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房屋无论以何种方式出现,能够被称得上城,肯定有足够的恢弘和厚重。庄上土楼横亘在大溪镇庄上村,平和地接受惊叹的目光和感慨的言语,颇有点宠辱不惊的王者风范。当我站在庄上土楼中的山上,来不及感叹土楼中有山的非同寻常,就被目光所及的庄上土楼的气势给震住了。庄上土楼前端为方形,转角抹圆,西南北三侧依山而建,层层叠筑,自东向西略成弧形,楼高三层,约9米高。知道这座土楼周长700多米,占地面积34650平方米,建筑总面积9000多平方米,楼内均用青砖干砌各间门户,有142开间,最高峰时居住1800人,这些不是枯燥的数字,而是在庄上这个区域,把某些原来只停留于文字和语言的虚化演变成可以触摸的存在。如今在土楼里,依然居住着不少人家,居民走动、小孩嬉戏、老人咳嗽等等声音,把庄上土楼的空间充盈得热闹非凡。土楼已经也就明白有些东西不是外在的撑架子能够挽回颜面的。
寻根溯源总是无法避免,300多年对于历史也许依然短暂,但对于房屋就有了老去的沧桑。清顺治至康熙年间只是个时间的概念,闪烁在土楼里的那个人影叶冲汉却清晰而富有生气。叶冲汉当年加入发源于平和大溪的“天地会”,与郑成功部将张耍(又叫万礼)结拜,这不仅仅是一次友谊的提升或者关系的巩固,更是一种机会的夯筑。张耍率部众数千人投奔郑成功后,屡建战功,后官封厦门水师提督,统管闽南各县,成为当时的风云人物,可谓权倾一方。当时官税很重,因有结交关系,张耍特别允许叶冲汉耕田免交田租,并任他为收租特派员。也许对于张耍来说,这不过仅仅是一次利用职权的“讲义气重感情”,甚至是云淡风轻的顺水人情,对于叶冲汉却是等来了发家致富的机会。当时许多佃农交不起沉重的官税,有了权力的撑腰和巨额利润的空间,叶冲汉捕捉住机会,出了一份告示:若佃农将田归我,一担给五块白银。田归还佃农耕作,收三石谷,佃农得二石,一石交田租,当面立田契。告示一出,远近佃农纷纷将田卖给叶冲汉,换回田契。于是,大溪境内的良田大部分归叶冲汉所有了,田多钱就多,叶冲汉顺利完成了资本积累,有了钱就开始筹建庄上土楼。
如今在庄上土楼,还有当年演练场的痕迹,尽管岁月冲淡了许多色彩,但在老人的指点之下,依稀可以想象当年的刀光剑影,兵丁齐走踢踏扬起的尘土厚厚沉积,荒芜了当年的小径。山包上荒草被铲除了,场地成为钩沉往事的媒介,在圈定的范围被指点叙说。那些鹅卵石上的沉积土层被剔除之后,露出鹅卵石当年的面貌,山包之下依然有当年17担白银的说法让其弥漫了神秘的色彩和气息,掩盖之下究竟留存什么无人能够说得清楚,不过无需遗憾,神秘更有吸引力,能够说得一清二楚也就无所谓内幕和谜团了。山坡之上,可以看到周边郁郁葱葱的果林,翠绿柔和了目光,让土楼多了许多生气,少了一点儿厚重的呆滞和刻板。土楼的正面有长年积水的月形大池塘,楼对面的灵通山掩映在水里,让水阳刚,让山妩媚,整座土楼有了波光粼粼的灵性,土楼和灵通山也就相映成景。庄上土楼原来的设计呈葫芦形,整体就像是一个巨大无比的“葫芦”,原旧寨楼作为葫芦顶,上弧下方依山而建,左右配建两座耳楼“漕洄楼”和“恒升楼”作为葫芦耳,再建一座连体楼“岳钟楼”,大楼依山而建,楼中有山,楼外有楼,而且岳钟楼没有北墙,它直接依靠在庄上土楼的南墙外,成为小楼依大楼的独特景观,所有这些在福建土楼史上绝无仅有。
庄上土楼也不仅仅是简单的大而已,随便走进任一住户,其3楼通廊总是相通的,属单元式与通廊式相结合的典型土楼民居建筑。大楼坐西向东,开五门,东为“紫阳迎曦”,北为“北阙承恩”,另有宗祠四座,水井四口,另有“葆真斋”,“毓秀堂”,“半天寮”和宫庙等公用建筑设施,公用设施之齐全,直到现在仍可享用,水井的水依然清凉可口,掬一捧入口,沉静平和顺喉而下,收获的岂止仅仅是清凉。从这些众多的建筑,可以想象当年土楼的热闹,尽管许多东西已经消失在烟尘之外,但那长满蜘蛛丝的“葆真斋”,“毓秀堂”,仿佛还传出土楼子弟的琅琅书声。行走在土楼的各个角落,可以看到为数不少的石木雕刻,石雕以高浮雕为主,木刻以立体镂空透雕为主,闪烁艺术的光芒,吸引了识货的目光。面对几座旗杆,“永思堂”静默无语,推开那厚重的木门,才发现那不仅仅是座祠堂,更可堪称“民间艺术小博物馆”,其门廊梁架斗,彩绘透雕,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太平景象”别具一格;前墙砖雕窗花“龙凤呈祥”、“双龙戏珠”、“双凤比翼”等,更是其他土楼少见艺术品;永思堂中布局合理,前厅、天井、通廊、大堂错落有致,别具特色;前厅与大堂梁架,彩绘透雕,金碧辉煌,就是那石柱也不是常见的圆形或者方形,而是梭形,隐含了许多玄机和说法。
小径复原了,尽管太过于干净也就少了历史的尘垢和气味,但行走之下,依然回荡当年岁月的声音。顺手推开一间小屋,居然就是保留完整的土楼当年房间,房门不高,高个子很容易就碰着上檐,狭窄的门后是别有洞天的一个世界。当年的人已经不在了,后人指指点点的猜测和讨论没有任何争议,就如威仪天下的王者不屑庶民讨论争吵。庄上土楼就如此以王者风范的宠辱不惊站立在自己的位置,让风吹过,让云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