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已经老了。
村口的老树从小树长成大树,长成老树。曾经光滑溜直的树干已经有了皱纹,称得上虬枝百结,有哪段树干被时光掏空了,敲击之下有沉闷暗哑的空洞回响。树上有几个鸟窝,小鸟飞走了又飞回来,鸟窝依旧。当年爬树掏鸟窝或者拿竹竿捅鸟窝的人已经长大,已经老了,如今的小孩子对鸟窝尽管心生羡慕,却被大人严禁爬树或者自己已经没有爬树的本领,鸟窝在人类的某些技能退步之后得以幸存。
老树枝繁叶茂,从长成大树开始,树底下就有乘凉的人。村口的老树很容易成为村庄的议事活动中心,许多评论在这里诞生,许多信息在这里交流,许多快乐也在这里演绎。正是晌午时光,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透过来,在树荫下形成大小不一的光圈。树底下的人不多,有个老人在闭目养神,在微眯中如老牛反刍岁月,但神情淡定,无法判断他脑中回旋的是快乐还是悲伤;几个小孩子快乐地追逐奔跑,他们的妈妈眼光一直追寻着他们,好几次可能发现哪里不对劲或者存在潜在的危险,都担心地叫出来或者站了起来要跑过去;有几个老人在专心地择菜,他们把手里的空心菜之类当成艺术品一样,专心致志而又小心翼翼的对付,对孩子的声响视若无睹,不闻不问,好像世界上只剩下自己手上的那把青菜,而挑去青菜的黄叶或者夹杂的青草是唯一的选择。
有哪个老人看到年轻妈妈急切担忧的目光,就咧开没有牙齿的嘴巴,徐缓地劝慰:“不用急,小孩子都这样,没事的。”简单的话语是沧桑之后的小结,可以想象当年她们也曾担忧过,后来才发现许多担忧都是多余。只是年轻的妈妈依然担心,甚至有点儿坐着说话不腰疼的小小不满,看来不是所有的经验都容易让人接受。老人却是一脸听不听在你的平和,说过依然专心地去对付手里的青菜或者把目光闭上,让自己在老树的阴凉下小憩。
有几只鸡在树底下懒洋洋地趴着,就是人走近了也懒得动,小孩子突然把目标盯着它们,不时扔点小石子或者土坷垃,那些鸡见惯不怪的模样,依然趴在那里。有小孩子拿着树枝去捅那些鸡,鸡们才不甘愿地站起来,挪个位置又趴下了,一副“惹不起躲得起”的架势,小孩子很不甘心,跑过去追逐起来,鸡慌慌的跑开了,小孩子得意地尖叫,妈妈笑骂“调皮的小坏蛋”,有注意到的老人咧开嘴笑了,更多的是宠辱不惊,依然闭目或者择菜,似乎什么也都与自己无关的闲淡。微风吹过,有树叶从树上飘落下来,舒缓而又娉婷地优雅。
时光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