要再犯我当年的错误了。”

“小吴现在管理得很好吧?”我相信人总会改变的。

“还行,毕竟是40多岁的人了,明白事理了,也知道体谅我们了。物业上的事情基本上都交给他了。”

艰难选择

“很难做当初的决定吧?”我非常理解每一个老板对企业的情感,若将自己一砖一瓦砌成的工厂一夜之间拱手让与他人,那将是多么的痛苦!而且那种大恸只有自己才能体会得到,更与何人说?突然间,我有些后悔,不应该让老人重忆旧事。

“说实话,我前后想了两年。肯定舍不得了,哪怕是在我手上做死的,心里都会好受些。如果交给了其他人,做好了当然谁都开心了,但万一做不好呢?”

做什么事情都有潜在的风险,何况是生意?我觉得卫叔过虑了,或许是上了岁数的人愈发地保守。

“不说这个了,我最头痛的是如何安排那些老员工,感觉没有照顾好他们。只要能想到的办法我都试过了。虽然做不到让每个人都能满意,但我已经尽力了。新老板找我谈租厂时,我的条件之一就是尽可能留用厂里的老员工。至于那些不能留下来或自愿离开的,我就出钱补偿。只有这样,我心里才会好受一些。”

不难看出,卫叔是个善良的老板,心里还装着那些当年和他一起打天下的老战友,尽管彼此间的地位和财富数量相差迥异,这是后代们很难体会到的。这就像之前采访过的一位企业家对正在接班的儿子所说:“其他人你都可以动,但有些老员工,你一定要先问一下我。”

偶见小吴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我实在不忍心打搅老人家太多时间,正准备结束时,卫叔手机突然响了,正是这个不合时宜的来电,让我重新坐定下来,而且很快就见到了他的儿子。

从他们的通话中,我隐约听到是关于厂房改建的事,但不知电话那端是谁,好像等一下就会过来。

“亚志一会儿要过来。”卫叔放下电话,“我们在这里等他一下。”

亚志就是小吴,卫叔的儿子。我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期待,很久没见过他了,不知道他现在变成了什么模样。

很快,小吴就到了。

见到我时,他表情有些狐疑;客气地打过招呼后,就坐到卫叔身边,边说边摊开了一叠文件。

看着对面的小吴,我颇为感慨。时光如电,昔日的帅哥,如今已是中年人,身材已经略微发福,俊朗的面庞上有了依稀可见的皱纹。从父子俩的交谈中,我听出了大致内容:客户提出对工业园现有的厂房结构进行调整,小吴此行的任务就是请示父亲的意见。举手投足之间,我明显感觉到他沉稳了许多,毕竟已是不惑之年。

卫叔先是简单了解了调整的范围,随手翻看了下几页图纸后便征求儿子的意见。小吴言简意赅地谈了自己的想法,从改造方案到消防审核,再到整改所需费用和租金价格,等等。其间,卫叔没有插话,只是安静地听。直到儿子介绍完了,他才缓缓地开口:“可以的,你定吧。”然后,抬手指了下对面的我说:“还记得他吗?”

“哦,”小吴扭过头,定眼看来,若有所思。“我是当年和你一起筹办纸品厂的阿东呀。”我主动自报家门,省得他猜来猜去地尴尬。

“啊呵,是你呀,刚进来时我就觉得有印象,只是没敢认。”小吴猛然回神,紧接着一只大手热情地伸了过来;细看上去,现在的他变得谦逊了许多,少了当年的躁动。

“现在接老爸的班儿了吧?”我明知故问。

小吴不好意思地转头看了下父亲,笑着自嘲地说:“呵呵,还在学习中。老爸是老板,我在给他打工。”

在接下来的聊天中,小吴的手机时不时响起,直至催促着他匆匆告辞起身离去。

谢绝了卫叔共进晚餐的邀请,我起身告辞。

“谢谢你来看我!”卫叔扬手送别……

感悟与总结

传承“异路”

卫叔作为改革开放后的较早一辈洗脚上田的企业家,在历经创业致富之后,同样难以回避地遇到了接班问题。与其他企业主不同的是,他并没有延续自己的实业生命,而是选择了另外一条路:结束实业,转型做出租。做出决定的唯一原因就是儿子无心加入且能力有限。权衡之下,卫叔只能无奈地选择了“转型”之路。我认为这种做法有它的巧妙之处,那就是可进可退。卫叔通过保留下来不动产,埋下了东山再起的种子。类似的传承方式,我还遇到另外一例。父辈早年起家于工业设备制造,但两个儿子对机械行业都毫无兴趣,选择创业后屡战屡败。失望之余,老爸索性将工厂卖与他人,转做投资商铺,儿子负责收租。

子女创业问题

毫无疑问,富家子弟的创业机会总是多过寻常百姓。小吴无心回归家业,渴望通过创业实现理想并证明自己的价值。尽管几经失败,但仍不甘心,直至被卫叔抽刀断水。年轻人的创业精神固然值得鼓励,但我并不赞成盲目的试错。原因在于,在大众创业的时代背景下,年轻人会变得愈发浮躁,自信心正逐渐被掏空;同时也正因为在经济上过度依赖父母,造成他们的心理困惑。我在研究中发现,凡是选择新事业的二代,绝大部分的创业资金来自于家庭,而且初期失败率较高,所以我建议他们务必保持清醒的头脑,多听一下父母的意见;同时对于那些不适合独立发展的孩子,或许回到家族企业里锻炼成长更务实一些。

两代人的交流

在对儿子的培养问题上,卫叔自责不已。早期疏于陪伴,缺少对儿子的了解,放任其盲目投资创业,方式简单粗暴……我不知道现实生活中也有多少父母可以对号入座。假如当年父子间的交流机会多一些,更多地相互了解,或许是另外一种结果。父母是孩子最早的老师,在孩子们成长过程中,陪伴和鼓励在当下尤为重要。

总之,卫叔虽不是功德圆满地全身而退,怀有些许遗憾,但儿子中年之后的“船到桥头自然直”,的确让老人家感到欣慰,尽管这一天来得晚了一些。实业虽然没有了,但未来根基尚在,只要儿子能守好江山,第三代就会有未来。如近期媒体爆出的鲁泰A创始人刘石祯将公司管理权交给儿子,将股权交给孙子的故事为家业传承提供了新的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