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国学十八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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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诸子(6)

孟子有“外书”,今不可见,或亦有五行语。荀子反对思、孟,即以五行之说为其的。盖荀子专以人事为重,怪诞之语(五行之说,后邹衍辈所专务者),非驳尽不可也。汉儒孟、荀并尊,余谓如但尊荀子,则《五行传》、纬书一流,不致嚣张。今人但知阴阳家以邹衍为首。察荀子所云,则阴阳家乃儒家之别流也(《洪范》陈说五行,而不及相生相克。

《周本纪》:“武王问箕子殷所以亡。箕子不忍言殷恶,武王亦丑,故问以天道。”据此知《洪范》乃箕子之闲话耳。汉文帝见贾生于宣室,不问苍生问鬼神。今贾生之言不传,或者史家以为无关宏旨,故阙而不书。当时武王见箕子心情惭疚,无话可说,乃问天道。箕子本阳狂,亦妄称以应之。可见《洪范》在当时并不着重,亦犹贾生宣室之对也。汉儒附会,遂生许多怪诞之说。如荀子之说早行,则《五行传》不致流衍)。墨子时,子思已生、邹衍未出。

《墨经》有“五行无常胜,说在宜”一语。而邹衍之言,以五胜为主。“五胜”者,五行相胜,水胜火,火胜金,金胜木,木胜土,土胜水也。然水火间承之以釜,火何尝不能胜水。水大则怀山襄陵,土又何尝能胜水!墨子已言五行无常胜,而孟子、邹衍仍有五行之说,后乃流为谶纬。如荀子不斥五行,墨家必起而斥之。要之荀子反对思、孟,非反对思、孟根本之学,特专务人事,不及天命,即不主超出人格也。

荀子复言隆礼乐(或作仪),杀《诗》、《书》。此其故由于孟子长于《诗》、《书》,而不长于礼。(《孟子》曰:诸侯之礼,吾未之学也)。《墨子》时引《诗》《书》(引书多于《孟子》),而反对礼乐。荀子偏矫,纯与墨家相反,此其所以隆礼乐、杀《诗》《书》也(《非十二子》反对墨家最甚。宁可少读《诗》《书》,不可不尊礼乐,其故可知)。其所以反对子思、孟子者,子思、孟子皆有超出人格处,荀子所不道也。

若以政治规模立论,荀子较孟子为高。荀子明施政之术,孟子仅言“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使民养生送死无憾”而已。由孟子此说,乃与龚遂之法相似,为郡太守固有余,治国家则不足。以其不知大体,仅有农家之术尔。又《孟子》云:“尧舜性之也、汤武反之也、五霸假之也。”又谓:“仲尼之门,无道桓文之事者。”于五霸甚为轻蔑。荀子则不然,谓“义立而王、信立而霸、权谋立而亡”,于五霸能知其长处。又《议兵》云:“齐之技击,不可以遇魏氏之武卒;魏氏之武卒,不可以遇秦之锐士;秦之锐士,不可以当桓文之节制;桓文之节制,不可以敌汤武之仁义。”看来层次分明,不如《孟子》一笔抹杀。余谓《议兵》一篇,非孟子所能及。

至于性善、性恶之辩,以二人为学入门不同,故立论各异。荀子隆礼乐而杀《诗》、《书》。孟子则长于《诗》、《书》。孟子由诗入,荀子由礼入。诗以道性情,故云人性本善。礼以立节制,故云人性本恶。又孟子邹人,邹鲁之间,儒者所居,人习礼让,所见无非善人,故云“性善”。荀子赵人,燕赵之俗,杯酒失意,白刃相仇,人习凶暴,所见无非恶人,故云“性恶”。且孟母知胎教,教子三迁,孟子习于善,遂推之人性以为皆善。荀子幼时教育殆不如孟子,自见性恶,故推之人性以为尽恶。