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国学十八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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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经学(35)

《孟子》之言至明白,而后人不了其义,遂有汉儒之妄说。夫司马子长身为史官,作史固其所也。班孟坚因其父业而修《汉书》,即有人告私改作国史者,而被收系狱。《后汉书》亦私家之作,然著述于易代之后,故不以私作为罪。《新五代史》亦私家之作,所以不为罪者,徒以宋世法律之宽耳。若庄廷私修《明史》,生前未蒙刑罪,死后乃至戮尸。国史之不可私作也如此。故孔子曰窃取、曰罪我矣。

孔子之修《春秋》,其意在保存史书,不修则独藏周室,修之则传诸其人。秦之燔书,周室之史一炬无存。至今日而犹得闻十二诸侯之事者,独赖孔子之修《春秋》耳。使孔子不修《春秋》,丘明不述《左传》,则今日之视春秋犹是洪荒之世已。(以上论孔子修《春秋》)

《公羊传》云:“所见异辞,所闻异辞,所传闻异辞。”此语不然。公羊在野之人,不知国史,以事实为传闻,其实鲁有国史,非传闻也。董仲舒、何休更以“所见之世”为著太平,“所闻之世”为见升平,“所传闻之世”为起衰乱,分二百四十二年以为三世,然《公羊》本谓“《春秋》拨乱世反诸正”,是指二百四十二年皆为乱世也。

僖公《经》二十八年:“天王狩于河阳。”《左传》称“仲尼曰,以臣召君,不可以训,故书曰,天王狩于河阳。”似传意以此为孔子所修。然《史记?晋世家》称“孔子读史记,至文公,曰,诸侯无召王,王狩河阳者,《春秋》讳之也。”则知此乃晋史旧文,孔子据而录之耳。是故杜氏以诸称书、不书、先书、故书,不言、不称、书曰之类皆是孔子新意,正未必然。

唯《赵世家》云:“孔子闻赵简子不请晋君而执邯郸午,保晋阳,故书《春秋》曰,赵鞅以晋阳叛。”此当为孔子特笔。又《左传》具论《春秋》非圣人不能修,盖以书齐豹曰盗、三叛人名为孔子特笔。此外,则孔子特笔治定者殆无几焉。《春秋》本史官旧文,前后史官意见不同,故褒贬不能一致。例如《史》、《汉》二书,太史公所讥,往往为班孟坚所许。《春秋》之褒贬,当作如是观矣。宋人谓《春秋》本无褒贬(朱晦庵即如此说),则又不然。三传皆明言褒贬,不褒贬无以为惩劝,乱臣贼子何为而惧也。胡安国谓圣人以天自处,故王亦可贬。此又荒谬之说也。

晋侯、齐侯,贬称曰“人”,略之而已,无妨于实事。如称齐伯、晋伯,则名实乖违,夫岂其可?如胡氏之言,孔子可任意褒贬,则充类至尽,必至如洪秀全所为。洪秀全自称天王,而贬秦始皇曰秦始侯,贬汉高祖曰汉高侯。可笑孰甚焉?余意“褒贬”二字,犹言详略,天子、诸侯之爵位略而不书,贬云乎哉?

《春秋》三传者,《左氏》、《公羊》、《毂梁》是也。《史记》称《左氏》曰“春秋”,称《公》、《毂》曰“传”。清刘逢禄据是谓《左氏春秋》犹《晏子春秋》、《吕氏春秋》也,刘歆等改左氏为传《春秋》之书。东汉以后,以讹传讹,冒曰《春秋左氏传》,不知春秋固为史书之通称,而《传》之名号亦广矣。孟子常称“于传有之”,是凡经传无不可称“传”,孔子作《易》十翼,后人称曰彖传、象传、文言传、系辞传是也。《左氏》之初称“传”与否,今莫能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