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国学十八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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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诸子(11)

颜山农颇似游侠,后生来见,必先享以三拳,能受乃可为弟子。心隐本名梁汝元,从山农时,亦曾受三拳而终不服。知山农狎妓,乃伺门外。山农出,以三拳报之。此诚非名教所能羁络矣。山农笃老而下狱遣戍,心隐卒为张江陵所杀(江陵为司业,心隐问曰:“公居太学,知《大学》道乎?”江陵目摄之曰:“尔意时时欲飞,却飞不起。”江陵去,心隐曰:“是夫异日必当国,必杀我。”时政由严氏,而世宗幸方士蓝道行,心隐侦知嵩有揭贴,嘱道行假乩神降语:“今日当有一奸臣言事。”帝迟之,而嵩揭贴至。由此疑嵩。御史邹应龙避雨内侍家,侦知其事,因抗疏极论嵩父子不法,严氏遂败,江陵当国,以心隐术足以去宰相,为之心动,卒捕心隐下狱死)。盖王学末流至颜、何辈,而使人怖畏矣。

阳明破宸濠,弟子邹东廓(守益)助之,而欧阳南野(德)、聂双江(豹)辈,则无事功可见。双江主兵部,《明史》赞之曰:“豹也碌碌,弥不足观。”盖皆明心见性,持位保宠,不以政事为意。湛甘泉为南京吏部尚书亦然。罗念庵(洪先)辞官后,入山习静,日以晏坐为事,谓理学家辟佛乃门面语,周濂溪何尝辟佛哉!阳明再传弟子万思默(廷言)、王塘南(时槐)、胡正甫(直)、邓定宇(以赞)官位非卑,亦无事功可见。思默语不甚奇,日以晏坐为乐。塘南初曾学佛,亦事晏坐,然所见皆高于阳明。塘南以为一念不动,而念念相续,此即生生之机不可断之意(一念不动,念念相续,即释家所谓阿赖耶识,释家欲传阿赖耶以成涅槃,而王学不然,故仅至四禅四空地)。

思默自云静坐之功,若思若无思,则与佛法中“非想非非想”契合,即四空天中之非想非非想天耳。定宇语王龙溪(畿)曰:“天也不做他,地也不做他,圣人也不做他。”张阳和(元忭)谓此言骇听。定宇曰:“毕竟天地也多动了一下。此是不向如来行处行手段。”正甫谓,天地万物,皆由心造,独契释氏旨趣。前此理学家,谓天地万物与我同体,语涉含混,不知天地万物与我孰为宾主,《孟子》“万物皆备于我”之说亦然,皆不及正甫之明白了当。梨洲驳之,反为支离矣。

甘泉与阳明并称。甘泉好谈体认天理,人有不成寐者,问于甘泉。甘泉曰:“君恐未能体认天理耳。”阳明讥甘泉务外,甘泉不服,谓心体万物而无遗,何外之有?后两派并传至许敬庵(孚远),再传而为刘蕺山(宗周)。蕺山绍甘泉之绪,而不甚心服。三传而为黄梨洲(宗羲)。梨洲余姚人,蕺山山阴人。梨洲服膺阳明而不甚以蕺山为然,盖犹存乡土之见。蕺山以常惺惺为教。“常惺惺”者,无昏愦时之谓也,语本禅宗,非儒家所有。

又蕺山所以不同于阳明者,自阳明之徒王心斋以致知为空文,与心、意二者无关,而心、意之别未明也。心斋之徒王一庵(栋),以为意乃心之主宰(即佛法意根),于是意与心始别。蕺山取之,谓诚意者,诚其意根,此为阳明不同者也。然蕺山此语,与《大学》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