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瑾瑜怀抱着莲蓉的尸首,心中的怒火无处发泄,他缓缓起身,在三界镇外的一片竹林中挖了一个坑,把莲蓉埋了,又坐在她的坟头直到天亮,那漫长的一夜里,他终于深深地体会到了什么叫身不由己,无能为力。
最后,他回头望了望那个微微隆起的小土丘,这些日子以来,莲蓉一路上陪着他说说笑笑,让他内心的阴霾已经去了大半,他明明答应了黄芪,要把她送到该送的人手里,可现在,从不食言的他竟然食言了,他不知道,下次再见到黄芪的时候,该怎样向他交代。
他回到客栈,客栈中的人大都已经起来,正在大堂里吃着早餐,本来议论纷纷,但一见到慕容瑾瑜进门,就纷纷止住议论,朝他望了望,便自顾自地吃起来。
慕容瑾瑜没有半分食欲,整夜未睡也感觉不到丝毫疲惫,他的心里一片混乱,他忽然觉得,羽月夕当初会不会也像自己这般无奈。
简单收拾了行李,莲蓉的小包袱还在床上安静地躺着,他眼里闪过一丝落寞,打开了那个小包袱。
包袱里除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别无他物,倒是那包袱本身的那块布倒颇有些特别,上面似乎绘有什么图案,慕容瑾瑜缓缓展开,灰白的布面上,竟是一只华丽的凤凰,他心下疑惑,这凤凰的画法绝非大夏国的手艺,可他又说不出是哪个国家的,似乎在记忆之中,从未见过如此凤凰。
那凤凰浑身浴火,展翅欲飞,脚下踩着几朵彩色的祥云,浑身火一般地颜色,尤其是它的眼睛,闪着无尽的杀戮与仇恨。
凤凰本是吉祥之物,为何会画得如此狂暴?
慕容瑾瑜摇摇头,仔细收好莲蓉的遗物,把它们放进自己的包袱里,算是做个纪念。
他付了房钱,准备出门的时候,大堂中的人却悄悄围了过来。
“我说,昨天和你一起来的小姑娘呢?怎么没有看见?”
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睥睨着慕容瑾瑜,脸上凶相毕露。
慕容瑾瑜没有答话,绕过他向门外走去。
“就是,在我们客栈,可不允许有这种事发生。”
一个精瘦的男子双手交叉在胸前,又拦住了慕容瑾瑜。
“对啊,这杀人之事,在三界镇可瞒不住!”
又一个五短身材的大汉走了上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周围的人都围了过来,把慕容瑾瑜围在中心,一副不说清楚就不能走的样子。
“不想死的,就给我闪开。”
一声低低的警告从慕容瑾瑜的嘴里发出,那群人人多势众,不以为意,全都哈哈大笑起来。
嘭!
一声巨响,一个正在仰头大笑的大汉被慕容瑾瑜一拳击中,远远飞了出去。
慕容瑾瑜并未起杀心,只用了半成的力道。
见他出手,周围的人纷纷喧闹起来,齐向慕容瑾瑜围攻过去。
慕容瑾瑜嘴角扯出一丝冷笑,鼻子里轻哼了一声。
“来得正好。”
本来被幽冥逼得杀掉了莲蓉的他心里就压抑着怒火,这怒火正愁没有发泄之处,现在这些人无事找事,倒正合了他的心意。
从那一拳开始,慕容瑾瑜就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他只想发泄出心中那积郁的怒火,羽月夕骗他,利用他,慕容箫剑杀他满门,幽冥逼迫他杀掉莲蓉,让他食言,这些怒火,都从那一拳开始,悉数爆发。
慕容瑾瑜运起了身上无上神功的十成力道,像一头猛兽一般,在人群中横冲直撞,他这自杀式的进攻,瞬间便斩杀了数十人,一时间整个客栈满是尸首。
那些人见他武功颇高,料想事情不成,不知谁下了一声令,众人悉数退却。
慕容瑾瑜这才跌坐下去,他的身上,也已经负了几处伤,但好在都不致命。
他休息了一会儿又缓缓起身,浑身是血地走出了三界镇,一路上竟无一人敢阻拦。
一人迷迷糊糊地继续向东行了数日,终于看到了那座他无比熟悉又陌生的城市,他想帝都之中必定有很多人识得自己的相貌,便换了身上的血衣,又用易容术改变了自己的容貌,这才假装着一瘸一拐地进了帝都。
一进城门,他便被城中热闹的景象所淹没,好像家家户户都有喜事一样,从城门口的第一户人家开始,一直延伸到城的心脏地带,家家户户张灯结彩,人人脸上挂着笑容。
他不知道皇宫里到底现今是什么情况,即使慕容箫剑已经掌权,他应该不会猖狂到敢弑父吧。
这样想着,便走进了一家客栈,客栈中仍旧是人声鼎沸生意兴隆,谁也没有注意到慕容瑾瑜。
他独自一人找了一张空桌坐下,取下身上的包裹,轻轻放下桌上,环顾四周,竟无一个店小二过来招呼他。
又等了一会儿,才有一个十几岁的小厮过来。
“客官,实在不好意思,这几日皇上大恩,小店生意爆满,招待不周还请见谅,客官想要来点什么?”
说完脸上堆满笑意。
慕容瑾瑜微微点点头,表示能够理解,随口道:“给我来一壶酒,一斤牛肉,再来几样下酒菜吧。”
“得嘞,客官您稍等。”
望着小二离去的背影,再看看四周的热闹场景,慕容瑾瑜竟然觉得自己和这热闹格格不入。
不久小二便将他所点的酒菜上了上来,然后匆匆告诉他慢用便又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周围一片喧闹,慕容瑾瑜自顾自地喝着闷酒。
距离慕容箫剑起兵造反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月了,这一个月里,帝都竟然一片安定祥和,还这么热闹,慕容瑾瑜不禁暗自佩服慕容箫剑的手段。
“我说啊,这当今皇后那真的是天上神仙一般的人物啊。”
“哟,你见过?”
“岂止是见过啊,皇后娘娘还跟我说过话呢。”
“真的?快说来听听。”
“那天我正。
隔壁桌上的两个人正在一边喝酒一边闲聊,聊到最后在那个说见过皇后的人的脸上,竟出现了无尽的向往之情,当真如对待天神一般虔诚。
慕容瑾瑜摇摇头,不再细听,自顾自地倒上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一声低沉而娇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慕容瑾瑜一抬头,一双青黛的眉眼映入眼帘,那双眸子竟让他恍然若失,以为看见了羽月夕。
那女子一身火红的衣袍,长眉入鬓,杏眼含笑,一举一动之间却带着几分豪迈的气概。
也不等慕容瑾瑜开口,那红袍女子便一屁股坐在了慕容瑾瑜对面,自顾自地倒上一杯酒,仰头便喝了起来,那酒很烈,可她竟是一饮而尽,面不改色。
“敢问姑娘姓名。”
“世间游荡之人,哪儿配有何姓名。”
那红袍女子袖子一拂,定定地看着慕容瑾瑜的眼睛,慕容瑾瑜被她看得竟有些不自在,她的眼神里,有一种苍老的智慧,和她的年纪极其不相符,这种感觉然慕容瑾瑜避开她的目光,低头看向手中的酒杯。
“既然姑娘不便相告,那在下也不好过问,只是敢问姑娘找我何事?”
慕容瑾瑜不知对方来路,不敢轻易露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那红袍女子轻轻笑了笑,道:“你倒好,一人倒自在,只是不知药蒐让你带的人呢?”
“药蒐?”
慕容瑾瑜忽然想到黄芪。
“就是药谷的那个老头,他让你带的人呢?”
霎时间,慕容瑾瑜竟不知道如何开口,该来的还是来了。
“死了。”
慕容瑾瑜如实相告,说着打开包裹,拿出莲蓉的那几件小衣服和印着火凤图案的那块布。
“这就是她留下的所有东西了。”
本来以为那红袍女子会悲痛万分,可没想到她拿起那块印着火凤图案的布仔细端详了一会儿,不哭反笑了。
“谢谢你啊,我想知道,杀她的人,是谁。”
慕容瑾瑜知道纵使有一千张嘴也解释不清楚,当下又给自己倒满一杯酒,仰头便喝。
“是我。”
他皱着眉头咽下那一大口烈酒,声音中带着无限懊悔和自责。
“哦,那她的尸首在哪里?”
“三界镇。”
那红袍女子轻轻一笑道:“无论如何,还是要感谢你。”
“感谢我?你若要杀我,替莲蓉报仇,那么就动手吧,我绝不还手!”慕容瑾瑜苦笑道。
那红袍女子缓缓站起身来,转身便走,走开几步又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再过几日,皇上和皇后就将举行结婚大典。”
说完头也不回地去了。
慕容瑾瑜端起酒杯的手顿了一顿,然后缓缓放下,他的心里堵得发慌,就像有人掐着他的脖子不让他呼吸一般,那种感觉,比死还难受。
周围的喧闹仿佛早已经消失不见,他缓缓闭上眼睛,眼前出现的是羽月夕那张绝美的面容,他双拳紧握,他开始怀疑自己回到帝都的目的,是报仇吗?他真的下得去手吗?是原谅吗?他真的能说服自己吗?
慕容瑾瑜缓缓睁开眼睛,把钱拍在桌子上,头也不回地朝皇宫的方向去了,一路上,他的内心的欲望越来越强烈,他回来了,大夏帝国真正的主人,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